蝴蝶焰火

　　自从苏亦清说完话，整个寝室都静了。

　　大概是沈随的表情太过难看，三位大小伙更是顿时连呼吸都收扁了音量。

　　良久，随着沈随闷声吭气地“嗯”出一声，三人才重重呼了几口气，松懈了心情。

　　全寝唯一恋爱天才·齐明鑫担任起安慰沈随的职责，说：“虽然不知道你们说的学姐是谁。但兴许对方也不是这个意思。”
　　“万一，学姐单纯觉得冥王星上那个心形冰原比较符合你的形象呢？”
　　“......”
　　苏亦清深觉在理，酝酿着深情道：“沈随！你的心，就像是被冰雪覆盖的冰原。我靠不进也捂不热。可就算八大行星可以没有冥王星，我也不能，没、有、你~~”
　　“......”
　　邵禹恨没能一开始就捂住他的嘴：“有点恶心了，兄弟。”
　　“......”

　　沈随听着不发一言，默然把那颗冥王星球从盒子里取出来，扯直木头底座下的线，跟电源连通上。

　　霎时，整颗玻璃球体都充盈起暖白色的荧圈。

　　纯净又明亮的色彩，映衬进拿它在手的男人的眼睛里。
　　似乎将他眼底所有的晦涩与暗流全都照亮了。

　　掩了掩心中的落寞，沈随把球体端端正正放去左上角不占地的位置，起身去了图书馆。
　　......
　　这么一去，就待到了图书馆闭馆才回。

　　沈随踏着夜色回到寝室时，苏亦清正在卫生间洗漱，他于是经过时敲了两下门。
　　里头人关掉莲蓬头隔着水雾汽模糊应：“沈哥？就好了。五分钟！”沈随收了手往里走。

　　这个暑假，315四人谁也没离校。
　　邵禹之前带的那家孩子高考结束，他重新找了份家教忙着赚生活费。齐明鑫听女友说找了个音乐培训机构教六年级小豆丁们唱歌，也面了个小公司明为积累经验，实则暗度陈仓。

　　沈随自己呢，凭借优异的期末成绩与之前实验室的实习经验，正式成为实验室的一员，还在某天于网上检索天文信息时，有了个小想法。他观望过一阵子，近期正打算付诸行动，测一下可行性。

　　至于苏亦清，是见大家都留校了，他于是说什么都不肯走，坚决要陪他们同甘共苦。其实是单纯在这儿打游戏没人念叨而已。

　　沈随稍微整理了下书与笔记，苏亦清便出来了：“卷王，又在图书馆待到那么晚？”
　　沈随从衣柜拿出换洗衣物，转身看过去。

　　大晚上的，又是洗完澡，还能穿一身白衬衫的也就只有眼前这位了。

　　沈随想着他的问题，点了点头，说：“在寝室里也是学。”

　　苏亦清问：“吃过晚饭了？”
　　沈随说：“吃过了。”
　　苏亦清于是让开过道，让人过去，自己则拿着脸盆去了阳台洗衣服。

　　沈随很快洗完澡，苏亦清喊他上线整两局游戏，被他给拒绝了。

　　去洗晒完衣服，沈随坐回桌子又学到了熄灯，才上了床。

　　闭目一会儿，手机在黑暗里悄然亮起，锁屏时间已经来到23点48分。沈随有些失眠。

　　他知道自己如果不做点什么，整晚都没法睡着了。

　　-

　　提前两天寄给沈随的生日礼物已经在物流平台上显示被签收，姜南蕴这些天都在录音棚里给小山河重新配音，八月十七这天也不例外，只是今天，她打开手机的次数要格外多些。
　　配了一上午，今日进度将将过半。

　　午休时，棚里来了个小孩。是配音导演家的孩子，上完暑期培训课后过来的。原本到了中午，有家里人会去接送。结果今天都有事，只能临时带来这边。

　　那小孩很乖，只除了有些粘人，并不耽误工作。

　　中途姜南蕴让沙沙买了珍珠奶茶，算是犒劳大家伙这段时间的辛苦工作。
　　分发完后，注意到配音导演把奶茶给了自家小孩，自己没再拿一份，姜南蕴于是又给配音导演递去一杯奶茶。

　　一直环着配音导演腰的小家伙见她朝他们过去，顿时带着他家长往后缩去。
　　那配音导演毫无防备被拖了个趔趄，等站直后十分抱歉地对姜南蕴说：“不好意思啊姜老师。我家小孩有点怕生。”
　　姜南蕴不在意地笑一笑，把奶茶递过去，说：“小家伙很粘你。”

　　配音导演接过奶茶，也笑了下：“我常年工作早出晚归，她见我面少，没什么安全感，所以只要出门在外就会特别粘人，也对我特别强的占有欲。”
　　姜南蕴：“小孩对大人也有占有欲？”
　　“有啊。平常连让我抱一下其他家小孩都不肯的。”

　　姜南蕴仿佛学到了一个新知识，尝试举一反三，她想，沈随对她也是如此吗？
　　因为把她当姐姐，所以对于她拍吻戏这件事也格外抗拒？怕她这颗白菜被其他“猪”给拱了？

　　那，她的弟弟怎么忽然就不粘她了呢？

　　......

　　结束一天的工作，晚饭在外面与沙沙随意吃过后，她回到家，又一次打开手机。

　　就这么漫无目的，一个平台一个平台地随手翻着，渐渐地，她的心里像堵了面无形的空气墙。
　　而每一次手机的开合，都是在给墙体增加厚度。

　　姜南蕴想，应该是生理期就快来了，身体于是有了连锁反应。

　　洗过澡后，她一时睡不着，窝在沙发上重温《机器人总动员》。

　　这部电影自上映姜南蕴就看过无数遍，每一次都百看不厌。然而这一次，她开了小差。
　　九十分钟的电影一直播到瓦力和伊娃重返地球，面对忘记一切的瓦力，伊娃牵起他的机械手，与他额头相贴时姜南蕴才猛地怔忡回神。

　　手机恰好这时亮起。
　　是沈随的消息。他说：谢谢。

　　姜南蕴自知这一份礼物不过是一个台阶，一个她主动抛出的求和信号。

　　不过似乎，终于在这一天的末尾，她得到了少年回应。

　　姜南蕴于是回复他：忘了跟你说，生日快乐。
　　沈随再一次说：谢谢。

　　“......”
　　好像一时间无话可说。

　　姜南蕴问他：这段时间很忙吗？在忙什么？
　　沈随一一回答她。

　　两个人短暂聊了会儿，姜南蕴这才知道他进了实验室，每天都很忙。

　　时间已过零点，她不再耽搁他休息，先行同他道了晚安。趁这功夫，还跑去厨房给自己倒了杯牛奶。

　　等回来，发现对面那人也在两分钟前给她发了晚安。

　　姜南蕴觉得牛奶助眠还是有用的，她对于这天最后的印象就是自己熄了手机，喝完牛奶，没多久就睡着了。

　　-

　　时间悄然一晃，又是半年过去。日子如流水悄然划过，无声无响。

　　下半年姜南蕴总体的行程不多，她一直在等合适的剧本，直到接了一个主旋律电影的女一，此外便是出现在各大电影的客串名单里，刷脸熟。

　　十一月，她凭借《昆玉》和刘萱霓一同入围，被提名金马奖最佳女主角。她出席了颁奖典礼，最终却与金马影后失之交臂。
　　最佳女主角被颁给了文艺片黑马《天欲晚》的女主。

　　这半年里，姜南蕴明明过得很充实，并不怠慢每一天，可回头一看，就是有一种虚度和荒废感。

　　她思来想去，只能把这种原因归结为自己拍的戏大都还被压着没播，小部分播了的，也没什么水花，于是最后展现给大众的只剩那次无厘头的绯闻，便再无其他正面印象。

　　姜南蕴后来曾在B站刷到过一个她历来已播出影片的混剪，弹幕里有一条路人对于她的真诚评价。

　　说她白长了一张电影脸，明明很有张力和故事感，可她团队就是让她去拍偶像剧。那些过度渲染的滤镜和强行拗出来的cp感，真的让她的演技很没有说服感。

　　一次工作结束后的酒吧小聚，姜南蕴把这个困扰说给了何巧巧。
　　何巧巧于是问：“你在内娱也接触了不少男明星，就没有对一个稍微有点好感的？”
　　姜南蕴诚实道：“只是看脸，那些人当然都帅得各有风姿。可我又哪里只是看脸？”
　　何巧巧喝一口白兰地酸：“你原来是日久生情。”
　　姜南蕴：“你是一见钟情？”
　　何巧巧：“一见钟情算不上，一夜情......我还挺有想法的。”

　　姜南蕴被她的直白吓一大跳，何巧巧立刻“喂喂”几声打住她：“我都这个年纪了，家庭事业圆满，也不缺钱，剩下的当然只有找些男人来玩玩了。”
　　“玩爱情？”
　　“当然不！”何巧巧红唇一勾，笑着说，“当然是玩身体。”
　　“......”

　　说回正题。
　　“你学生时代也没有过喜欢的男孩子吗？”
　　“没有。班里那些男生很幼稚。你敢信到了高中，还有男生手欠去抓女生马尾？”
　　“那倒是。是谁说来着，男生都普遍晚熟。确实很难让人喜欢的起来。”

　　美女所见略同，她们于是相视一笑，碰了碰酒杯，一饮而尽。

　　何巧巧分析一通，最后说：“感情这事，要么经验足够丰富，要么天赋异禀，强求不来。之后我会帮你多留意有没有好的电影片子。”
　　“只是你也应该知道，电影是另一个圈子。之前《昆玉》只能算你运气好，捡到了一个好片子、好角色。可你的商业价值还是不够高，可选择性很少，可代替性很强。”

　　这再往下聊，便又是另一个门道了。

　　什么是商业价值？不仅仅是拍的剧能有幸火这么一回，最好能次次火。此外还有，时尚资源，品牌代言......说白了，她的粉丝号召力、粉丝购买力无一足够。且在圈内也尚未积累出足够广的人脉，甚至可资源置换的人都屈指可数。
　　那制片方为了回拢资金，自然也不会选择冒险。

　　这也是为什么，有些演员明明没有演技，可胜在人家的商业价值高，也一样有大把的资源向他们砸去。

　　不过也不用太悲观就是。近年来随着经济水平的提高，群众的消费水平连带着欣赏能力也跟着提升，对烂片和烂演技的容忍度也不再像以前那么好了。
　　酒香不怕巷子深。自古以来，自身的实力从来都是硬道理。

　　......
　　两个女孩喝到微醺便散了场。

　　出酒吧前，姜南蕴规规矩矩用口罩和鸭舌帽裹好自己，道别之后，各回了各家。

　　然而次日，何巧巧还是在邮箱里收到了狗仔偷拍的，从姜南蕴出酒吧、到回小区的照片。
　　她冷着脸，添加上对方，直接了当：报价。
　　对面也回得很快，给了一个价格：一共三张。
　　何巧巧懒得多废话，直接把钱打了过去。

　　解决完这事，何巧巧觉得有必要给姜南蕴换个私密性高点的小区，于是转头把这件事告知给她，由她自己来做决定。

　　姜南蕴挂了电话，找到沈随的微信。
　　这几个月里，他们又几乎没了联系。

　　她不知道，难道进了实验室真的有这么忙么，南京明明离得那么近，不止国庆没回来，寒假看样子也似乎不打算回来了。

　　她也不知道沈随到底一直在别扭什么，明明自己之前也宽慰过自己不跟小孩多计较。

　　可过往那些自以为消散了的情绪如瓦解冰泮，累积的一发不可收拾，姜南蕴从没觉得自己这么吃力不讨好。

　　心里说不清是失落还是失望感更强一些。

　　她想，她或许没那么自以为的不求回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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