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梦

　　沈栝到现在也觉得，林枫才是纪钦远默默喜欢了很多年的人。喜欢到什么地步呢？大概是宁愿和其他任何人玩情感游戏，唯独把那人藏在心里。
　　“为什么他在这。”
　　沈栝说这话时冷冷的，明明是问句，却因为沉着声而听不出一丝变调。

　　“怎么了？林枫也一起来吃饭的，他是这儿的老板。所以我们还可以白吃白喝……”
　　纪钦远不以为意，朝林枫那边瞅了眼。平时沈栝就是这么冷冰冰的语气，他倒也习惯了。这一时间便还不觉得沈栝是有些生气。

　　“你要想白吃白喝，我带你去其他地方。”沈栝说着就转身拉着他要走，弄得纪钦远打了个趔趄，差点摔了下去。
　　他本来注意力全在林枫那边，听到这话后正欲说些什么就变成这样了。他下意识地抓住了身旁不远处的那把椅子，却没抓稳，弄得椅子也倒下了：“沈栝你等等！”

　　这一动静不小，就连林枫也注意到了，朝这边瞥了一眼。结果定睛一看才发现那两人分明就是沈栝和纪钦远。可他亲眼见到的……便是沈栝强拽着纪钦远，而纪钦远在原地挣扎。
　　……这就是纪钦远说的对他很好？！林枫突然气不打一处来。
　　“喂，沈栝你干嘛呢！”

　　这一吼又引来了不少人的目光。
　　刚见面的老同学还没来得及叙旧，倒是先要吵起来了。林枫快步走过去后扶住了纪钦远，皱着眉朝沈栝道：“他都要摔了，还拉着干嘛？你快放开他。”
　　沈栝被长久来的积怨冲昏了头，只当纪钦远是单纯想和他对着干，却忽视纪钦远真的快要摔倒了。林枫这么一说才让他反应过来，可当瞟到林枫抓着他的手时，嘴边想要道歉的话全咽了回去。

　　林枫注意到了周围聚集的目光，只得摆手打发看热闹的人：“看什么看，快忙你们的。”
　　“没事，我没事。”纪钦远见沈栝的脸色越来越不好，立刻挣脱了林枫的手继而撑着一旁的桌子。
　　“但我说林老板，别对你的员工这么凶啊。”他本意是想缓和气氛，不料让林枫弄得更加剑拔弩张了——

　　“凶吗？我不觉得啊。”林枫朝他挑眉，又看不怀好意地了一眼沈栝。“倒是你，最近几年的脾气是越来越好了？别人要是把卖了，你是不是还得笑着给人数钱？——”
　　“别说了。”纪钦远听出他语气里反讽的意味，立刻假咳了几声，用手肘去推林枫的肩膀。

　　这幅场景在沈栝看来，无疑让他们显得更亲密了。看着纪钦远的背影，仿佛此刻他是一个外人，而他们才是应该在一起的那对。
　　可到底是他先离开了六年……何况纪钦远本就喜欢过林枫。

　　纪钦远对于沈栝讨厌林枫这件事向来不解，但这会也不能直接问。于是他只能回头：“那什么，就在这吃吧？来都来了。”
　　沈栝没答应，也没拒绝，但眸子里却透着寒气，看了他一眼。纪钦远只当是他默认了，这才笑着问起林枫：“还是包间吧？你带路。”

　　还是？不止一次。
　　沈栝皱了下眉，抓着纪钦远的手又紧了几分，丝毫没有要放开的意思。
　　林枫早就放开了他，见纪钦远有意岔开话题，只能十分不乐意地回道：“当然呗，知道你不喜欢人多。走吧。”
　　这话只是朋友间的默契，在沈栝听来却有些刺耳。

　　纪钦远感到了手上的力道，挣了下没挣动。最后他担心沈栝临时跑了，于是便放弃了。林枫已经在前边走着了，纪钦远和他拉开了一段距离，和沈栝独自在后边慢慢走着。
　　“沈栝，你怎么了？”他好奇沈栝对林枫的反应怎么这么强烈。如果今天坐这儿的是谢卓言，或者是任何一个普通的老同学，沈栝都不会如此。
　　“没什么。”
　　还是毫无温度的三个字，不咸不淡，却足够让纪钦远思考个半天，琢磨他的意思。
　　沈栝总是不会对他说出心里的想法。纪钦远对此没有任何办法。他们如今只不过是床上的关系，甚至连挚友都不复。

　　“既然没什么，那你放开我。”
　　无论是多好的脾气，被经常这么冷落也多少难以忍耐。更何况他的耐心向来不好。说着他挣动了下手，把脸偏到了另一边去。
　　放手是他自己说出口的，可他没想到……沈栝回了个“好”，还真就放了！纪钦远没来由地冒火，抬眼瞪了下沈栝，随即与他拉开了几步的距离。

　　“快点啊你们，走得那么慢！”林枫这一声催促，倒是止住了纪钦远想回头质问沈栝的动作。
　　可怜的林枫正巧撞枪口上，纪钦远不耐将原本该对着沈栝的火气转移到了林枫身上，沉着脸不耐烦地回道：“不是正在走吗？催什么！……”

　　这一路上纪钦远再没有同沈栝说过话。大概因为是周末，今天电梯里的人格外多。他就近站在了电梯门口，可感不到一点拥挤……除了身后的沈栝挨着他，其余人都没能近身。
　　好不容易等到电梯门开了，纪钦远却又和一个长发男人迎面碰上了——
　　“纪总？”

　　面前的人是沈秦封。
　　纪钦远已然收起了气冲冲的一面，如同川剧变脸般换了副彬彬有礼的模样，朝沈秦封笑着打招呼。

　　沈秦封今天没有束起头发，戴了个金丝眼镜，穿着宽松的不规则衬衫。这倒是颇像服装设计师，而不是什么建筑设计师。这身打扮十分中性，若不是提前知道，还真容易看恍了眼。

　　沈秦封立刻收起了手机，改了方向准备同纪钦远叙叙旧：“你今天也来这里吃饭？真巧。……”
　　他很快注意到了纪钦远身后的人——这不就是一年前那次来找他的那个人么！

　　“是啊。”纪钦远迟疑了下，笑着朝他点点头。“你呢，刚吃完吗？”
　　沈秦封这会正有意无意地打量着沈栝，便也漫不经心对纪钦远地点点头，眼神却没从沈栝周围移开：“对——”

　　大概是沈栝也感受到了这番打量的目光，他正要看清楚沈栝，这会却和沈栝对上了眼。对方侧头睨了他一眼，这冰冷的视线着实让他没想到。
　　那人好似天生一副冷脸，好看是好看，可总带着几分摄人的气息，让人难以接近。若是减去几分威压，倒也许能中和。
　　他眉骨下深邃的眼眸如幽深潭底，即使清澈也让人看不透。貌似他对自己怀有些许敌意？沈秦封立刻避开了这股子带着寒意的视线。

　　“你们还在那干嘛呢？”沈秦封说话时不远处的林枫打断了他们，“呦，你朋友啊？”
　　林枫顺手搭在了纪钦远的肩上，朝他问道。随后他又朝沈秦封也打了个招呼，热情地自顾自介绍起了自己：“哈喽，你们俩挺巧啊。我是纪钦远他铁哥们，鄙名林枫——美女你呢？”

　　……前面的话还算正常，唯独最后一句话过于刺耳了。纪钦远连忙拉过了林枫，朝沈秦封抱歉道：“不好意思，他这人眼神不太好。”
　　林枫听得一头雾水，还在原地愣了下，寻思着是他哪句话说错了。

　　这会站在一旁的沈栝倒是笑了下，抱肘冷眼旁观着他们的“自我介绍”。
　　沈秦封倒是丝毫不在意，听后笑着摇了摇头，然后开玩笑般地凑近了几分，仿佛是要他看清楚：“你好，我叫沈秦封。……性别男。”

　　“嗯？！”
　　林枫听到这话愣是被震惊住了，又连忙朝纪钦远靠近了点，不可置信地看了看他。
　　纪钦远看到他这幅呆样不由笑了出来，朝沈秦封那边扬了扬下巴，云淡风轻地对林枫说道：“不是要打招呼吗？”
　　“啊我靠。”林枫下意识地说了句。但他很快恢复了过来，拉开了和沈秦封的距离，顺着纪钦远之前的话缓解尴尬：“抱歉啊，眼神确实不太好。”

　　“没关系。”沈秦封也大方地后退了几步。
　　“你和李随怎么样了？还好吧。”纪钦远虽然和李随几乎天天都能见着，可作为上司他可没法公然关注人家的私事。也就和沈秦封是朋友关系，才顺口问了句。
　　林枫以为纪钦远说的这人是沈秦封的女朋友，又似在努力地思考着什么，随后半开玩笑道：“你都长的这么好看，那你女朋友岂不是得美若天仙，才能不被你比下去啊？……”

　　纪钦远简直想把这人的嘴捂住。
　　沈秦封再次被他逗笑了：“是很好看，但他是我男朋友。”他又对纪钦远道：“还挺好的，至少我追到咯。”

　　“林枫，你踩雷大户吗。”纪钦远朝沈秦封点了点头，又拍了拍他的肩膀，无奈道。
　　“哎我去。”林枫再次被惊到了。他一向有点恐同，一听沈秦封是个gay，又立刻退后和纪钦远凑近了几分，顺手搂上了他的脖子……他毫不抵触纪钦远，也许是因为纪钦远早就心有所属了。
　　沈栝在旁边一言不发，脸上的阴鹜却越发浓重。林枫觉得自己背后凉嗖嗖的，回头看了一眼，便对上沈栝充满敌意的目光……吓得他又立刻挪开了自己勾着纪钦远脖子的手。

　　纪钦远没注意到沈栝的视线，疑惑地看了他一眼，对他这种像猴子般上蹿下跳的行为不解。林枫挠了挠头，假笑着缓解尴尬：“好了好了，那啥，别在这站着了。”
　　他这一说他们才反应过来，敢情他们一直站在个走廊上聊天呢。

　　“吃了吗？和我们一起呗。”
　　林枫再次说了句废话。

　　“我吃过了，就不和你们一起了。”见纪钦远没有要主动介绍那人的意思，沈秦封便也不再多问。“下次我请你们吃饭，你们好好吃，先走咯。”
　　告别了沈秦封后，他们才顺利进了包间。

　　不出所料，三个人之间的氛围的确很尴尬。尤其是林枫刚刚还被沈栝用眼神“警告”了一番。他现在才彻底确定，沈栝果然是对他持有敌意的。他也记不清自己之前是做了什么，让沈栝对他意见这么大。……主要是纪钦远那个恋爱脑还不知道。
　　纪钦远还因为沈栝刚刚的敷衍而耿耿于怀，便主动问起了林枫：“你说的那地方，行人的平均流量和周围的环境什么的都查清了吗？”
　　他说着顺手拿纸巾大幅度地擦着桌子，这已经成了他的习惯了，吃饭之前一定会先擦干净。
　　林枫随意地背靠在椅子，听后坐起了来，直接把手肘放在了桌子上，打趣道：“查了查了，待会给你看。不过我这桌子可干净得很啊，不需要擦了，大少爷。”
　　林枫又徒手在桌上抹了一把，给纪钦远看看这他干净的手。

　　“知道，只是心理作用而已。”纪钦远笑着把纸团投到了垃圾桶。
　　林枫点点头，随后又看向了沈栝，这才和他打起了招呼：“沈栝，好久不见啊？纪钦远可经常给我提起你。”
　　不满归不满，沈栝还是回看了他，淡声回道：“好久不见，你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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