皎皎明月染尘埃

　　探子乙驾着马车，停在了风花雪月阁门前。
　　高尚书从马车上下来，一抬头就看到旁边的马车上，温尚书也下来了。
　　只是，他身后跟着下来的怎么是吏部尚书卫律之？
　　温尚书看见高尚书，上前笑呵呵的打招呼说：“高大人也到了？今日蒙高大人相邀，我才得以出门来这风花雪月阁。下次我一定回请一次，以感谢高大人盛情啊。”
　　高尚书客气说：“温大人客气了。”
　　卫尚书走上前说：“高大人好。”
　　温尚书说：“你也知道我家那位，哪能放心让我来酒楼应酬啊，非得让我拉着卫大人一起来她才放心。说是比起我，她更相信耿直自律的卫大人。我实在没办法，这不，只好邀了卫大人一起来了。高大人不介意吧？”
　　高尚书客气的说：“当然不介意。平日里想请卫大人都请不到，卫大人今日肯赏光，实在是高某的荣幸。”
　　卫尚书说：“高大人客气了，是卫某不请自来，叨扰了。”
　　温尚书说：“那我们先进去吧。高大人请。”
　　高尚书客气说：“今日既然是我做东，应当是二位大人先请。”
　　三个人客气半天，才一同进了风花雪月阁。

　　胖掌柜一看是三位大人，立马喜笑颜开地迎上来，笑呵呵的说：“三位大人大驾光临，本阁实在是蓬荜生辉啊。三位大人楼上请。”
　　胖掌柜吩咐旁边的小厮说：“赶紧去把三楼的闻花阁收拾下，给三位大人空出来。”
　　高尚书说：“听说你们望月阁一直不对外开放，不知是何原因啊？”
　　胖掌柜说：“其实是因为酒楼生意好，平日里总是人满为患。东家怕有什么特殊情况无法及时安排周全，所以才决定长期空出一间厢房，以做应急备用。其实就是一间普通的厢房，没有外面传言的那么神秘的。”
　　高尚书说：“这望月阁与其他厢房难道有什么不同之处么？不知我们三位大人，是否能安排在这望月阁呢？”
　　胖掌柜听了，吓得一边抬手擦着额头的汗，一边解释说：“三位大人来我这风花雪月阁，当然得安排最好的厢房。三楼听风阁，闻花阁，饮雪阁，望月阁，都是我们阁里最好的厢房，只是主题不同而已。这听风阁靠近南市主干道，目光所及都是热闹的街市，适合喜欢热闹的客人。这闻花阁靠近后面的花鸟市场，临窗可闻花香鸟语，最得文人墨客们所爱。所以我刚刚才推荐三位大人去闻花阁。不过这饮雪阁也十分雅致，因为距离街市最远，最是安静，远离喧嚣，适合谈事。至于这望月阁么，因为是朝南，夜晚可以远眺城墙方向以观星月。”
　　胖掌柜停顿了一下，继续说：“不过很不凑巧，今日这望月阁有客人，因为是东家的朋友，东家特意安排的，我也做不了主。还请三位大人海涵……若三位大人一定要去望月阁，我只能去同客人商议一下，给她换间厢房。但此举总有赶客的嫌疑，让人知道了要说我们阁里对三位大人曲意逢迎，故意赶走其他客人……”
　　卫尚书说：“其实在哪间厢房都无所谓，高大人就不要纠结了。传出去不得让人说我们欺压百姓么？”
　　高尚书尴尬的笑着说：“卫大人所言甚是，高某也只是好奇一问而已。”
　　高尚书又对胖掌柜说：“掌柜不用另外安排了，我们就在饮雪阁吧。”
　　胖掌柜这才注意到跟在高尚书身后的探子甲和乙，明了的说：“这位公子原来是高大人府上的，是小人有眼不识泰山了。那三位大人，楼上饮雪阁请。”
　　一行人跟着掌柜上了三楼，往饮雪阁去了。

　　三位大人在饮雪阁落座，小厮陆陆续续来上酒水点心和菜肴。
　　三位大人客客气气的吃着菜喝着酒。高尚书和温尚书互相吹捧着，偶尔拉上卫大人一起干个杯。三人心里也是各有所思。
　　温尚书：也不知道老高今晚特地把我叫出来干什么？难道是纯粹想喝酒又找不到酒友？
　　高尚书：该怎么把他们俩引到隔壁去呢？也不知道隔壁现在什么情况。
　　卫尚书：这酒也不知道要喝到什么时候……万一错过宵禁，自己就是带头犯规。该如何礼貌的离席呢？

　　一会儿，高尚书借口人有三急，便带着探子乙出了门，去了恭房一趟。回来的时候，高尚书装作醉酒，由探子乙扶着，三步一扶墙的，摸索着闯进了望月阁。
　　楼梯口的小个子小厮看见了，忙跟上来喊着：“大人，您走错厢房了，饮雪阁是旁边那间。”
　　哪知道高尚书就像没听见一样，直接进了望月阁，还朝着里间去了。
　　两个小厮忙跑过去想拦着他，却被门口的探子乙和跟过来的探子甲拦在了门外。
　　高尚书推开里间的房门，总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他甩了甩头，继续越过屏风，就看到放下的纱帐里，隆起的被子。
　　他勾起嘴角，想着，他们果然中计了。
　　他一把拉开纱帐，就看到被子里相拥而卧的两人。
　　高尚书假装不小心撞破这场景，大惊失色地说：“哎呀，原来是太子殿下和大将军之女，这，这，成何体统，有辱斯文！”
　　高尚书立刻转身出了望月阁，直奔隔壁饮雪阁。

　　饮雪阁门前，高尚书打开门对里面二位大人说：“我刚刚醉酒误闯了望月阁，里面居然是太子殿下，他他他……唉，简直有辱斯文！”
　　温大人和卫大人听了，二脸蒙。太子殿下？什么有辱斯文？
　　温大人问：“太子殿下也在？具体什么事啊？”
　　高尚书说：“唉，我不好说，你们俩自己去隔壁看吧。太子殿下竟然和大将军的女儿……真是不堪入目。”
　　温大人和卫大人互相对视一眼，都有不好的预感，但又好奇到底是什么情况。两人便也起身，跟着高尚书去了隔壁。

　　三位大人一推开隔壁望月阁的房门，就见太子正坐在桌边饮酒，神情闲适自然。
　　他对面的姑娘，正吃着桌上的点心，见他们突然推开门，吃惊的睁大了眼睛看着他们。
　　温大人和卫大人都纳闷了，互相对视一眼：这看着挺正常啊。
　　只有高尚书一脸懵：什么情况？他们俩刚刚不是还昏迷在床上么，怎么一下子就衣冠整齐的坐在这边了？
　　他一会儿指着太子和秋水，一会儿指着里间方向，急切地解释说：“他们刚刚明明衣冠不整，在里面……”
　　见温大人和卫大人都很是吃惊的看着自己，高尚书才明白过来，情况有变。他扫视了一圈，没有看见自己带来的两个探子，更加确定情况失控了。
　　恐怕是太子早就识破了阴谋，反而故意为之，以引自己上钩。现在，跳进清河也洗不清的反而是自己了。

　　谢明朗看见三位大人，微笑着打招呼说：“原来三位大人也在啊。我倒是不知道，原来三位大人是经常一起上酒楼聚会的关系啊。”
　　温大人赶紧远离高尚书两步，试图撇清与高尚书的关系，解释说：“太子殿下误会了，今日是高大人说有事相商，故而邀请我们来的。卫大人可以做证，是吧卫大人？”
　　卫大人咳嗽一声，一派端正的样子说：“是的。今日是高大人邀请温大人，我只是被拉来作陪的。我也是第一次这样与二位大人一起吃饭。”
　　谢明朗点点头说：“原来如此，看来是我误会‘二位大人’了。”
　　高尚书：这两个墙头草，竟然直接撇清与自己的关系。还有太子，说什么“二位大人”？合着只有自己一个人是小丑？

　　谢明朗问：“那三位大人相约在酒楼，是要商量什么事呢？不知道我能不能听？”
　　温大人赶紧说：“我也不知道，高大人说有事相商，也还没说具体什么事。是吧，卫大人？”
　　卫大人也接话说：“我们也才来了一会儿。可能高大人还没有来得及切入正题。高大人要与温大人商量何事呢？不知道我与太子殿下能不能听？”
　　温大人看着卫大人，生气的说：“卫大人，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你是想说我与高大人密谋么？我要与他密谋拉着你做什么？“
　　卫大人解释说：“我不是这个意思，我这不是问的高大人么。”
　　温大人听了会意，也转头看着高尚书说：“高大人？”
　　高尚书扯着嘴角，尴尬一笑说：“能有什么事，我不是看太子殿下不日便要启程去西北了么，就想着邀约温大人问问，要不要给太子殿下践行一番。”
　　两位大人听了，纷纷点头附和说：“原来如此。”
　　温大人说：“这事还不如问太子殿下本人，殿下怎么看呢？”
　　谢明朗说：“谢各位大人好意了。我这几天比较忙，想来是没有时间陪各位大人吃饭了，等我回来，一定设宴邀请，以答谢各位大人的好意。”
　　温大人忙说：“太子殿下客气了，太子殿下这段时间应该很忙。我们就不多叨扰了。”

　　三人告辞一番，转身正准备走，就听见太子说“等一下”。
　　三人又转了回来，看着太子殿下。
　　高尚书干笑着问：“殿下还有什么指教？”
　　谢明朗说：“我刚刚可能是听错了，高尚书说什么不堪入目？”
　　另外两位大人也都操着袖笼，站在旁边一副看戏的样子，看着高大人。
　　高尚书讪讪的说：“没什么，是下官醉酒看错了，打扰了太子殿下和上官姑娘，还请殿下海涵。”
　　谢明朗说：“高大人平白的污人清白，诋毁皇子，一句海涵就揭过了？二位大人也都在场呢，两双眼四只耳朵，高大人想含糊过去？”
　　高尚书看着另外两个大人，本来想来个瓮中捉鳖，叫他们来见证和揭露太子的荒唐行径。没想到，自己反倒成了入瓮的那只鳖了。真真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高尚书叹气，看着太子说：“那殿下想要下官怎么做？”
　　谢明朗说：“简单，高尚书就写一封告罪书，言明自己言行不端，借酒醉诋毁皇子声誉，污蔑大将军之女，并诚恳道歉。对了，要将告罪书贴在南城门口的布告栏上。”
　　“你！”高尚书气得咬牙切齿。
　　谢明朗朗说：“不写也可以，我明日就上书父皇，高尚书诋毁皇子声誉，污蔑人清白，温大人和卫大人可是现场证人。不知道父皇会怎么处理呢？大将军要是听说了，应该也会上书参高大人一本吧。”
　　高尚书发狠的捏紧拳头，低头半响不语。
　　“好！”高尚书抬头盯着太子说，“我写告罪书。”
　　谢明朗笑着说：“高尚书真是果决。我明日一早要在南城门内的布告栏上见到高大人的墨宝哦。”
　　高尚书抬起手一行礼说：“下官一言九鼎。殿下没什么事，下官就先告辞了。”
　　温大人和卫大人也赶紧告辞。
　　三位大人一路无言，出了酒楼，各自上了马车回了府。

　　等他们一行人走了，秋水好奇的问：“你为什么不直接参他呢？写个告罪书也不痛不痒的呀。”
　　谢明朗说：“就算参他一本，他也可以借口醉酒眼花，推脱过去。这个事情可大可小，却不致命。让他写告罪书，公告天下，才最让他难受。想堵悠悠众口，可比朝堂辩驳难多了。”
　　秋水也觉得有道理，但仍然不解气。她狠狠地咬了一口糕点，生气地说：“这么设计陷害我们，就这么放过他还是太便宜他了。”
　　谢明朗听了，就知道她又不安分了，忙劝诫说：“你不要轻举妄动，他可不是你小打小闹的恶作剧级别能对付的。我不在京都，你要尽量避开二皇子党，最好不要与他们有任何牵扯，私下报复更不行。”
　　“知道啦知道啦。”秋水嘴上答应着，眼珠却咕噜咕噜转溜着。
　　谢明朗一看就知道她定是在打什么坏主意。但劝她也不听，谢明朗只能叹气。

　　过了半天，秋水才想起来问：“诶，那两个探子呢，之前不是还在门口么？什么时候不见了？”
　　谢明朗说：“他们已经被我的人带走了。经此一事，就算我扣留他俩，高尚书也不好说什么。冬至会负责从他们嘴里问出一些有价值的消息的。”
　　秋水吃惊的说：“冬至？就那个看起来正经严肃的小哥？他还会审讯？”
　　谢明朗说：“他本人可能跟你看到的有些差距。等以后你就知道了。”
　　秋水又问：“对了，你是怎么知道房间里还有其他的不对劲的地方的？”
　　谢明朗说：“他们既然盯着这间厢房，想必已经知道厢房被搜索过一遍了。但他们却一直没有接下来的动作，所以我就怀疑，我们肯定是漏掉了什么。”
　　秋水恭维说：“太子殿下这直觉敏锐的，不去大理寺查案真是浪费了。”
　　谢明朗叹了口气说：“没办法，从小培养出来的。遇事就容易想多。”
　　想想他身处的环境，以及那些关于他的传言，秋水便了然，他肯定是见多了这些阴谋诡计。
　　夜路走多了，便总容易感到处处有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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