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言的剖面

作者:混合泥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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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混沌


      吴邹跑出了几条街,身后的奶茶店已然看不见了。他大口喘着粗气,那些男生庆贺的笑容像是鬼面,在进行百鬼夜行。这个女孩染着一头红发,沾染上血的时候同样那么艳丽。

      他跑了,一部分是因为这个女孩颠覆了他的认知,打人的拳头落在男人身上的样子比女孩穿裙子起舞时还要华丽,还要一部分是因为,他觉得陈晓玟看他的表情像是在嘲讽,嘲讽他这个一无所知没见过世面的弟弟。

      “我没有看不起你们。”这句话现在想来真是可笑,他怎么好意思说这话的,简直蠢爆了。这小黑看上他大概是真的,多情大概也是真的。他在想他当时要是没这么心怀感激地拒绝,会不会已经被陈晓玟踢爆蛋蛋了。他下意识地捂住自己的命根子,心说女人就是不好惹。

      回家的路上,他决定再也不和这帮人联系了。他的初中生活已经过得够惨了,白天有班主任盯着他当罚站标杆,下课了要再和这群混混惹是生非,他就真的要被全班孤立了。他这几天好不容易和几个顺路一起回家的哥们建立点友谊,不想再没朋友了。家里的老妈自从离了婚后只会抱着电视剧看些无厘头的肥皂剧,似乎在妄想回到少女时期,他回到家连口热饭都吃不上,真是够绝的。

      第二天他进班的时候,总觉得大家看他的眼神有些不同寻常。老邓倒是没变,还是一如既往地“关心”他。放学后,他正整理书包准备找哥们一起回去,谁知道这两人已经和隔壁班的一起走了。他愣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

      当晚,番茄炒蛋的味道有些苦,大概是他把蛋炒焦了。

      -------------------------------------

      这件事过后,吴邹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长个儿,并且进入传说中的叛逆期。第二性征出现,胡须增长喉结变大,半夜或是清晨的时候他会拿着纸巾跑到卫生间,迅速清理某个部位,然后换上新裤衩羞涩离去。突然出现的身体变化让他有些手足无措,但好在几年前他爹给他传授过相关知识,所以他知道这些都是必经之路,只可惜这老头现在不睡这里了,不能进行男人间的深入探讨。

      一个月后的某个周末,邹畅睡眼朦胧地起床,他儿子一句“我梦遗了”彻底把她整清醒了。她揉着眼睛从上到下打量着自家儿子,而后将他拉到客厅撰有刻度尺的墙上,这才意识到她家宝贝儿子在初一这一年窜高了不少。

      “妈,我想换双球鞋。”吴邹终于有底气说这话了,“鞋子挤脚了。”

      “换换换。”脑子缺根筋的邹畅开始翻箱倒柜地整理儿子的衣服,发现要买的衣服还真不少,“吃完饭就去,哎呀我家儿子长大了呀。”

      吴邹低着头,心说长大就是好啊。这个周末,他在商场里见到了同学们都在讨论的熊猫鞋,虽说这鞋的标价惊为天人,但他还是厚着脸皮向他妈表示自己想要买一双。

      “买!”邹畅笑着表示,“儿子,喜欢就买!”

      吴邹开心地找了双他最喜欢的经典款,当宝贝似地试穿了一下,特地选大了几码。邹畅去结账的时候,听着钱从她银行卡里哗哗流走,心仿佛在滴血。她想起他们家还有几十万的房贷还没还完,心说下个月得省着点了。

      “妈,我……”吴邹支支吾吾的,不知道想说什么。

      “怎么啦?”此时的邹畅没往心里去。

      “我想去看看吴向东。”

      “……”邹畅的表情瞬间凝固了。

      离婚后的一年来,他们母子俩相当有默契地谁都不会提起这个名字。邹畅在离婚后解脱了一段时间,隔三差五地拉着小姐妹去商场购物,那时候吴邹一度以为他妈变回曾经精致的女人了,谁知坚持没多久又恢复成了离婚前的邋遢样,连妆都懒得化就去上班了。他知道他妈已经四十了,但是在他眼里邹畅从来都该是小时候印象里的那个美女,是他值得骄傲的开放家长。

      “怎么忽然想到要去看你爸了?”邹畅问。

      “也没为什么,就是……想去看看。”吴邹撒着谎。

      邹畅犹豫了半晌,最后望着儿子一副为难的表情,心终于是软下来了,“好吧,你想什么时候去看?”

      “我都行。”吴邹回答。

      “那你下周去吧,我给你爸买点东西,你到时候带过去。”

      吴邹点点头,一周后,他拎着他妈买的保健品和血压仪敲响了吴向东的家门。爷爷奶奶都在,他爸这个老混球显然是没钱租房子,屁滚尿流地回娘家住了。

      “哎呀,孙子啊!”爷爷奶奶对吴邹还是很热情的,“怎么想着要过来,快进来快进来,吴向东你个小赤佬赶紧给我出来,你儿子过来看你啦!”

      吴向东蓬头垢面地捏着画笔从房门里走出,看到儿子的那一刻,愣在原地像是冻住了。他们许久没有对视,也许久没有说过话了,这一刻他们互相都觉得陌生,但却又本能地感受到了来自对亲情的渴望。吴向东像是不敢向前,不知道儿子原谅他了没有。

      “爸。”吴邹大人大量不想和这老头计较,“我妈买了点东西,让我带过来给你。”

      爷爷奶奶听到女方的名字显然是不乐意,嘴里不知道嘟囔了什么回厨房给吴邹拿吃的了。吴邹把东西放在桌上,他爸慢吞吞地走过去,发现儿子居然和他一样高了。

      “你长个了。”吴向东喃喃道:“爸都要没你高了。”

      “嗯。”吴邹的声音也从小时候软糯的嗓音变得低沉,“二次发育了。”

      吴向东欣慰地笑笑,听到儿子这么说后自己倒先不好意思起来,“最近缺什么,爸给你买……”

      “不用了。”吴邹深吸一口气,“我妈给我买好了,够用。”

      吴向东:“……”

      吴邹本想活跃下气氛,没想到自己这句心直口快的话又将氛围拉入了谷底。吴向东苦笑,不知道自己作为父亲能帮到儿子什么,思来想去自己会的也只有这个讨饭的本事了。

      “儿子,你还想……学画画吗?哦,不想学也没关系,爸就随便问问。”

      “……”

      吴邹已经一年没有在课本上画过火柴人了,他有时候也会手痒,可是一想到吴向东肮脏的书房他就下不去手。这个老男人居然还敢提画画的事情,就好像要将这门技术传承给他一样。

      他能继承得了什么呢,以后也变成梵高一样的疯子,用对艺术的着魔来为不敢面对生活的懦弱找借口吗?可他抬头看着吴向东的脸,这老家伙还是像从前一样,只要提到画画的事情,眼睛都亮了。

      其实他妈妈,当初就是被他爸的这份热爱吸引的吧。邹畅曾经说过,因为自己画不出那么好的作品,也没什么天赋,所以当初在栖山遇见吴向东的时候,她是多么崇拜,甚至不顾父母反对也要和这个浪漫的艺术家结婚。

      是啊,他父亲从始至终都是这样一根筋的人,只可惜从前他在栖山作画的时候能被那么多旅客围观夸赞,而现在闷在房间里,谁也没机会见到了。

      吴邹还是,妥协了。他考虑到自己每天在学校呆着也是无聊,于是答应了这件事。此后,他每天放学都会去吴向东那里学一小时,这件事他没敢告诉他妈,他只是找借口说自己加入了学校的绘画兴趣小组,要晚点回家。

      邹畅信了,这女人从不怀疑自己的儿子,这反而让吴邹时而感到愧疚。他觉得自己变成了两片面包里夹着的芝士,哪里他都舍不得,但只要一加热,他就会变成高温下融化的酪蛋白分子,因断裂而松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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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天他在学校,同学们都有自己的小团体,虽说大家也不至于到不和他说话的地步,但是分享零食组队抢饭这种事情是轮不到他的。吴邹其实也习惯了,再加上叛逆期的到来,他反倒有一种越是没人和他玩他越不会主动找别人的想法。

      他喜欢在课间画画消磨时间,火柴人已经画满了一本书,可以演一出剑侠动画了。他还会无聊地把课本上的插图改成自己喜欢的动画人物,给他们加上帅气的武器。

      他爸用私房钱凑出来给送他了一部智能手机,他高兴坏了,谁知回到家的时候手机铃声忘记掐,被他妈给听见了。邹畅居然没说什么,在得知是吴向东送的以后,沉默了片刻,只感叹了句“有钱买手机,看来日子过得还不错”。

      那是初二的冬天,他裹着羽绒服,带着手套在教室里瑟瑟发抖,老邓突然把他叫了出去,他还以为这老女人又是来找茬的。他不耐烦地合上了习题册,摆着张臭脸来到了走廊。穿堂风将他羽绒服帽子上吹翻了,他烦躁地将其掀了回去,等着对面老邓发落,而老邓居然一反常态,将他叫到了角落里。

      “什么事?”吴邹冷冷地问,变声期的嗓音甚至有些沙哑。

      “你妈妈刚才打电话给我,有件急事要和你说。”老邓看着对面的这个学生,头一回放下了平日里的成见,甚至透露出了一股神圣的“母爱”。

      一般来说,他妈不会没事找事打电话给他的班主任,吴邹蹙眉,心觉不妙。他扣着手套上的毛线,半截手指在冷空气里冻得通红。老邓有些不知道应该怎么开口,他们两个就在冷风了吹了起码半分钟的风,吴邹终于不敢脑补了,沉声道:“出什么事情了?”

      “你做好心理准备……”老邓深吸一口气,终于开口了:“你爸爸……突发脑淤血,在几分钟前……离开人世了。”

      吴邹愣在原地,没听清他老师在开什么玩笑。

      “……什么?!”他当然是不敢置信。

      “老师没骗你,你妈妈让你现赶紧打个电话给她,去一趟市立医院。”老邓拿出手机刚想递过去,谁知这小孩自己把违禁物品掏了出来。

      “妈?什么情况?!”吴邹焦急地问。

      电话那头只有老人撕心裂肺的哭喊,她妈妈梗咽着,已经说不出连贯的话了。吴邹觉得喉咙口被堵住了,他死命地盯着冰凉的地面,眼眶都盯疼了。他一时间有些恍惚,老邓扶住了他,却被他一把甩开了。

      “别碰我!”吴邹大吼,“妈的……!”

      老邓收回了手,知道这一消息对一个十三岁的孩子来说打击太大了。吴邹大口着吸着冷气,脑子已经缺氧了。吴向东怎么了,什么脑淤血,上个星期不还都还活蹦乱跳的吗?他们父子俩当时还喝了点酒,他也没见他爸身体有什么毛病啊!

      吴邹下意识地将黏在地上的腿向前迈去,踉跄地抓走书包,飞一般地跑着下了楼。老邓担心这孩子路上不安全想开车送对方一程,结果她那老化的身体压根就跑不动,当她追到校门口的时候,吴邹已经上出租走了。

      班上的同学听见走廊里的吼声惊掉了下巴,还以为吴邹又顶嘴,把老邓惹火了。

      -------------------------------------

      那个冬天,吴邹终于明白了什么叫死亡。他从前看一些电影的时候,经常感受不到故事里的人们面对死亡时的恐惧,直到他见到吴向东安静地躺在太平间里,他才明白让人感到不适的从来不是尸体本身,而是对于失去的无力感。

      吴邹意识到,他没爸了。即使是父母离婚的时候,他爸也只不过是离开家庭去往另外一个地方停留,可是这次,父亲再也不会找地方驻扎。躺着的吴向东像是变成了一个雕塑,怎么都喊不醒了。

      按天晚上他妈妈和爷爷奶奶哭的比他响,他像是凝固了,好久都没敢接受这个事实。他想起了从前家里摆着的那些石膏像,吴向东将他们绘之于纸上的时候,像是在描绘一种死亡。

      吴向东曾经说,这是一种美,可吴邹站在家人之中,怎么都感受不到。爷爷奶奶从家里搜刮出了吴向东早就准备好的遗书,就好像这人早就知道,自己这疯掉的脑袋和烟酒混合的身体迟早要不行的。

      吴向东在遗书里表示,自己想要将骨灰洒向大海。爷爷奶奶痛骂着,心说这个小瘪三就是死了也不安生,死活都不同意这一荒唐的决定,说什么骨灰不葬在土里灵魂就不能转世,到最后也没能让自家儿子成功达成心愿。

      吴邹荒唐地笑着,心说这其实也没什么不对。因为葬礼啊,本来就是给活人准备的。花圈也好,豆腐饭也好,反正吴向东都享受不到了,这男人还真是到死都没能达成心目中的浪漫,也没能成为梵高,见一见那旋涡般的群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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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吴邹休学了一个星期,回到班级的时候,他肩膀上还挂着黑色的布。他同学们见他脸色比平时还难看,根本不敢上前安慰自讨苦吃。吴邹比平时更孤独了,往常他还可以沉浸在火柴人的世界里,现在他只要一题笔,就是父亲石膏板的脸。

      那天他放学回家路过奶茶店的后街,陈晓玟远远走来,竟然没给他留点哀伤的空间。这女混混像是看惯了人世聚散,竟然毫不避讳地问:“家里死人了?”

      吴邹心里一股火气,心说他妈的有没有眼力见,合着死的不是你家里人,所以没感觉是吧?陈晓玟见他板着脸不想搭理人,叼着根棒棒糖吹了个口哨。

      吴邹更加生气了,他瞪着对方的痞子样儿,毫不留情地讽刺道:“怎么一个人,不会是没朋友了吧,你那两个小跟班呢?”

      陈晓玟竟然没摆臭脸,只调侃了句:“你是不是脑细胞冻僵了,他俩上高中了,来这里干嘛?”

      吴邹冷哼:“那你怎么还在这里?”

      陈晓玟不要脸地表示:“我留级了啊。”

      短暂的沉默后,吴邹才想起这些人都是初三,而小黑是个学霸,那个胖子成绩应该也没差到哪里去,所以大家都升高中了,只有这个天天抄作业的女混子是真烂到骨子里,连个高中都没考上还要留级。

      “呵呵,真惨。”吴邹继续讽刺着,“你现在没作业可以抄了吧,不会要再留一年级吧?”

      陈晓玟吐掉棒棒糖,歪着头骂道:“干嘛,想打架啊?家里死人了就要把火气撒我头上,本来还想找你叙叙旧,发什么颠?”

      “你妈的!”吴邹越来越火,根本不想控制自己的情绪。他也不顾和这些混混起冲突了,家里和学校的生活已经够烂了,不如自暴自弃吧,“我就发颠了!老子就是看你不顺眼,打啊!”

      陈晓玟听后挑眉,完全没怂。吴邹这会儿已经一米八出头了,但这女混子的打架手艺显然不减当年,还没等吴邹咆哮完就一个飞踢踹在了对方的膝盖骨上,吴邹没绅士地让着,却少有打架经验,愣是被这女人一顿暴揍,最后被狠狠地踹翻在了门板上。

      奶茶店哥们见又有好戏看了,纷纷探出头来看热闹。吴邹膝盖上隐隐作痛,陈晓玟倒是相当有风度地没打他脸,专门对着他身上踹。

      “哎呦,这不是小吴哥吗?”有人认出他来了,“怎么还打上了?你说你招惹我们陈姐干啥,你知道这姐她大伯家开什么的吗?”

      吴邹心说我知道个屁,难不成真是□□,开赌场的不成?

      “开拳击馆的啊!”大伙乐呵呵地说道,“你别以为你长个儿就能打过她了,这里兄弟干架没人干得过你姐,死了那条心吧!”

      吴邹忍着骨头上淤青的疼痛,咆哮道:“就你这种人,怎么还没进少管所?!”

      “我为什么要进少管所?”陈晓玟只觉得莫名其妙,反问道。

      “你说呢!”吴邹痛骂着,“你他妈天天在外聚众斗殴……!”

      “天天?”陈晓玟“呵呵”一声,“老娘他妈除了偶尔揍揍皮痒犯事的,什么时候天天打架了?谁叫你倒霉,上次处理渣男的时候被你撞见了,那个傻逼男的就是纯属活该,只揍一顿便宜他了!”

      “啊?小吴哥当时在啊?”有人插嘴道,“哎呀,怕不是看过你揍人后,给幼小的心灵造成什么不好的影响了吧?”

      “哈哈哈!”大家纷纷笑道。

      “滚!”吴邹骂着,“少他妈逼逼!”

      看戏的男生们更欢快了,“你们还真别说啊,小黑眼光确实可以啊,这小子长开以后还挺帅的。哎哟这个骂人的样子,绝对是小黑喜欢的类型,是不是晓玟姐?”

      “是啊……”

      陈晓玟饶有趣味地乐呵着,从头到脚像打量即将出售的羊羔一般仔细品味了一遍对方的长相。可吴邹一脸凶相,怎么愿意当被宰的羔羊,死咬着牙也不肯再说一句话。陈晓玟盯着对方肩膀上的黑布,似乎是及其不喜欢这个晦气玩意,有些厌烦地问:“抽烟吗?”

      吴邹没抽过烟,但这样的氛围下他要是说不抽,显得他很不上道,更何况这些混混们要是听到他说不会抽,一定会笑得更加开心。

      “抽。”吴邹为了面子,豁出去了。

      陈晓玟听后一反常态,极为友好地从看戏的男生裤袋里搜了一根烟出来,还相当贴心地把打火机递了过去,“给,自己点上。”

      吴邹接过,学着其他大人的模样生疏地点上了。烟味丝线般飘出,他放在嘴吸了一口,谁知烟味太冲一口气没缓过来,极其丢人地呛着了。

      “哈哈哈哈!”大家又笑了,“这是第一次抽啊!”

      陈晓玟也乐了,故意拿出一根自己抽上了,并且臭屁地吵着吴邹的方向吐出了一个洋葱圈。她心说她也不是什么计较的人,学着电视剧里的桥段戏谑道:“小屁孩,姐姐教你抽烟啊?学会了以后这条街就有姐罩着你了,怎么样?”

      吴邹咬着牙,不服气地又深吸了一口。苦涩的烟味直冲天灵盖,他忍住了喉咙口不适,这次没再呛着给人看笑话。他就这样默默地一口一口地吸着,直到只抽剩烟屁股了,他才抬头瞥了眼陈晓玟。

      看戏的男生都散场了,大概是陈晓玟赶走的,这个女的也在对过一起抽着烟,他俩吞云吐雾地把这片地方搞得烟雾缭绕,像是糜烂的仙境。吴邹已经冷静了下来,陈晓玟走了过去,毫不客气地一把将他肩膀上的黑布扯了下来。

      “要是心里不痛快的话,就不要带。”陈晓玟说道,“徒增烦恼,给自己找不自在?”

      吴邹盯着被扯破口的羽绒服,破口大骂:“你们这帮混混就不会尊重人是不是?谁让你扯的,你他妈陪我羽绒服!”

      “行啊。”陈晓玟竟然答应了,臭屁地装逼道:“姐不差钱。”

      吴邹嗤笑:“真的假的,你哪来的钱,不会是抢的吧?”

      “放屁,我是那种人吗?当然是爸妈的,不然你以为?”

      “呵呵,你们这帮人,谁知道呢。”

      吴邹把黑布抢了回去。他默默地吸着周围这股浓烈的股烟味,发现父亲死去的这段时间里他从未这么痛快过。打架像是把他心里所有的烦闷一股脑儿地发泄了出来,他开始有点爱上抽烟了,这东西好像真的能把烦恼驱麻痹,怪不得大人经常抽呢。

      “要不这样吧,我也不占你便宜,你请我抽烟,这羽绒服的钱你就不用还了,怎么说?”吴邹试探道,心说反正都烂了,多几个狐朋狗友也没什么吧?

      “哦,行啊。”陈晓玟见对方这样爽快还挺开心,她抢过吴邹的手机要了联系方式,忽然想到了一个问题。

      “对了,问你个事。”

      “什么?”

      “老实说,你当初为什么不喜欢小黑啊?”陈晓玟越想越奇怪,心说这么好的女人怎么会不喜欢,于是鬼使神差地问了句:“你……他妈的不会是基佬吧?”

      “去你妈的。”吴邹立刻白了对方一眼,“你他妈才是基佬。”

      -------------------------------------

      混沌的日子开始了,吴邹蹭上陈晓玟的烟后,每天放学都会去奶茶店和这群无所事事的人们一起摸鱼打牌。他开始翘课了,有时候中午会和陈晓玟翻墙出学校去网吧打游戏,然后一泡一下午。老邓发现这一新状况后气得满脸通红,可是一想到吴邹失去了父亲,在办公室训话的语气还是收敛了些。

      可是吴邹……单方面地学会不要脸了。他发现只要不要脸就可以天下无敌,从前他还会和老邓顶嘴,现在老邓说什么他都一副无所谓的态度,让他罚站他就罚站,让他写检讨他就胡扯思想品德书上的核心价值观,总之就是像个死皮膏药一样不动如山,你再怎么骂都行,但是我要照样烂下去。

      邹畅接到班主任的电话好几次了,但还是没舍得骂儿子。她只提了嘴,说让吴邹稍微收敛点别气着老师,吴邹说了声“知道了”,心里当然是一句话都没听进去。叛逆期让他觉得自己并不在叛逆,而是在与这个世界做抗衡。

      这种感觉,让他觉得痛快,和陈晓玟呆着的每一天,都让他觉得轻松。烦恼烟消云散,不用被学校管束的自由让他感受到了青春真正的意义。

      那天他和陈晓玟在楼上喝着奶茶开黑,楼底下忽然吵吵嚷嚷的,原来是隔壁班有个男生要找陈晓玟。

      “什么事啊?”陈晓玟大声问道。

      “楼下有个小白脸,说捡着你饭卡了。”楼下人回答。

      “卧槽,来好人了!”陈晓玟激动的嚎叫着,“哎,吴邹你去帮我收一下,我这走不开。”

      “去你的,你丫就你一个人在开黑啊?我忙着呢。”吴邹抱怨着。

      “你妈的你去不去?”陈晓玟在桌子底下踹了对方一脚。

      “啊行行行,去去去。”吴邹因为打不过对方只能答应了,不耐烦地放下手机边跑边叨叨:“你帮我和队友说一声,我他妈是有事,不是在挂机啊!”

      吴邹火速下了楼,过来还饭卡的好心人还真是个小白脸。身后这帮哥们又开始起哄了,他是这里年级最小的,这群比他稍微大几岁的混球就总是喜欢那他开涮,只要一有倒霉的陌生人来这里和他有点接触了,不管男的女的大家都要吼上几句,以至于店铺生意越来越差,他都不知道老板怎么坚持到现在的。

      吴邹回头骂了句“傻逼”,转头不好意思地向小白脸伸出了手。

      “你是替陈同学来拿的吗?”小白脸好像并没有觉得不自在,泰然自若地问道。

      “嗯。”吴邹盯着对方清秀的脸,发现这张面皮可真干净。

      “给。”小白脸把饭卡放在了吴邹的手心里,露出了个温和的笑容,“是在面包店门口捡到的,没什么事情的话我就先走了。”

      “诶等等!”吴邹不知道为什么,竟然鬼使神差地把对方叫住了。

      “怎么了?”

      “那个……”吴邹话还没说完,身后兄弟又是一阵起哄。他欲盖弥彰地咳嗽了几声,讪讪道:“那个陈晓玟说为了感谢你,要请你喝奶茶。来都来了,你拿杯奶茶再走吧!”

      小白脸似乎是没领情,红着脸支支吾吾半天,找了点说辞再三感谢后转身就跑了。吴邹盯着对方远去的背影,心说自己刚才怎么了?

      身后兄弟们的欷吁声他已经听不见了,他摸着自己的脉搏,发现刚才自己下意识地撒谎了。

      他从来没见过这么清秀的男孩子,对方身上没有烟味,白色棒球服上好像散发出了洗衣液的清香。那张没有长痘痘的脸是那么干净,以至于笑起来的时候感觉淡淡的,像是清水荡过涟漪。

      他那没经历过爱情的荷尔蒙肆无忌惮地给他做着暗示,似乎当年他经常挂在嘴边的“我对女的没兴趣”这句话不是玩笑,而是真的。陈晓玟问他是不是基佬的话此刻像是魔咒一般盘旋在他脑海,他疯一样地向楼上跑去,二话不说地退出了游戏。

      “哎,你怎么退了啊?”陈晓玟只觉莫名其妙。

      “别吵。”吴邹不耐烦地回答着,“我他妈搜个东西,你别来烦我。”

      “搜什么啊,发什么毛病?”陈晓玟好奇地探头看向对方的浏览页面,在大呼“卧槽”后,心说自己一定是眼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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