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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宁表真心
康熙又想了一会,问道:“小桂子,父皇在这里出家,这件事有几个人知道?”卫燕楠道:“除了皇上和奴才之外,知道这事的有老皇爷的师父玉林大师,他师弟行颠大师。本来有个太监海大富,他已经死了。清凉寺原来的住持似乎并不知道详情,只知老皇爷是一位有来头的人物。除此之外,只有那个太后了。”
康熙点头道:“不错,知道此事的,世上连父皇在内,再加我和你,也不过六人。可是我刚才盘问那蒙古喇嘛,他说是奉了西藏拉萨□□活佛之命,到清凉寺来一位和尚去西藏。我细细盘问,清凉寺中那位和尚是何等人物。他最后说,好像这位大和尚懂得密宗的许多陀罗尼咒语,活佛要他前去传授密咒,好光大佛法。这自然是胡说八道,不过瞧他样子,也不是说谎,多半人家这样骗他,他就信以为真。”
卫燕楠道:“是,那西藏活佛是否知道老皇爷的身份,现在也不知道,不过那个挑拔活佛,前来冒犯老皇爷的人,恐怕……恐怕多半知道内情。康熙道:“你不会说,我是信得过的。玉林和行颠两位自然也不会说。少林寺晦聪方丈和澄光大师就算猜到了一些,他们是有德高僧,决不会向人吐露,算来算去,只有那……那老……老贱人了。”卫燕楠道:“对!对!一定是这老……老……”
康熙沉吟道:“她在慈宁宫中,暗藏假扮宫女的男人,那是我亲眼所见。她当然担心事情败露。她杀害端敬皇后,父皇对她恨之入骨,父皇虽然出了家,还是派遣海大富回宫去查察此事。你知道其中详情,又在我身边。哼,这老贱人哪里睡得着觉?她非下手害了父皇不可。只有谋害了父皇,谋害了我,再杀了你,她才得平安。”卫燕楠心想:“假太后和神龙教早有勾结,她既知老皇爷未死,一定去禀服了洪教主。看来这些喇嘛来到五台山,还和洪教主有关。”
只是自己做了神龙教的白龙使,这事可不能跟皇上提及。康熙见她脸色有异,问道:“怎么?”卫燕楠忙道:“奴才心想……心想…… 皇上的推想半点不错,一定是这老……太后说出去的。除她之外,不能更有旁人。”康熙伸手在桌上重重一拍,咬牙切齿的道:“这贱人害死我亲生母亲后,又害得父皇出了家,令我成为无父无母之人。我……我如果不将这贱人千刀万剐,难消心头之恨。可是……可是父皇偏偏要我不可跟她为难,这却如何是好?”
卫燕楠说道:“皇上不必烦心。这太后作恶多端,终究不会有好下场。皇上你睁开龙目,张开龙耳,等着就行了。”康熙何等聪明,已明其意,向她凝视半晌,点一点头,道:“不错,这贱人作恶多端,终究不会有好下场。”他在房中踱来踱去,说道:“眼前之计,得不让众喇嘛再来冒犯父皇。最好咱们派一个可靠的人去做西藏活佛。普天下的喇嘛都归他管,那时自是更无后患。只不过西藏活佛是投胎转世的,皇帝派去的只怕不行,怎生想个法子……”
卫燕楠听到这里,心道不妙:我今日假扮小喇嘛,别弄假成了真的,我还没把老婆们娶回来呢,小玄子金口一出,那就很难挽回,可得抢在前头。忙道:“皇上,这西藏活佛,奴才是万万不做的。”康熙哈哈大笑,说道:“你倒机灵,其实做西藏活佛有甚不好?他管的地方比吴三桂的云南还大,做活佛就是西藏王。”卫燕楠连连摇手,道:“我宁可在你身边做侍卫,一做活佛,再也难以跟你在一起。西藏王也好,就算是地藏王,我也不做。”这几句倒不是假话。她和康熙相处日久两人年岁相近,言谈设机,虽然一个是小皇帝,一个是小侍卫,但是卫燕楠早已把康熙当成好朋友了。
倘若远远分开,大家也真都舍不得。康熙笑道:“地藏王菩萨的名字也乱说得的?”推开房门,走了出来,向察尔珠和多隆道:“你二人办事得力,朕有赏赐。”察尔珠和多隆大喜,磕头谢恩。康熙道:“联祟信佛法,果然这几年来上体天心,菩萨保佑,国家平安,万民康乐。卫燕楠在这里作朕替身,代我出家为僧,大大有功。”卫燕楠也磕头谢恩。康熙道:“现今卫燕楠作朕替身为期已满,随我回京,轮到察尔珠出家两年,不过不是做和尚,而是做五台山大喇嘛。你挑选一千名骁骑营的得力军官军士,一起跟你做喇嘛。公驻山上十间大喇嘛寺。众军出家期间,饷银加倍发给,另有恩赐。”
察尔珠一怔,虽然不大愿意,也只好谢恩。康熙道:“为善若欲人知,便非真善。此事吩咐众人守口如瓶,不得泄漏,否则军法处置。多隆将五台山的众喇嘛都锁了回京,圈禁起来。派人去告知□□活佛,说道皇上请这些喇嘛去北京弘扬佛法,明宣教义。过得七八十年,待得佛法昌盛,便送他们回西藏。”他说一句,察尔珠和多隆便应一句。
康熙又道:“卫燕楠,升你为骁骑正黄旗都统,仍兼御前侍卫副总管。察尔珠,你大喇嘛做得好,回京之后,派你到外省去做提督。”两人又都谢恩。卫燕楠也不怎样,心想正都统,副都统反正都是这么一回事。察尔珠却十分喜欢,京中大官极多,骁骑营都统不过得皇帝亲信,单是骁骑营一营,八旗各有一个都统,便有八个都统,见到亲王贝勒,贝子公侯,都得屈膝请安,除了饷银之外,又没什么油水,一放到外省去做提督,那可威风八面,财源广进了。
卫燕楠正想随意找个房间休息,路过一处时,突然从门内伸出一只手抓住了她的衣服,她反手扭住了那个人的手,一看居然是建宁,她心道不好,赶紧放开准备逃走。
建宁见她要走,马上抱住了她,卫燕楠没有办法,只能停住,她听见后面建宁小声抽泣着,转过身去看她,建宁哭得更大声,边哭边捶打着卫燕楠,苦诉道:“死小桂子,臭小桂子,我有这么吓人吗?”卫燕楠心想你是不吓人,你只是喜欢玩火烧藤甲兵罢了。
卫燕楠看着建宁充满泪水的眼睛,心有不忍,用袖子轻轻拭去她的泪水,建宁有些微微呆滞,从小到大,母后只在乎皇帝哥哥,对自己不管不顾的,从来没有人这么温柔的对待自己。建宁直接扑进卫燕楠怀里,卫燕楠轻叹了一口气,毛东珠不怎么关心建宁她也是知道的,建宁其实只是一个缺爱的小孩罢了。想着回抱住建宁,拍了拍她的背表示安慰。
建宁硬是拉着卫燕楠进了自己的屋子里,卫燕楠刚坐下,就听见建宁娇滴滴的声音:“桂贝勒,请喝茶。”说着倒了一杯茶递给她。卫燕楠喝了一口茶,对建宁说道:“公主,你找我什么事?”建宁扭身坐在卫燕楠的腿上,双手环住她的脖子,在她的耳朵边说道:“人家好久没有见到你了,我很想你。”
卫燕楠只觉得耳朵发烫,她问建宁:“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建宁说:“我知道啊。小桂子,你去跟皇帝哥哥说,你娶我回家好不好?我好喜欢你。”
卫燕楠:“可我是个太监。”
建宁哼了一声,道:“你就是个大乌龟我也要嫁给你。”卫燕楠只当她还小,不懂这些事,回房休息去了。
天至黎明,康熙吩咐去清凉寺拜佛。来到寺外,只见刀枪抛了一地,到处溅满了血渍,可见昨晚擒拿众喇嘛时一场激战,着实打得厉害。
康熙入寺参拜如来和文殊菩萨,便到后山顺治参禅的小庙去察看,见小庙早已焚毁一空,康熙暗暗心惊:“倘若父皇昨晚没逃出,烧在庙中,我……”一时不敢往下再想,吩咐索额图布施白银二千两,重修小庙。他知父亲不愿张扬其事,因此银子也不便多给。
回到大雄宝殿,众僧都过来相见。他们见这位小施主随从众多,气派极大,自必大有来头,说不定还是亲王贝勒之流。群僧虽不趋炎附势,但他布施巨金,重修小庙,都合十称谢。澄通等也都看不出,那些假扮香客的随从之中,有不少人身怀武功。康熙来到父亲出家之地,不愿便去。说道:“我想在宝刹借住三五天,不知可以么?”
卫燕楠道:“施主到来,求之不得……”突然间砰的一声巨响,泥沙纷纷而下,大雄宝殿顶上已穿了一洞,白影晃动,一团白色的物事直堕而下,却是个身穿白衣的僧人,手持长剑,疾向康熙扑去,叫道:“今日为大明天子复仇!”
康熙急忙后退,多隆、察尔珠、康亲王等因在皇帝之旁,都未携带兵刃大惊之下,都向那人扑去。那人左手衣袖疾挥,一股强劲之极的厉风鼓荡而出,多隆等七八人站立不稳,同时向后摔出。澄心、澄光等齐叫:“不可伤人。”出手阻拦。那僧人又是袍袖一拂,少林寺澄字辈的僧人各施绝技化开,可是众僧虎爪手、龙爪手、拈花擒拿手、擒龙功等等,却也没能抓住此人。
众僧惊诧之下,都是心念一闪:“天下竟有如此人物!”那白衣僧更不停留,又挺剑向康熙刺来。康熙背靠佛座供桌,已无可再退。卫燕楠急跃而上,挡在康熙身前,噗的一声,剑尖刺正她胸口,长剑一弯,竟没刺入。卫燕楠胸口剧痛,她早拔出匕首在手,回手挥去,将敌剑斩为两截。
那白衣尼姑一呆。澄观叫道:“不可伤我师叔!”左掌向他右肩拍落。白衣僧抛去断剑,反掌挡架。澄观只觉胸口热血翻涌,眼前金星乱冒。白衣僧赞道:“好功夫!”眼见四周高手甚众,适才这一剑刺不进那小和尚身子,更是大为骇异,当下不敢恋战,右手一长,已抓住卫燕楠领口,突然间身子拔起,从殿顶的破洞窜了出去。
这一下去得极快,殿上空有三十门名少林高手,竟没一人来得及阻挡。澄心、澄光等急从破洞中跟着窜上,但见后山白影晃动,竟已在十余丈外,这人轻劲之佳,实是匪夷所思。群僧眼见追赶不上,但本寺方丈被擒,追不上也得追,三十六僧大呼追去,只晃眼之间,那团白色人影已翻过了山坳。
卫燕楠被提着疾行,犹似腾云驾雾一般,一棵棵大树在身旁掠过,只觉越奔越高。
那白衣尼姑突然松手,准备将卫燕楠掷在地上,卫燕楠翻了一个筋斗,稳站在地上。
白衣尼姑冷冷的瞧着她,说道: “听说少林派有一门护体神功,刀枪不入,想不到你这小和尚倒会。”
卫燕楠见她约莫三十来岁年纪,又是个尼姑,心下了然。卫燕楠只觉胸口剧痛,刚才人多,不能暴露自己会武功,所以给她刺了一剑,虽有宝衣护身,未曾刺伤皮肉,但她内力太强,戳得她疼痛不已,揉了揉胸口。
那九难师太冷冷的道:“我道少林神功有什么了不起,原来也不过如此。”卫燕楠说:“不瞒师太说,清凉寺大雄宝殿中那三十六名少林僧,有的是达摩院首座,有的是般若堂首座,少林派大名鼎鼎的十八罗汉都在内,个个都是少林派一等一的头挑高手。他们三十六人敌不过你师太一个人”顿了一顿,又道:“早知如此,我也不入少林寺了,拜了师太为师,那可高上百倍。”
九难师太冷峻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在少林寺学艺几年了?”卫燕楠道:“我是扬州穷人家的孤儿,爹爹给鞑子兵杀死了,从小给送进了皇宫去当小太监,做小桂子。后来……”九难师太沉吟道:“小太监小桂子?好像听过你的名字。鞑子朝廷有个大奸臣鳌拜,是给一个小太监杀死的,那是谁杀的?”
卫燕楠道:“是我杀的。”九难师太将信将疑,道:“当真是你杀的?那鳌拜武功很高,号称满洲第一勇士,你怎么杀他得了?”卫燕楠说了擒拿鳌拜的经过,九难师太静静听完,叹了口气,自言自语:“倘若当真如此,庄家那些寡妇们可真要多谢你了。”
卫燕楠道:“你老人家说的是庄家三少奶奶她们?她早谢过我了,还送了一个丫头给我,叫作双儿,这时候她一定急死啦,她……”九难师太问道:“你又怎地识得庄家的人了?”卫燕楠据实而言,最后道:“你老人家倘若不信,可以去叫双儿来问。”
九难师太道: “你知道三少奶和双儿,那就是了。怎么又去做了和尚?”卫燕楠心想老皇爷出家之事自当隐瞒,说道:“小皇帝派我作他替身,到少林寺出家,后来又派我去清凉寺。少林派的武功我学得很少,其实就是再学几十年,把什么韦陀掌、般若掌、拈花擒拿手等都学会了,在你老人家面前,那也毫无用处。”九难师太突然脸一沉道:“你既是汉人,为什么认贼作父,舍命去保护皇帝?真是奴才胚子。”
九难师太冷冷的道:“满洲鞑子来抢咱们大明天下,还不算最坏的坏人,最坏的是为虎作伥的汉人,只求自己荣华富贵,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卫燕楠道:“我不是讨好他。小玄子是我的朋友,他……他说过永不加赋,爱惜百姓。咱们江湖中人,义气为重,要爱惜百姓。”
九难师太脸上闪过一阵迟疑之色,问道:“他说过要永不加赋,爱惜百姓?”卫燕楠道:“不错。也不知说过几百遍了。他说鞑子皇帝进关之后大杀百姓,大大的不该,什么扬州十日,嘉定三屠,简直是禽兽畜生做的事。他心里不安,所以……所以要上五台山来烧香拜佛,还下旨免了扬州、嘉定三年钱粮。”
九难师太点了点头。卫燕楠道:“鳌拜这大奸臣害死了许多忠良,小皇帝不许他害,他偏偏不听。小皇帝大怒,就叫我杀了他。好师太,你倘若杀了小皇帝,朝廷里大事就由太后做主了。这太后坏得不得了,她一拿权,又要搞事情。你要杀鞑子,还是去杀了太后的好。”
九难师太问道:“太后有什么不好?”卫燕楠心想:“太后做的坏事,跟这师太全不相干,我相胡诌些罪名,回在她头上。”说道:“太后说现下大清的天下,应当把大明十七八代皇帝的坟墓都掘了,看看坟里有什么宝贝,又说天下姓朱的汉人都不大要得,应当家家满门抄斩,免得他们来抢回大清的江山……”九难师太大怒,右手一掌拍在石上,登时石屑纷飞,厉声道:“这女人好生恶毒!”
卫燕楠道:“可不是吗?我劝小皇帝道,这等事万万做不得。” 九难师太哼了一声,道:“你有什么学问,说得出什么道理,劝得小皇帝信你的话?”卫燕楠道:“我的道理可大着哪。我说,皇上,一个人总是要死的。阳间固然是你们满洲人掌权,你可知阴世的阎罗王是汉人还是满人?那些判官、小鬼、牛头、马面、黑无常、白无常,是汉人还是满人?他们个个是汉人。你在阳间欺压汉人,就算你活到一百岁,总有一天,你要大大的糟糕。小皇帝说,小桂子,亏得你提醒。因此那些坏主意,小皇帝一句也不听,反说要颁下银两,大修大明皇帝的坟,从洪武爷的修起,一直修到祟祯皇帝,对了,还有什么福王、鲁王、唐王、桂王。我也记不清那许多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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