捷足高登

　　老头儿把高真晗吼得一愣，电话那头的郑捷心里也咯噔一下，忙问怎么了，她说完“我回头跟你说”就把电话草草挂了，拧着腰绕个弧线躲开老头儿就往会议室跑，“哎呀我还开会呢……”
　　随后老头儿进会议室接着赵宝明后头传达了“中央”精神，刚开完会就把高真晗往办公室里拎，让高真晗不禁左躲右闪，“老头儿你这样特别不好，我还上着班儿呢，我中午吃了饭来找你啊。”
　　躲得了初一也躲不了十五，她埋头干完上午的活还是得上楼去报到，“所长您成天日理万机的，一些小事儿就别操心了。”
　　看她一副没正形的想开溜，所长大人稳稳把握住控制权，“坐，组织上找你谈谈话，这也是工作的一部分。”
　　她又换上一副听天由命的样子，干脆主动交待，“也不用组织费劲了，我都上报，我就是利用业余时间，谈了个朋友，试图解决一下终身大事，这不违反组织规定吧？”她还特地把业余两个字加了重音。
　　经她这么一承认，老头儿眼睛都亮了，喜上眉梢，“你可算是开窍了，什么时候带来给我瞧瞧？”
　　高真晗经过一番思想斗争，是这么说的，“先观察观察吧，也不着急。”
　　“谁说不着急了？你可不许三心二意的，要谈就认真谈！”
　　“您哪儿看出我不认真了？就是……以后再说吧。”
　　“什么以后？你这个态度就有问题，你越是这样……”老头儿突然缓了缓，峰回路转道：“你今天晚上就把人给我带过来。”
　　“可别！”高真晗吓得差点儿弹起来，“别把人给我吓跑了。”
　　“什么宝贝藏着捂着的。”
　　“就是宝贝。”
　　老头儿受不了地摆摆手，“你少来这一套，别的不说了，你今天晚上就把人带家去，我让你师母给你……炖一只鸡。”
　　“还杀一只鸭呢，”高真晗在和盘托出和有所保留之间反复挣扎，“我这儿好不容易有点儿小萌芽，您可别给我扼杀在摇篮里了。”
　　“高真晗，你这不对呀，肯定有问题，说吧，他是干什么的？”
　　高真晗头疼，又要面对这个问题，可是她家宝贝又不是见不得人，于是她挺直了腰板儿，清晰有力地砸下两个字：“演员。”
　　老头儿手里的茶缸子歪了一下，大有一下子呼到她身上的意思，“我说你上哪儿找的？”
　　高真晗企图甩锅，“白老师牵的线。”
　　“谁？”老头儿一时没转过弯，瞪大了眼睛。
　　“白薇。”
　　高真晗的据实以答让老头儿想了又想，没想通白薇天远地远的怎么突然想起给他弟子张罗起个人问题了。
　　“她给你介绍了个北京的？”
　　“不是。”
　　“她什么时候给你介绍的？”
　　“人家就没介绍。”
　　这一来一回，着实浪费国家功臣的时间，卓院士拍了桌子，“你少跟我这儿挤牙膏，赶紧交待。”
　　眼见高真晗没动，他迫不及待地去翻手机通讯录，叨念着我倒要好好问问白薇，吓得高真晗连忙往上扑，“哎哟师傅，快住手！”
　　等她拉开老头儿打电话的手，才转而去翻自己的手机，找到一张去年录节目时的合照递过去，那还是有叶乔山和永哥的四人合照，这两个人恋爱都谈得如火如荼了，愣是还没拍过一张双人合照。
　　老头儿蹙着眉头看着那张合照问她：“乔山旁边那个，是主持人吧。”
　　“嗯。”
　　“主持人旁边那个呢？”
　　高真晗滴溜着眼珠子抱怨，“您怎么一点儿也不关心我，我和师姐一块儿上的节目你也不看一眼。”
　　“我有那功夫，你师母看了，我们家派代表看了，不行啊？”
　　高真晗十指交叉放在嘴唇上表示闭嘴，老头儿又取下眼镜仔细看了看合照，等再转头看她的时候，不解中混合着不赞同，高真晗没等他开口，先没脸没皮地打岔去，“您那什么眼神儿啊，感觉我向未成年人下手了似的。”
　　老头儿生气地把手机扔回给她，“我说白薇搞什么呢！”
　　“哎哎，可不关白老师的事儿啊，我开玩笑的，我就是不录这节目，其实也已经碰着这人了。”
　　老头儿左右想不通，他最疼爱的弟子怎么选人的眼光这么离奇，他忍不住问了句，“高真晗你是不是鬼迷心窍了？”
　　然而高真晗的眼神分明告诉他，这丫头，认真了。
　　等办公室只剩他一个人的时候，他烦躁地给家里老婆子去了个电话，“去年小晗子上央视那个《国之重将》你看了的吧？”
　　“怎么想起这茬儿了？”
　　“就那里面，节目里跟她一块儿那小伙子，你上网搜一搜，找人问一问，看看人怎么样？”
　　“我说你这是要干什么呢？”她家老头子问一个娱乐明星，可不惊悚嘛。
　　“高真晗她对象，我不得操心操心！”
　　老头儿上火了，师母一听，“啊？”
　　他们的反应理当是一样的，一样的想不到，一样的想不通。

　　郑捷刚跟丁冉谈完事，正想着今天星期五该给高真晗做个什么样的周末餐，他心上人的电话就来了，“晚上别做饭了，有蹭饭的地儿了。”
　　“去哪儿啊？”
　　郑捷的第一反应是去林妙可家，转念想想又不可能，谁知道答案恐怖至极，“去卓院士家。”
　　“高真晗！”郑捷吓得直接从沙发上跳起来，“不带你这么吓人的。”
　　“害怕啊？害怕也得去，你要不想去，等我哪天把这机会给别人了，你可别来哭鼻子。”
　　“你敢！”
　　“就知道凶我，晚上见着我师父腰板儿挺直点儿。”
　　“宝宝，不行，我真害怕，以前见叶少将我都腿抖了。”
　　“我知道，我理解，我懂，可是你想想，我为什么要带你去呢，明明不用这么着急……”
　　高真晗循循善诱，神奇般的安抚住了他，他们才不过刚刚开始，她完全不必这么着急带他去见她的老师，可是她敢这么仓促的去下结论，她的心意难道不比他的怯懦强大？

　　他下午准点去接了她下班，又送她回宿舍去多拿了些换洗的衣服，顺带捎上了两盒白毫银针，她连给老头儿送的礼都替他张罗好了。
　　“你仓促之间哪有什么好招啊，老头儿就喜欢白茶，我平时搜集这些都成习惯了，茶叶这玩意儿不懂行的永远是白瞎，我也不懂，只能靠别人，今天先应付着，总不能让你空手去，以后你想送他什么以后再说。”
　　她说完这话，被人摁在副驾上狠狠亲了两口才放开。
　　在去卓院士家的路上，她问他还怕吗，他说不怕了，她自是得意，“有我在，你怕什么。”
　　他朝她点点头，“天塌了，你顶着。”
　　两人一路笑着开上了绿树成荫的坡道，郑捷身体里的怯与勇不停交织在打架，可是有高真晗在身旁，他又底气十足，让他不由得去相信去依赖一句特别土的话：爱是不可战胜的。

　　到了老头儿家，高真晗像回自己家似的拖着郑捷换了鞋，师母来门口接他们的时候，寒暄都放在了郑捷身上，郑捷拘谨地喊黎教授好，恭敬地送了礼，黎教授笑盈盈带他们进了屋，里头一关可就没那么好过了，老头儿一脸严肃，让郑捷心里直打鼓。
　　等他们打完招呼，高真晗抓起他手里的素色套头帽说还是把帽子戴上吧。她动作顺手姿态亲昵，让黎教授看着笑眯眯，老头儿看了脸色更青，而郑捷呢，嘴里小声说着不太好吧又不敢躲。
　　“不好意思啊，卓院士、黎教授，我上个月刚做了手术，头发还没长好。”
　　郑捷小心翼翼地解释，高真晗大喇喇地嚷，“叫什么院士教授啊，跟着我叫老师师母。”
　　谁知高真晗的随便遭到了抵制，老头儿冷哼一声说，“还是生分点儿好。”
　　看出郑捷的尴尬，师母轻轻敲了敲他肩膀，“你这老头子……”
　　高真晗倒是不在意的，“哦，那卓院长晚上叫我们俩来做什么呀，上演生分大戏吗，演戏我是不怕的，得高人指点，您想看哪一出啊？”
　　郑捷这才知道高真晗跟卓院士面前有多嚣张，哪个国之重将她都是不怕的，因为，未来她也是，他相信。
　　“行了，”师母适时出来打圆场，“两个小孩儿脾气，成天斗。”说着她转向郑捷，“小郑啊，可别太迁就她了，小心她能上天。”
　　郑捷羞涩笑着的同时，高真晗帮他说话了，“我要上天，他还得举竿儿呢，是不是？”
　　接受她投来丝毫不带询问意味的目光，郑捷无可奈何又心悦诚服地点头，“是——”
　　师母笑着招呼了他们去吃饭，高真晗拖了郑捷转身就走，最后起身的老头儿一脸深沉。高真晗的眼光他不是信不过，只是认同不了，小伙子长得过于精致还混的是名气滔天的“贵圈”就是他最大的败笔，卓院士德高望重，但也会以貌取人，这个长相太突出的年轻人会让他忍不住操心他最心爱的小徒弟，放心不下来。

　　从卓院长家出来，郑捷虚脱无力，这是他在高真晗亲友阵里打的头一阵，效果不怎么好，但他自认尽力了。
　　方才临走她把他一个人留在门口，倒回去找了老头儿，他猜，按她的脾气大概是去跟卓老再要一个说法，回来的时候脸色不好，他也心下了然。
　　“我们散会儿步再回去吧，这里头可安全了，什么都不用担心。”高真晗望望圆润清透的明月，拖着郑捷往大院深处走。
　　郑捷把她的手牵在手里，两个人安安静静地并肩散步，沉默不代表难过，他们反而享受这份惬意。
　　“快憋气，夜来香来了。”
　　高真晗的调侃让郑捷笑了，两个人都想起了他当初催着向她要微信的时候说夜来香对身体不好。
　　“你的理由怎么那么好笑。”她高高甩起他的手嘲笑他。
　　“管用就行啊，”他也同样把她的手甩起来，“你不马上就加我微信了嘛。”
　　“时间过得好快啊，都一年多了。”
　　她的感慨让他的笑容渐渐淡了下来，“高真晗，要是你老师一直不同意怎么办？”
　　“他管不了我。”
　　“可你在意他。”
　　“我过得好就行了，他不是不喜欢你，他是不相信你，所以只要你让我过得好，就什么问题都没了。”
　　“真的这样就行了？”
　　“就是这么简单，你能做到吗？”
　　“当然。”
　　他把她的手拉起来放在嘴边亲了一下，保证得颇有信心。
　　“你别去介意他的态度啊，他对你连偏见都说不上，只是不放心，又不会掩饰，可能我们这种人就是这样吧，到老了都不懂人情世故。”
　　“所以卓老需要黎教授，而你需要我。”
　　“哎呀，我家心肝儿真会说话。”
　　高真晗跳到郑捷跟前的样子，活像个小女孩儿，她的眼睛过于莹亮，把他的眼睛都点亮，等他用力把人揽过，她在他怀里喘不上气地跺脚，“你快放开，这儿好多人都认识我呢。”
　　“我家心肝儿在这儿这么红呢。”
　　“可不是，你有你红的地儿，我有我红的地儿。”
　　他正仰头笑着搂了她往前走，她身上的手机响了，一看到来电显示，她警觉地看了他一眼。
　　“谁啊？”他问。
　　“我爸。”她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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