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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玉藏情
沈栩篱一身影青劲衣闪至楚昌鹤身前,素手而立,俨然不像是刚刚凌厉出招的人。他微侧过身子,看着楚昌鹤毫无血色的脸,嘴角还有干涸残留的血迹。
“师兄我来晚了。”沈栩篱目光如炬盯着闫,“他伤的你?”
“小伤,不碍事。”
容不得他们多说,闫便提剑刺来。
“栩篱小心!”
沈栩篱眼中水波翻怒,起手外推,便爆发出与那黑剑攻击之势相抗衡的力量。这不由得让楚昌鹤倒吸一口凉气,对于闫这个人,自己都要费好大一番功夫才能有取胜的把握,而现在的沈栩篱不出剑便能占据优势,两人之间,已经有了不可逾越的差距。
“我去追栾芷倪,栩篱你一个人千万小心!”
“好,师兄放心。”沈栩篱侧手翻转,闫便随剑豁起,“等这里解决完了我就去找你。”
楚昌鹤只身往上,掠过竹林直往封印阵处。此刻栾芷倪正于某处静坐,想来那地方便是整个大阵的阵眼了,栾芷倪正施法要将它毁掉!
夜古君见这人居然追了上来,夜古君喝道:“魑魅,去!”只见一把铜锏从他身后飞往楚昌鹤。
不过那把名为“魑魅”的铜锏终是不敌青魂,两两相击后竟出现了一丝裂缝!夜古君暗骂一声,明招打不过便只好使阴招,他指尖凝针甩向楚昌鹤,后者则空中翻转而避。
夜古君知道自己和此人单打独斗是必输无疑,他只好抱希望于栾芷倪尽快破阵放出魔兽,那时眼前这人便也是自顾不暇了。
“喂!你好了没啊!我这儿快抵不住了!”夜古君挡住楚昌鹤的再次进攻,不由得头皮发麻。
栾芷倪手上运气转动,睁眼道:“快了!”
楚昌鹤正唤青魂攻向栾芷倪处,到底晚了一步。只见她旋身而起,双手举天,手中魔气流转。她飞身而上,以排山倒海之势直劈阵眼!
那地面不堪此击,便以阵眼为中心迅速裂开。竹林猛曳,残叶四起,狂啸阵风于空中乱舞,像是要将人即刻吞没的张势穿透楚昌鹤。
他手握青魂,入地而定。银蓝发带携青丝与狂风相抗衡,白青衣裙随身姿与天地相斗争。只此一人,身于乱局而不乱。
霎时又是一片猛兽怒号,震耳发聩直冲云霄,刺破空中黑云!地面开始摇晃塌陷,泄出阵阵黑气,下面的怪物就快要出来了!
栾芷倪喊道:“走!等它自己出来,魔尊会来接它的!”
夜古君勉强站立,不消多说,二人便消失于此,只剩楚昌鹤一人面对接下来的处境。镇守这个大阵的各位长老已然身负重伤,整个长仙门合力补阵也于事无补。就算是沈栩篱那样的实力,面对如今状况,也不敢说能将此怪物再次压下去。
楚昌鹤知道自己无法应付此物,但他依旧选择全力相赴,能拖一时是一时,至少,多争取一点时间能够使更多的人幸免于难。
刚起手施术便被人握住手腕。沈栩篱于风中看向他:“走!师兄!你对付不了它的!”
“我知道。我尽力无悔。”
两人相视无言,沈栩篱半晌才松开手道:“那我便陪着你。”
沈栩篱旋身到楚昌鹤身后,为他护法输送灵力。楚昌鹤一手划过剑锋,鲜血顺着云纹剑身流出,落地那一刻,晕起了一层薄薄的青光。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血阵开启的那一刻,楚昌鹤竟感觉到地下的怪物变得温顺了几分。但那温顺感一闪而过,取而代之的是更为暴戾的桀骜。那怪物明显是被操纵了,楚昌鹤的心诀和血阵对它无用,下一秒,一个庞然大物拔地而起。
那魔物似虎似犬,高十尺有余,尾长丈八尺,毛发竟深足一成年人的身高!通体散着黑雾,不过它的眼睛是一片黑窟,并无眼瞳,四足还围转着淡青经文。
楚昌鹤在血阵中口吐鲜血,浑身乏力而倒。
“师兄!”沈栩篱一把抱住失去意识的楚昌鹤。
那魔兽仰天长啸,獠牙冲天,似是在为撕破这禁锢以久的枷锁而庆贺。阳邑不知从何而来,此时正立于梼杌肩头。他抚着这多年未见的“老友”的犄角,眼里尽是欣慰。
“这老朋友我就带走了。”阳邑笑看着沈栩篱,“哦,对了,再有一个月我就能恢复如初了,囫囵山,我会再来报仇的,你可要记得帮我把话带到。”话落,阳邑便乘着梼杌消失不见。
沈栩篱看着怀中之人眉头深锁面色苍白,不多做停留,横抱着楚昌鹤回去。
当天长仙门阵破的消息已传遍整个修仙界,此刻青前殿已经聚集了一众仙家掌门。一是为了阳邑留下的那句话,二是顺便慰问受伤的各位长老。
即使各位长老被反噬身负重伤,也挡不住众仙门的质问和议论。
在危险来临之际,人们惯会推卸责任。他们不会去想如何应付接下来的事情,只想找个泄愤的,好像找到了就万事大吉了。所以他们的重点不在于如何应付,而只是想要得出一个“如果不是你,那我们现在就安全了。”“都怪你的失误,不然怎么可能会有后面的破事?”这种结论。
“不是说山门处有结界吗?怎么魔族中人还能进到长仙门?!”
“是啊!魏掌门是不是该给我们一个交代!”
六大长老在场的只有三个,但也都面色不佳,再加上被众人这么一问,脸上更是青红交加。
魏止安脸色铁青答不上话,他用求救的目光看向一旁的辛玄。不过后者紧闭双目不语,看上去并没有帮他解释的打算,座下的鲁仁岁倒帮他开口了。
“诸位且静一静。现在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关键在于阳邑已经约战了,一个月后我们该如何?”
此刻也有人应道:“是啊,我们该怎么办啊?”
辛玄此刻开口道:“硬拼。就算我们不犯别人,别人也没打算放过我们。”
万俟棠道:“危月仙尊说的是。不过此次长仙门已折损不少主力,琉净湖镇守的修士也经历过一场恶战。魔界四王难保不会有其他小动作,所以其他三处极阴之地也不能完全放手。这么算下来,已经没有多少人手可以安排到囫囵山了。”
辛玄摇头道:“我去。四百年前我手足至亲能将他阵于山下,四百年后的今天,我便也能。”他目光坚定,“哪怕是身死魂消。”
众人皆知,四百年的大战中,囫囵山封印阵镇守主阵眼之人便是辛玄的血亲兄弟,辛武。
“危月仙尊——”
辛玄抬手道:“众人不必惋惜。这到底是我的归路。”
此言一出,众人便明白此为何意了。传言危月擅卜术,想必是已经算出命中有此一劫,才会说“身死魂消”这几个字。
殿中沉寂片刻,随后便有人点出了其中的忧患。
“如今不必当年。四百年前,人杰齐聚。可如今……就算危月仙尊主镇,其他仙家也难以找出有足够能力镇守其余阵点的人啊。”
辛玄道:“当年封印阳邑是由于经验不足,才导致十八阵点镇守人全军覆没。如今就算找不齐这十八人,集众家之力于各阵点也能开阵。虽功效不如当年,但全力以赴也足矣。”
万俟棠忧虑道:“只怕是阳邑不会给我们这个机会了……”
这也是众人最担心的一点。阳邑此人狡诈,经历了当年一战,此次肯定会格外小心。若再将当年的戏码上演一遍,他怕是不会再上当了。
“那便只能见招拆招了。”
议事散后,净苑内。
沈栩篱收回给楚昌鹤运气的手,脸色略有缓和。
万俟棠问道:“沈公子……他如何了?”
“已无大碍。”沈栩篱视线不移,掖了掖被子。
万俟棠自语道:“怎会伤得这般重……”
“母亲不必忧心。”万俟璟看向床上之人,他不知道楚昌鹤醒来之后是否愿意见到自己的母亲,于是开口,“我们先出去吧,他现在需要静休。”
万俟棠点头:“好好……让他好好休息。”
转眼间,房间里只剩下沈栩篱和楚昌鹤两人。
沈栩篱蹲身看着他,拉起他的手贴到自己脸上,喃喃道:“是我食言了,”另一只手拂过楚昌鹤脸上的发丝,“还是让你吃了亏。”
就这样贴着楚昌鹤的手,盯了他半晌,随即伏身吻在楚昌鹤脸颊道:“师兄,我喜欢你。我真的,好喜欢你,你知不知道。”
他当然不知道。床上之人没有任何回应,依旧处于昏迷状态。
沈栩篱起身时,腰间的黑玉蹭到床沿落地,他弯身捡起,却发现了一丝异样。
那黑玉上有细小裂缝,显然不是刚刚落地造成的。倒像是受了某种力量的胁迫,忍重不堪最后爆发。
楚昌鹤没给他说过,这玉是由梼杌之齿所成,所以他不知道,梼杌重现人间会对这块黑玉造成一定的影响。
不过更吸引他的,不是那些裂缝,而且裂缝中透露出的一点淡黄。他看不清里面是什么,但他能确定,那不是黑玉内部的颜色,而是异物。
楚昌鹤送给他的黑玉中,怎么会藏有异物?
沈栩篱很好奇里面到底是什么,他就地而坐手中运力,小心翼翼将它打开不至于碎成齑粉。这过程中,他更坚定了里面有异物,因为这块黑玉被结过法印,而且侧面有整齐的切口,显然是被人分开过的。
里面的纹路一清二楚,被藏起来的东西赫然呈现在他眼前,那是一截被卷起来的纸条。
沈栩篱不知道为何,心跳蓦然加速。他展开那截纸条,看清之后,脑子蓦地一片空白,耳边似有“嗡嗡”声响。
“愿以吾半生之尘缘换君半生之安宁。我无法克制自己对你的喜欢,但我不会让它们跑出来惊扰你。祝君安。”后面落款时日正是那年的元宵,他们一起放花灯那次。
他仿佛能透过这些字看到楚昌鹤落笔时的身姿。
这是他送给自己的祝福,也是最直接的剖白。
沈栩篱眼眶潮红,嘴角上扬,不知是喜还是悲,摇头自嘲道:“傻啊,真的傻啊。”这块玉随身携带这么长时间都没发现其中的关窍。从“不可说”开始,这份爱意伴随了自己这么久才想通,是真的傻啊。那次元宵回来之后,自己还醋了那么久,自己还难过了那么久,甚至为了躲避突来的情绪找借口闭关。
藏情看不透,隐意窥不破,真傻啊……
沈栩篱看着楚昌鹤的眉眼,伸手抚平那风霜,喃喃道:“不可说不可说…这有什么不可说的呢……”
楚昌鹤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屋内不知道是谁点的蜡烛。他整个人都还有些混沌,坐起来想了半晌才记起来今天发生了什么事。
蛙叫蝉鸣,在黑夜中显得格外刺耳,衬出屋内的寂静。此刻屋中只有他一人,他抱腿沉思,孤独感油然而生,像是回到了那年落水后独自回屋的那一幕。他静坐片刻起身,不知道要去哪儿该干嘛,但就是坐不住。
素净指尖还未触到门口,那扇门便被推开了。
沈栩篱肉眼可见的高兴:“师兄醒了?我刚刚去取了点东西,所以离开了一会儿。”
楚昌鹤愣怔良久,刚刚的孤独感一下子驱散了。他只是有事耽搁了,其实自己一直有人陪着的。楚昌鹤微笑道:“好。我知道了。”
沈栩篱从背后拿出两个小瓷瓶递给他。
“茉清饮?”楚昌鹤伸手接过。
“嗯。我托山下的小弟子买的,刚刚就是去取这个了。”沈栩篱将他拉到罗汉榻上坐着,放出灵力相探,“师兄现在可有不适之处?”
楚昌鹤摇摇头:“外面现在是何情势?”沈栩篱便将阳邑的话和现在所有的布局告诉了他,话刚落,敲门声便响了起来。
“请进。”来人是万俟棠。
“鹤儿……”万俟棠缓缓向他走来。
楚昌鹤先是一愣,随即便起身揖礼道:“万俟宫主。”
还是那么生疏。
“不知万俟宫主深夜造访,是否有事相商?”楚昌鹤语气平淡,眼里毫无波澜。
万俟棠止住脚步,不再向前,她知道,两人之间的关系也就止于此步了。她慈目祥和道:“没什么。你照顾好自己的身体。”
“多谢宫主挂怀。”
“你既无事,那我就回去了。”万俟棠目光落在他脸上,“你保重。”
楚昌鹤不多言,只行一拜别礼。
待万俟棠踏出屋门之后,楚昌鹤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宫主且慢。”
万俟棠眼中闪烁,转过身看着他。不过他接下来说出的话并不是万俟棠想听的。
“宫主将阿璟带回去吧,她在我这儿不安全。”
“……她已经长大了,她可以决定自己的去路。”万俟棠顿了片刻,“我不会一直拘束她。我不想像当年我的父母那样去要求她,再复刻一个悲剧出来。”
多年的思绪翻涌上头,楚昌鹤再无法克制,他捂着心口,像是无数银针刺入。他大口呼吸想要压下那些负面情绪,可天不遂人愿,那些最不想被人知道的东西终究如洪水般发泄出来。
“所以……我的存在就是一个悲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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