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从哪里来

作者:游白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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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炼梦铃阁楼会陆英


      鬼养鬼,魂续魂,万魄散,一魄生。
      所谓养魂阵,便是炼化他人魂魄,以供所养魂魄不散。这万千泉眼里的魂鬼炼化后,供养的自然是湖心烟柱之上的魂魄。
      自一个个泉眼处经过,听着无数魂鬼的哭嚎,行至湖心,那些千丝万缕的魂烟凝在一起形成的烟柱径百尺,高万丈,似堵密不透风的墙,始终在湖心环绕,像是将什么围在了里面。
      立在烟柱跟前,清逍苍灵一挥,劲风破出一道缺口,直接入了魂烟内。
      浓浓血腥味扑鼻,缭绕的血雾朦胧迷眼,而将血雾中的情形一细看,直教清逍双目刺痛。
      笼在血雾中的,是大小不一两个泉眼,这两个泉眼分左右,左边的是个圆形,右边的形似游鱼,两者部分边缘相接,连起来看,正如殷涪羽佩戴的铃铛一般,是个游鱼吐珠的形状。
      在形似游鱼的泉眼内,有无数跳动的心脏漂浮,亦有无数翻滚的眼珠,而让清逍心头隐隐作痛的,是那形似玉珠的泉眼内存在的漂浮之物。
      瞳孔大小,象牙白,浮血纹,那是逐风给他看过的木盒里的丹药。不同的是,此刻这池中之物,上头血丝只有淡淡一二,尚未彻底炼化成丹。
      乱葬岗上那些男婴被剜走的眼睛,东越少女被挖走的心脏最后去了何处,做了何用,在此时都有了答案。而清逍也在这一刻,终于知道了这丹药是何物。
      天界禁册有载,有一禁丹名曰生丹,生者食之延年益寿,死者吞之肉身不腐。然此丹炼制需得心为基,眼为辅,心头血作引,方可得。
      一刻也不想耽误,清逍手中苍灵一动,自烟柱内御风而起。凌空挥笛,风泉之上血雾散,青烟漫,万丈烟柱颤颤而动似要崩塌倾倒。下一瞬,清逍苍灵再挥,扶摇直上,向烟柱顶端那看似虚无缥缈的石桥去了。
      殷涪泽一路跟过来,心中有太多疑问,打清逍后边儿一头扎进来,看见血雾尽散的泉眼里头密密麻麻的眼珠子,登时头皮发麻,挠着胳膊翻着白眼就往后栽。
      自后而来的叶轻轻见状扫了一眼池内,捂住他的眼睛揪着衣襟一把就提着他飘空追到了清逍身旁,口中斥道:“冲个什么劲儿,作死!”
      殷涪泽任她提着,在身上挠个不停,蹬着腿嚎道:“要死了要死了!叶姑娘,我又要死了!”

      乘风落至石桥,桥两端看似茫茫无物,然当下桥之后,眼前顿现一片密林,向前行去,这林中却是有木无风,有鸟不鸣,有花无香,有溪不流,始终似一幅静止的画。
      叶轻轻提着殷涪泽追上来,朝周遭看了一眼,问清逍的,倒是别的问题。
      “方才那烟柱里头的泉眼是个炼丹的法阵吧?怎不将它解了?”
      “因为它同养魂阵连在一起,要解,需得两阵同解。”
      清逍说着停住,殷涪泽扒了扒叶轻轻的手开始嚷嚷。
      “叶姑娘,还不能看吗?你捂得太紧,我眼珠子快被你摁进脑袋里头了。”
      叶轻轻跟着清逍停下,向前看了看,蹙眉道:“我觉得你别看了。”
      “为什么?”
      “因为有些事情,还是不知道的好。”
      殷涪泽闻言,自己甩着头挣了出来,清逍见状挡在他面前,本想劝他两句,最后想想还是让了开。
      在这林中,其实隐着一间阁楼,这阁楼与清逍他们方才入画前所去的阁楼几乎一模一样。看见它,殷涪泽当场愣住,而清逍拍拍他的肩,先向阁楼里头去了。
      陈列极简,药籍无数,同方才画外阁楼内的布置一般无二,搜寻一圈,清逍看着药案上的一方药单皱起了眉。
      殷涪泽难以置信的跟进来四下看了一圈,最后目光跟着清逍落过去,神情颇为意外。叶轻轻本沉默跟在他身旁,见状轻轻拍了下他脑袋。
      “傻小子,怎么啦?”
      殷涪泽看了眼她,喃喃道:“陆英……”
      “陆英不是一味草药吗?”叶轻轻说着也向药方上看了过来。清逍指着药方上唯一用血所书的草药名,问殷涪泽:“这草药可与你娘亲有关?”
      殷涪泽有些怔怔地点头,“陆英,是我娘亲的姓名……”
      闻言,清逍将药房往药案一拍。
      “涪泽,你来!”
      指着殷涪泽以血为墨,将那药名一描摹,便见药方上有青光乍现,跟着符文溢出,瞬间就将清逍他们吸进了药方内。
      铃铛声又一次想响起,这次却清脆悦耳,只一声,那青光便跟着消失,而清逍他们则是立在了一池深蓝的湖水之上。
      这湖水漂浮在虚空,湖面结着厚厚一层冰,而在湖心,静置着一副冰棺。
      行进一看,冰棺之上有一条掌心大小的白色游鱼,正摆尾于冰棺之上,而它每一次摆尾,都会响起清脆一声“丁玲”,再透过棺盖看向棺内,则是空无一物。
      清逍略作思索,向那游鱼拍出一道血符,便见这游鱼打了个挺儿,瞬间落向棺盖,紧跟着,棺盖一开,它又向棺内而去,摆尾几次,游鱼消失,一女子的魂魄赫然出现。
      这魂魄与阁楼里头的画中女子显然是同一人,看着她殷涪泽已然说不出话,清逍在他背上拍了拍,向那魂魄拍出一符,这沉睡的魂魄便醒了过来。
      睁眼向棺外一看,这魂魄似并不意外,起身飘出,站在殷涪泽几步开外,静望好一会儿,才轻轻唤了一声“涪泽”。
      殷涪泽还有些发愣,只呆呆看着她。叶轻轻本立在不远处旁观,见状飘到了殷涪泽身后,扯了扯他的袖子,然而殷涪泽只是沉默。
      母子相见,清逍本不太那么想去煞风景,可时间紧迫,不由得他等待。向陆英的魂魄行了一礼,清逍正准备询问一番,陆英倒是先冲他开了口。
      “劳烦将我的魂魄散了吧。”
      陆英说着看了眼叶轻轻,又冲殷涪泽浅浅一笑,而后朝清逍行进两步。
      “这二十年来我被他强行留在这里,而我无时无刻都在想着离开。我知道你们肯定好奇我为何毫不意外,因为他将我的魂魄同这铃铛连接在了一起,所以你们入铃内发生的一切,我都知道。”
      她这么一说,清逍便忙问:“那他此刻身在何处?”
      陆英看着清逍,似在打量,笑问:“你是想知道他在何处,还是想知道同你梦棺相见的人在何处?”
      怔了下,清逍道:“什么?”
      陆英笑了笑没解释,而是另道:“这炼丹的铃铛有一对,据说是什么远古神器,一个是炼梦铃,还有一个是引魂铃。此刻你们入的是炼梦铃,至于引魂铃……想必,如今定是在涪羽身上吧?”
      一说到殷涪羽,殷涪泽总算是有了反应,问她:“你……你怎么知道?”
      陆英自嘲道:“引魂铃招魂纳鬼,可以阴养阴,我生前被他瞒着做人炉,怎会不知。”
      叶轻轻一听,问道:“那这练梦灵又怎么回事?”
      陆英道:“炼梦铃集人心之所念,生人入铃沉眠于此,可以梦筑棺,将想留住的人困在里面。而要醒来,就要在梦中将想留之人亲手杀死,方可破那梦棺。”
      对于解棺,清逍闻言十分诧异,心下有个念头飞转,而陆英说完望着殷涪泽和叶轻轻却是笑起来。
      殷涪泽偷偷暼了眼陆英,撇撇嘴看向了叶轻轻。
      叶轻轻被他看得别过头,最后摆摆手无奈道:“哎呀傻小子,你不用自责,那啥,方才梦里,我也将你脑袋拍飞了……大家扯平了……”
      她话音一落,陆英“噗嗤”笑了一声,而后偏过头冲清逍道:“烟柱内的泉眼你方才也看见了,他将两个铃铛做了连接,引魂铃招来的孤魂野鬼直接入阵练魄,你此刻急于找人,我可以告诉你他二人的去向,但你得答应我三件事。”
      毫不犹豫,清逍道:“请讲。”
      “第一,解阵散了我的魂魄;第二,救下头风泉中的那些魂鬼出去;第三,毁了这个铃铛,这样涪羽身上的引魂铃便也会跟着失效。”
      她所提的,原本就是清逍准备做的,但即便如此,清逍看了眼殷涪泽,并没有回答。
      陆英顺着清逍的目光扫了眼殷涪泽,道:“我不信我陆英的儿子是非不分,你不必顾及他,我本就是已故之人,早该走了。”说着她冲殷涪泽笑了笑,问道:“娘亲说得对吗?涪泽。”
      殷涪泽看着她嘴巴动了动,憋了老半天,最后到底没开口。叶轻轻在他后头急得搓了搓手,照他后脑勺拍了一巴掌。
      “傻小子!叫人!答话!”
      殷涪泽被她一巴掌拍得眼眶红红,声似蚊蝇终于挤出两个字。
      “娘……亲……”
      陆英看着他俩神情欣慰,喃喃道:“挺好。”语罢,她又看向清逍,等一个答复。
      不再多言,清逍点点头,陆英这才答道:“他那会儿倒是来过这阁楼找我,但我依旧不想见他。而你要找的人,打梦棺醒来后,就被他带出去了。”
      语罢,陆英冲殷涪泽叮嘱道:“离开吧涪泽,出去后,我要你亲手烧了药方,送我走。”
      “娘亲……”殷涪泽话一出口,声音干涩,眼眶又红几分。
      陆英冲他微微一笑,退后几步,背过了身。
      “涪泽,娘亲曾爱过你爹爹,可如今同样恨他。想来以他的为人定是什么也没告诉你,可人想要活的明白,就需得知道痛苦是什么,不能总无忧无虑,娘亲以前就是太过天真才被他蒙骗。你要想知道更多的真相,就去找陆伯寻我放在他那儿的陆氏族谱,自己去找答案。若你不想面对,就不要问也别再想,总之一切你自己定夺。还有……不必告诉你阿姐今日见过我,护好她。”
      末了,陆英甩甩手,头也不回道:“去吧。”
      时间紧迫,清逍在殷涪泽肩头拍了拍转身便走,殷涪泽抿唇忍泪跟上,却总是频频回头,叶轻轻自后叹了口气,捂住殷涪泽的眼睛,把他的泪都盛进了掌心里。

      离湖出了药方返回阁楼,清逍推门而出入了林,于林中苍灵一挥,又追血符百道。
      风乍起!
      霎时,林木摇晃荡起层层绿浪,百鸟展翅、万花飘飞、溪水潺潺皆涌向石桥。随此,清逍吹响苍灵,悠扬的笛音一响彻,便有金光四漫!
      随着那金光,石桥下的万丈烟柱一刻倾倒四散。青烟弥漫间,溪水自石桥处犹如瀑布直泻而下,落入湖心,那形似游鱼吐柱的泉眼转瞬化为乌有,而林中花鸟随溪流而落,自万千泉眼中托叼起一个个魂鬼又折返归林。
      一时间,百鸟啼鸣!花香浮动!魂鬼升天!
      待将那犹如虚幻的石桥尽毁,清逍御风而行,将所有魂鬼都召至阁楼内,苍灵又一挥。
      “哗~”
      火起!
      骤生的金色烈火顷刻将绿浪吞噬,林中的一切化为虚影。
      在火浪扑卷向阁楼前,清逍入内关门,封符百道,掌向药案一拍,那药方跟着就飘飞于空。
      指着它,清逍冲一直等在阁楼内的殷涪泽道:“烧。”
      闻言,殷涪泽看一看周遭哀嚎的万千魂鬼,抬手便将它点燃,只是眼眶又一次红起。叶轻轻守在他身旁没有言语,只在他垂下头时,轻轻拍了拍他的头顶。
      “丁玲~”
      药方一燃尽,刺耳的铃铛声又一次响起,阁楼跟着震颤起来,而林中火浪也已滚滚而来。
      在万千魂鬼的惊慌和哭嚎中,清逍立于原地,苍灵一动,血符一拍,自下破出一条出路,整座阁楼直接跟着开始掉落。
      下坠!
      下坠!
      再一次下坠!
      似落入无尽深渊,自窗外看去,四下漆黑。那些魂鬼推推搡搡,拍门砸窗,哀嚎不止,叶轻轻瞥一眼垂头耷脑的殷涪泽,将那药案“啪”地一拍,捂着耳朵气势汹汹。
      “吵死了!谁再嚎个不停,姑奶奶一掌拍他个魂飞魄散!”
      言一出,那些魂鬼捂嘴靠墙挤在一起,动也不敢动。
      殷涪泽被她这一拍惊得抬了头,看着她,指了下那些魂鬼,同情道:“叶姑娘,你干嘛吓唬他们,弄得他们大气也不敢出。”
      叶轻轻翻他个白眼儿摆摆手,“你管我!还有你给我好好看看,他们里头,还有哪个能喘气儿?”
      殷涪泽瞥了一眼那些瑟瑟发抖的魂鬼挠挠头,咧了咧嘴。
      “那倒也是……”
      将他俩的言行看在眼里,清逍心急如焚,这出路太过漫长,他没有耐心再等待,苍灵竖立自脚下一敲,血符又追数十道,霎时,阁楼急坠!
      那些挤作一团的万千魂鬼皆贴向了屋顶,殷涪泽一个没站稳,顺手就搂住了叶轻轻的腰,虽然翻着白眼儿,但叶轻轻这次到底没再推开他。
      只这么须臾一瞬,“咚”的一声,阁楼稳稳停落,门窗顿开,铃铛声跟着消失,还不等那些贴在屋顶的魂鬼落下来,清逍自外一指。
      “出!”
      闻言,争先恐后,横飘竖荡,连滚带爬,那些挤在一起的魂鬼蜂拥而出,然而刚到门窗跟前,刺耳的铃铛声又开始响个不停,整座阁楼也忽然越缩越小,打开的门窗也接二连三“哐哐哐”地闭合。
      一下子,万千魂鬼惊慌失措,哀嚎又起,伴着那震耳发聩的铃铛声,直让清逍觉得头昏脑胀。
      那夜自屋顶无意知晓了殷正松改了铃铛的出口,清逍这出路本就是强开,破阵救魂鬼,接连百道血符祭出,清逍血都快放干了,此刻强破的出路又被封住,他头一次后悔平日萝卜人参啃得太少。
      勉力平息片刻,又以血画符拍出数十道,将渐缩的阁楼止住,祭血于苍灵,手间又一挥,金光携风飞弹,门窗“咯吱”“咯吱”响不停,渐渐打开一条条缝隙。叶轻轻见状灵力一拍推向门窗相助,殷涪泽也挥剑自门窗上破了去。
      正如此合力重开着出路,整个阁楼却忽然摇摇晃晃“嗡嗡”震颤起来,那些魂鬼吓得哭嚎着抱做数团,皆向清逍跟前凑了过来。
      “咔嚓~”
      震颤中,阁楼墙裂梁断似要倾塌,清逍见状苍灵倾力一挥。
      金光漫,飓风起!
      整座阁楼霎时散了个四分五裂!
      清逍头晕目眩不及站稳,语先出。
      “离开!”
      万千魂鬼闻言几乎是欢呼雀跃四散而去,然而当清逍停稳看清,一颗久久不安的心,又一次悬了起来!
      如他所猜,炼梦灵出口是在药屋不错,也正如刘三所言,这药屋内贴有符文百道,皆是封禁之术,魂鬼难出。可是他没有想到,此时此刻,在这药屋中央,他所心念之人,心口插着一把刀,正望他微笑。
      “逐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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