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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太宰治垂下眼皮,瞳孔中央又一次出现了一片无边的大海。他看着面前汹涌的河流,毫不犹豫地一跃而下,没有溅起一点水花。黑色的发丝在水中飘扬,太宰治合上眼,面容沉静,毫不在意冰凉的河水打湿衣物。他就这么平躺在水中,任凭河流将他带到不知名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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泡沫在岸边浮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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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咕噜噜——”
水中的青年被飘摇的水草缠住了小腿。那似乎是一个留恋的姿态,牢牢禁锢住他的漂流,试图将没有根茎的咒灵留在这里。太宰治吐出肺中的空气,双手触及河底的碎石,把自己停了下来。他将湿漉漉的脑袋探出水面,看到了一望无际的碧蓝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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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围的景色已经变了。太宰治立即意识到这里早已不是他所熟悉的地方了。他爬上河岸,湿透了的风衣没有在地上留下一点水迹,像个鬼魅一般在城市之中穿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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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似乎是在漫无目的地闲晃,在不知名的巷道之间随意地走动,一直走到华灯初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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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宰治这才停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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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前站着一个肌肉壮硕的黑发男子,横跨嘴角的伤疤让他看起来格外狂放不羁。英俊的脸庞也因此染上几分邪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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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宰治插着兜,姿态放松,自然地和面前的黑发男人打了个招呼,好像两个久未谋面的旧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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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指轻轻地晃了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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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好。”他露出了恶劣的笑容,一字一顿地说道,“终于找到你了,可真是让我好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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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黑甚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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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吧,你叫我来究竟是为了什么。总不会是来请我吃饭的吧。”男人冰冷的嗓音响起,和面前甜丝丝的甜点有些不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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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条悟舀起一勺冰激凌放入口中,终于缓和了一点脸色。他带着眼罩,如影随形的视线却死死盯在对面的人身上,毫不留情地开了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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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然。”餐桌对面的男人抱着手提电脑,正襟危坐,丝毫没有被最强的气势所打击到,依旧不紧不慢地说道,“这次叫您来的目的,是为了合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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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合作?”五条悟不屑地嗤了一声,“如果是为了高层的利益来的话,我们就没有谈下去的必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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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然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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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然不是,五条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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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五条悟挑起嘴角。他心知对方是个明白人,自然不会蠢到和他谈论高层的事情。但他就是不挑明,偏要耐着性子等对方主动开口。好一副恶劣的捕猎者姿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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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对方的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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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坂口先生要和我谈些什么呢?”他向后靠在椅背上,端的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口里的话倒是咄咄逼人,“我记得,坂口先生负责的地方是在横滨对吧,怎么到东京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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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再弯弯绕绕了,我可受不了你们这群聪明人算计之前谜语的兴致。他这样心说着,无奈地叹了口气,不知道这句话究竟是在说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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坂口安吾依旧端坐着,一派从容气度。他喝了一口面前杯中的咖啡,不紧不慢地说道:“抱歉,事发突然,因此还没来得及和您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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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条悟右眼皮忽然跳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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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这段时间,我将接替伊地知的位置,正式任命于东京都立咒术高等专门学校。此次的合作也并非是因为那群高层的命令,而是我的一点私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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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薄薄的镜片上闪过一层寒光。坂口安吾带了点微笑的意思,慢慢开口:“合作愉快,五条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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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条悟盯了他一会儿,终于伸出手去,态度依旧是懒洋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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坂口安吾也随即抬起手——两只手交握的一瞬间,一件小巧的东西被塞进了五条悟的掌心里。他倏地正了脸色,腰板挺直了,握着坂口安吾的手晃了两下,许久才松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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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攥着手里那件物事,感受了一下它的形状,这才重新躺回沙发上:“这样啊,果真是提出了我没有办法拒绝的条件呢。那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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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合作愉快坂口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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坂口安吾闻言轻笑了一下,脸上终于露出了放松的神情。他将电脑放回公文包中,径直站了起来:“那么再会了,五条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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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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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留下已经冰凉的咖啡,掠出了店门。经过五条悟身边的一瞬间,五条悟似乎听到他说了什么。但那声音太轻了,几乎只是一句耳语,连最强敏锐的听力也不能确定他说了什么。五条悟险些以为那是自己的幻觉,可他坐在原地,看着面前两杯凉透了的棕色液体,忽然意思到坂口安吾真真切切地在和他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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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应当是一句过分重要的话语,又藏了一点五条悟不该知道的秘密。坂口安吾到底在试图向他透露什么?五条悟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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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思考了许久也没能得出答案,终于放弃了,转而看向手里紧攥着的小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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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只洁白色的耳机,流畅的轮廓充满了力量感,从眼罩后面看过去,六眼还能清晰地捕捉到上面流淌的咒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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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件咒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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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条悟心领神会地戴上了。耳机对面,坂口安吾的声音再度响起,极轻极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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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条悟终于知道了,他在离开时那句耳语一般的呢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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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太宰他啊,可就交给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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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条悟轻咂了一声,摘下耳机放进口袋里。他又挖了一勺冰激凌。已经有点化了,原本十分甜蜜的味道失去了冰凉,反而显得有几分腻味了。但五条悟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这些,只是继续吃着别人眼中过分甜腻的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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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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强悍的六眼从来没有放过他。六眼也是,无下限也是,反转术式也是,没有一样能真正治愈好身体上的创伤。反转术式或许能治疗好过度使用的大脑,但也在摧残着他的身体,糖分是必不可少的物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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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条悟近乎疯狂地摄入着糖分,正在为不知何时将要到来的战斗做好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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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又看了眼窗外逐渐黯淡下来的天色,藏在眼罩后面合上了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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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要到来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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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剧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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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冽的凶光在铁器上一闪而过,一枚铁钉从暗处悄然飞出,划破空气,没有一点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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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只手忽然握住了飞来的铁钉,像是捏住一枚玩具似的。苍白的手指看起来没有用上一点力气,轻而易举地抓住了利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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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啧。”钉崎野蔷薇一咬牙,飞速退回黑暗里,快速移动着,身影隐没在暗色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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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攻势一缓,自然另有人接上。虎杖悠仁凌厉的拳风已经到了眼前,拖拽了一片黑芒,连空气都有几分扭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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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后一只水母形的式神已经悄然靠近,长长的触手无声无息地缠上青年人的脖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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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只手依旧不紧不慢地挡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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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发鸢眼的咒灵轻笑了一声,一个闪身避开两人的攻击,反手将那枚铁钉掷到地上。空出来的双手刚好揪住了两名少年的后衣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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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喂,钉崎同学,不用再躲了。”他从一片黑暗里说道,“人家没有多余的手来抓你了,所以可以自己出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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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多时,一名橙发少女慢吞吞地从阴影里走出来,不情不愿地瞪了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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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混蛋啊,哪有你这么对待学生的啊!”钉崎野蔷薇从她可恶的老师手里解救了可怜的两名同窗,一屁股坐倒在地上,“简直丧心病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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虎杖悠仁和吉野顺平也顺势躺在地上,喘了几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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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宰治走过来,看着他们三个如出一辙的姿势险些被逗笑了:“才没有呢,明明人家可是超级关心你们的好老师才对,五条老师完全没法比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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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停顿了一下,留给了这个吐槽欲旺盛的学生一点输出的时间,这才继续说道:“要准备好才行啊,野蔷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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钉崎野蔷薇扬起下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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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她这个角度恰好能看到太宰治分明的下颌线和径直看过来的隐藏着晦色的眼睛,她听见太宰治的声音很轻很轻:“现在可不太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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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眨了两下眼睛,把将要流进眼睛里的汗水抿去,似乎意识到气氛有点不太对劲。她刚想要开口就被太宰治打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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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就在今天吧,决定了!”太宰治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悬挂在了房梁上,随着绳子摇晃,“今日限定版上吊式秋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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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集体扶额,惊讶地发现自己居然已经适应了这个家伙时不时自杀的行为模式,早已没了跳起来把人摘下来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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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堕落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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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了,太宰老师。”虎杖悠仁竭力把自己从地板上撕了下来,“伏黑他去哪了?怎么不和我们一起训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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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的训练一天更比一天强,近乎到了魔鬼的地步。原先还算正常的学生互练早就被淘汰了,取而代之的是更加变态的训练模式。用一句话形容,就是单方面挨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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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错,就是单方面挨揍。训练的对象从暴力的真希学姐改成了两个老师亲自上阵,原先就让他们生不如死的训练更是雪上加霜,每天都是在一片青紫中度过的。太宰治的训练计划太快了,似乎是在极力追赶什么。学生们就在这痛苦万分的训练生活中敏锐地感知到了一点太宰治的急不可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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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变强的速度,还得要再快些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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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种魔鬼训练的前提下,频频缺席的伏黑惠自然成了所有人眼红的对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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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为什么伏黑这家伙就可以不用训练啊!难道这就是家属的特权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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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遗憾并不是。”太宰治在空中托着下巴,从他们比了个耶,“伏黑他有自己的训练任务,正在隔壁被你们亲爱的五条老师暴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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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道说你们也想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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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不用了!我们现在的训练生活非常完美,不需要五条老师的参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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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诶真遗憾啊,悟君听到了会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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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宰治摇晃的幅度渐渐小了。他似乎是觉得无聊,把自己从房梁上放了下来,顺带整理了一下脖颈处的绷带。完成了这一切,他这才转过身,向躺尸的学生们走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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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拍了拍手掌:“既然你们这么满意,那么就开始下一阶段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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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宰治略带遗憾地说,跟真的一样:“各位先生小姐们,可得加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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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壁被“暴打”的伏黑惠呼出一口气,原地坐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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漆黑的影子在他身后张牙舞爪地蔓延,将木地板染得漆黑一片,一直蔓延到五条悟的皮鞋底下。这才终于停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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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惠。”五条悟站在他身后,抱着手臂,静默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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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等,在等一个从小固执的小孩自己说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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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条老师。”黑发少年坐在地上,不动声色地松了一口气,“这就是领域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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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领域尚未来得及完全形成,但饶是一个半成品,也足以见证领域的强大瑰丽了。这就是……所有咒术师都在追寻的力量吗?伏黑惠捏了捏手指,有些不适应地触碰了一下被影子覆盖的地面,出了下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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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错哦,惠。”五条悟跟在他身边坐下,“虽然还没有完全成型,但确实是领域没错啦。怎么说呢,不愧是禅院家祖传的术式啊,如果不是遇到我的话可能真的会让对手感到很头疼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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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你厉害了。伏黑惠悄悄地翻了个白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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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要特殊给我安排训练?掌握领域……那么重要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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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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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黑惠扭头看过去,看到五条悟一瞬间放远的眼神。他似乎是在注视着学生们还没有能力看到的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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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拥有着这份才能,就要承担起更多来啊,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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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句话不知道就是是说给谁听的,从小敏感的伏黑惠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突然感到了几分急切:“是革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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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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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革命吗?”黑发少年又固执地询问了一遍,看向五条悟的绿眼睛里满是执着,“加急的训练,在外界看来死亡的身份……革命要开始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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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条悟一怔,随即又一笑。他伸出手在少年的头顶摸了一把,笑容明媚又灿烂,好像没有阴霾,“小小年纪心眼这么多,果然是被你们太宰老师带坏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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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心吧。”他拍了拍自己的胸口,狂妄地给出了承诺,“一切都会没事的,有老师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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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竟——少年人的青春可是最珍贵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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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狂妄,那么自大,好像真的能够许诺一生一世。但伏黑惠毫无芥蒂地相信了,或者说每个人都会相信的。他们的五条老师偶尔玩闹,偶尔幼稚,但就是有能够安抚所有人的本事。这种信任无关紧要,五条悟并不会介意旁人对他的猜忌和忌惮。但所有学生,包括太宰治,他们都知道五条悟的许诺究竟是有多么的珍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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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最强毫无保留的付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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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黑惠心下松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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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一口气还没到头,五条悟忽然站起身,六眼冰凉的视线从上而下地落在了他身上。伏黑惠心说不好,刚放松的神经忽然又提了起来。
果不其然,五条悟抬起右手,慢吞吞地说:“但是,为了培养你们的能力……惠,训练时间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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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声音一起传来的,还有一发耀眼的苍。
伏黑惠看着逼近眼前的咒力攻击,右眼皮跳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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脚下的影子瞬间泛起一圈涟漪,将他的整个身体吞没了进去。果然没安好心。伏黑惠从五条悟脚底的影子里钻出半个脑袋,躲过了这发苍,双眼无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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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会随便朝着学生开大的老师,到底哪里值得信任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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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黑惠叹了一口气,短暂地心疼了一下处在水深火热之中的自己,双手缓缓合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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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色的瞳孔一瞬间缩小了,伏黑惠满脸认真,牢牢盯住了五条悟到背影。手印蓄势待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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领域展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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嵌合暗翳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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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条悟通过六眼看到伏黑惠的手势,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了。他开着无下限,表面上没有一点防备,后背完完整整地暴露在了伏黑惠面前,全身的肌肉却已经绷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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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革命的胜利,我便收入囊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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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宰治和五条悟在一屋之隔的地方不由自主地同时想到:已经没有时间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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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正是二零一八年十月二十三日,距离涩谷事变爆发还有不足半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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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没有时间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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