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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不知道是这些日子的第几个阴天，连云也在天边低垂着。
庭院里的月光花被拔去最后一朵，那柔软脆弱的花芯在园艺师手心里颤了颤，好似瞬间便没了生气。
园艺师觉得有些可惜，他把那朵花装进了兜里，叹了一口气。
缺少花朵的地方形成了一个漆黑的、空洞的缺口，其实隐秘的角落里还残存着一些根茎，只是不知道它们会不会再迎来下一个花季。
“动作快点儿，在简先生回来前弄完。”
一旁的管事者催促道，手下的人立刻加快了速度。
还未来得及被月光亲吻，雪白剔透的花瓣便无助地陷入泥泞里，反复践踏间，染上了污秽。
最近简宅笼罩着一股奇怪的氛围，像是风雨欲来，空气流动得异常缓慢，连庭院里栖息的鸟雀都不见了踪迹。因此别墅里工作的人做事变得更加小心。
管家温序推开二楼卧室的房门，室内依然没开灯。
所有明亮的光被遗落在窗外。
可能是窗边的帘太重了，整个房间被遮蔽得透不过气来，像是浸没在水族馆中，泛着奇异的黑蓝色。
床上的人就那么一动不动、安安静静的睡着，那人极力把自己蜷缩在一起，想来梦中也并不安稳。
温序走近床边，beta没有信息素，他的到来并没有让南一感到不适。
南一最近不仅身体状况不好，还出现了嗜睡的症状。
虽然一定程度上也源于他不想与人交流，但这并不是个好现象。
这件事应该告诉简随心。
但简先生他，最近似乎连自身也顾及不了了……
简先生和南先生两个人，就像是走在独木两端，一边是肆意的发泄，一边是窒息的压抑。
暴戾背后深埋着无措，冷漠的背后隐藏着伤口。两个人都已经濒临崩溃的边缘。
温序的目光里透着忧虑。他远远地点了一盏小灯，那片柔和的光线使得视野明亮了些。南一原本白皙的颈部交杂着黑青色的淤痕，在这样昏暗的环境下看起来十分可怖。
他打开药箱把药剂在掌心里捂热了，目光所及之处变得模糊，思绪也逐渐飘远了。
……
那天晚上没有下雨，空气却很湿闷。
简随心回到家时像是撞到了什么东西，那一声重响在极静的深夜里足以叫睡梦中的人惊醒。
那天并不该温序值夜，他从床上坐起，听见简随心暴躁地赶走了前去询问的管事。
直到他穿好衣服走出房门，简随心已经上了楼。大厅里满是浓烈的酒气和alpha辛辣的信息素。
温序知道简随心一定是喝了很多酒，等他端着醒酒药剂来到卧室门口的时候，听到的就是卧室里一片索取和狂热。
动.情的、粗.重的呼吸伴随着炙热的吻落了下来，唇.齿纠缠之间暧.昧得让人脸红心跳。
温序身形一滞，端着托盘的手紧了紧。虽然他是个beta，但只凭声响也足以想象屋内是一副怎样热烈的场面。
他原本转身欲走，温度却瞬间冷却了下来，拉扯变为抗拒，
“啪！！”
一个清亮的耳光惊动了黑夜。
“嗡——”冰凉的瓷碗在夜色里无声颤动。接着是重物落地的声音接连不断，还有刺耳惊心的争吵声。
“简随心，我……”
温序在听到那个秘密时大脑一片空白，就好像漆黑的走廊另一端突然冲出来一个人影把他禁锢得动弹不得。
“那个人是谁！！那个人是谁！？”
“告诉我！他在哪！！？”
他只听见简随心疯了一样的吼着。
接着是剧烈地挣扎和被扼制住咽喉的呼吸声……
夜晚里突如其来的动静回荡在空旷的走廊里，一声一声，令人心惊肉跳。可是闻声的人对此都装作一无所知，没人敢出来查看。
在屋内激烈的拉扯之中，
“咚！！”
一个重重的声音又撞在了门上。
温序感觉自己背脊上的冷汗都冒了出来，他用了全身的力气握紧了那块托盘，然后慌不择路地从另外一边逃离了现场。
……
简随心的脾气虽然算不得好，可也算不上蛮横粗暴、喜怒无常。最近铁山也发现了自己老板这份特殊的反常。
那人这段时间常常是面色憔悴、神情阴郁地在办公室一坐就是很久。他总是反复地翻看一份材料，看得眼睛里都是血丝。
简随心好像在计划什么事情，但每当这个时候他总是不让别人靠近。只有近乎神经质的沉默和在暗处压抑暴动的信息素无声宣告着他四分五裂的情绪。
……
“你们老板呢！把他给我叫来接电话！”
“泽枭，别生气，先弄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对面那头，鹿屿溪还在劝。
简泽枭已经暴跳如雷，开始破口大骂：
“你看那小兔崽子做的什么事儿，他脑袋被驴踢了是吧！”
又是一天早上，简随心带人劫了一批货物。另一方在跟他们争抢的过程中受到武力打压急红了眼直接以命相博，场面极度血.腥最后双方可谓是损失惨重。
这事儿做的很不厚道，而且摆在明面儿上，一时之间消息传得那是沸沸扬扬，直接惊动了远在国外的鹿屿溪和简泽枭。
关键是后来那批货物之后不知所踪，简随心对外拒绝做一切解释。
铁山也慌了，他问起，简随心就轻描淡写地说：
“本来是要谈的，很可惜谈崩了。”
“可是……”铁山犹豫着开口。
“小山，这不是你该管的事儿。”
简随心甩给他一摞钱，看样子已经疲惫到极点了。
“这是你妈下个季度的住院费，就当是提前给你预支工资。”
“简哥……”
简随心点了一支烟，不想再开口。
从那天起简随心的处境就变得异常困难，可他依然在不断挑起事端，这完全不像是他的行事风格。
铁山不明白简随心为什么像变了个人似的。
他只记得自己好几次杵在门口，红着眼睛，嗓子里像生了锈。
铁山跟在简随心身边的时间不算短，但简随心念在他性子软，家境贫困中途辍学，根本不是混道上的料。因此也没怎么让他接触过那些打打杀杀的事儿。加之后来帮会转型做了企业，他这个小弟就名字言顺地跟在简随心身边做了助理。
他家里还有个重病的母亲和一双年幼的弟妹。
那会出社会早，缺乏经验履历，加上性别和性格原因老是被周围人欺负，那时候日子难以为继时，他甚至想要撂下摊子一个人去死。
是简随心帮了他，让他们这个破碎的家庭得以在艰难的世道里生存下去。
妈妈最愧疚的就是自己为了照顾家里早早辍学出入社会，每当提起时她就会坐在床头难过得落泪。
但后来铁山跟在简随心身边学了很多东西，也开始帮忙管理一些事务。
后来他终于可以骄傲地跟妈妈说，
“妈，你儿子出息了，现在进了大企业了，老板人很好，也很照顾我。”
母亲很欣慰，弟弟妹妹以他为荣。
母亲的重病能够被医治，弟妹能够吃得饱穿的暖，不至于年幼失学。这是他在无数个寒夜里连做梦都不敢奢望的事情。
但是有个alpha帮他实现了。
那个人虽然总是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但是一颗心却比很多人都要真诚。
简家这个庞大的家族之中，从来都是能者上位。简泽枭和鹿屿溪两人只生了简随心一个孩子。上一辈人风光无限，身为家中独子简随心肩上的压力自然是比其他任何人都大。
连他都看的出来，简随心无时无刻不在想要证明自己。可是这样的人，却没由来的做了糊涂事。
明知道自己在犯错可却还要固执的犯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呢？被人误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呢？是不是比淹没在暗无天日的深海里还要窒息无力。
他没有什么可以报答简随心的，但这并不代表他可以什么都不做。
他不想看见简随心亲手毁掉自己。
……
午夜十二点，铁山绕过了执勤的兄弟，独自出现在简氏办公楼里。
楼道被浓重的墨色包裹着，玻璃墙体凉得往人肺腑里钻。红光一现，他轻而易举地推开了简随心办公室的门。
烟味尚未散尽，空气有些闷人。室内的陈设乱七八糟的摆放着，没有机会被人清扫。
铁山无声地叹了口气，绕过地面上散落的杂物，径直走向办公桌旁。他一连翻了好几个抽屉，脑子里试图回忆着简随心之前落手的方位。
应该……是这里？
“咔——”
抽屉拉开的脆响惊得铁山反射性地抖了一下。他回头望了一眼走门外，透明的走廊一片清冷、空空荡荡。
他把视线拉回抽屉里那个漆黑的文件盒子，仿佛是打开什么潘多拉的魔盒，他不由自主地咽了咽口水。
盒子里的资料足足有厚厚一摞，铁山飞快地扫过，里面的事迹大概是围绕两个人。
一个是南一，还有一个是他不认识的人。
那些难以言说的往事不断地映入眼帘，看得他一颗心都被攥紧了，像是被冰水从头到尾地浇了个透。
他翻到资料最后，凌乱无章的纸张里突然掉出来一张旧照片。
铁山捡起那张照片，看照片的背景像是在学校操场上。
照片里两个人亲密无间地搂在一起，其中一个人的脸被灼烧出一个焦黑的洞，另一个漂亮男孩儿——铁山认出来，那是南一。
在学校的时候，南一还是短发，穿着干净整齐的运动服。
那时候他脸上的表情看起来十分阳光朝气，笑起来眉眼弯弯，和正常的男孩子没什么差别。可是现在却活的像副行尸走肉一样。
如果自己的弟弟有一天也被人伤害成那样，自己大概也会发疯吧？
铁山攥着那张照片，蹲在地上怔了好一会。
墙上的钟表“滴滴嗒嗒”地走着……
窗户关的很紧，室内没有风，地上的纸张却突然腾空而起。
一抹白色忽而从他眼前飘过，一只脚出现在他面前。
“啪！！”
铁山猛地关上了抽屉，便听见简随心咬着牙森然地开口道:
“你在，做什么？”
“我……”
顷刻之间，细密的冷汗从铁山后脖颈冒了出来。
他一只手藏在背后，悄悄地把那封已经编辑好的信息点击了发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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