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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年:苦雨
连天的雨,不曾停过,都说这是个灾年。高田被侵,田苗多伤,下田更不消说,早成泽国汪洋。邻近州城,多被水患。且喜夫人平日里善为筹画,积有余粮,计其出入,尚可支应年余。天公不开眼时,哪管得是积善之家还是积不善之家,布下风雷,统统淹了,不论你美丑好坏俱都浸在一处。水还没有退去,卖儿女的声音便到处都是了,荒年的性命一向贱。
那丫头才只六七岁,一斗米换来的,黄黄脸儿,黄黄头发,换了一身青不青白不白的干净衣衫,带了些木然的神色,由管家娘子牵进来。倒也不怕羞,伸长了颈东张西望。问她名字,晓得她家里排行第二,一家人都叫她“二姐”的。问她家乡居止,只说村东头杨树底下第一家,雨下得大,水都漫到膝上了,撑得下船。再问她父姓母名,却原来儿童精乖,再不肯细说。嘉章从桌上拿块糕饼哄她,她接在手里,吞得极快。见她吃得甘甜,忍不住发笑,索性整碟赏了她。她倒推让起来,说母亲叮嘱,不好随便拿人家东西。令仪听了,勾起自身的心事,好不惨然。不是天荒年歉,怎舍得叫儿女们一个个走向死地里来求生。管家娘子旁边笑道:“他们庄户人家少规矩,叫小姐看了发笑。”一面又背身转向那小丫头,说道:“既是赏了你,你便接了。”
“婶子,不知道妈什么时候回来接我?”停了一阵,她突然扯扯管家娘子的衣衫。“怎么,你母亲不曾同你说么?她不会来了,她把你撂在这里。”“不会的,妈叫我乖乖坐一阵,讨了米回头就来接我。”“好憨丫头,你母亲哄你呢,是卖你在这里做丫头,卖断了的。又不同你上人家串亲戚,哪有个今天见明天见的?”“婶子莫不是同我讲笑话哩,妈既说了要回来接我的,不久就要回来的。”嘴上虽是这么说着,六七岁孩童,也颇晓得些事儿了,听了这话,便有三五分疑心,仰头看旁边的人,要在每个的眼里索解。嘉章心里不过意,低下头来吃茶,令仪听她说得惨伤,于心不忍,避着她的眼睛,还是撞上了。她的眼睛亮堂得很,是果决聪明的眼睛,竟不像生在她脸上的,像原本生在另一个的脸上,临时移过来,嵌在她脸上的。
“这孩子有些别扭呢。”管家娘子这么说。样貌是不匀调的,连脾气也是不柔顺的,坐在门限上只闹着说要家去。“你家里要有半斗粮,爷娘会舍得卖你出来?既得了人家好处,就一定要还的。这还是把你卖在慈善人家,肯同你讲道理,要把你卖在别人家,你这样泼性,怕不把你脚筋敲断?”“我不理,这里不是我家,我要家去。”
管家娘子要打,她也不怕,横了心与管家娘子相骂。小小人儿,嘴却没个遮拦,什么浑话都骂得出,吵得不可开交。令仪上去解劝,也被抢白了几句。几个一般大的小丫头子走出来看笑话,弄得管家娘子益发没意思,不知道怎么才好。那些小丫头子苦秦久矣,心里都暗自喜笑,都道是一物降一物。令仪帮着管家娘子去劝那小丫头,叫她陪个不是,两下散开,怕她不知轻重,再闹下去,恐不能免于棰楚。一直闹到两个都没了力气,那小姑娘还抽抽噎噎地哭,只是不肯赔情。管家娘子丢了她往回走,嘴里还说要告诉夫人知道。“你告由你告!你去告官厅,告皇帝,告天王,我也只要家去。”
令仪见管家娘子去远,俯身替她揩了眼泪,擤了鼻涕,天还阴阴的。她嘴里尚不住地说:“姊姊,我不在你家里住,我要家去哩……”为着先前哭过,这会儿瘦小的身子还一颤一颤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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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觉得女性之间发生的一切冲突都叫“雌竞”,甚至嫉妒、诋毁都不能算作“雌竞”,这些现象背后有一些社会文化基础,但社会文化基础不是唯一原因,没必要对这些东西作简单的归因。借一些新名词把一部分“异己”排除出去,本身就断开了女性之间理解共情的桥梁。五年前有“绿茶”“白莲”,现在又有“雌竞”“媚男”,异名同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