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夏札记

作者:徐老板家的小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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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黑暗中8:实验品


      在接过装有琴谱的木盒后,季乐不得不承受四周人投来的犀利的目光,小风并未注意到自己的行为有不妥之处,他自顾自地喝茶,神情怡然,完全没有把其他人的眼光放在眼里。这时,阁主开始介绍第二件拍卖品。
      后面三件物品分别是古棋盘、名家的书法作品,和宫廷版画,皆以出价竞拍,场面十分激烈。我们三人没有这个经济实力,只是看个热闹,同桌的少年也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在一旁嗑起了瓜子。候选人们争得面红耳赤,三件物品都拍出了上百万白银的价格。
      拍卖会的最后一件物品一出现在众人面前,就引来不少的议论声,我猜这盒子里面的东西之前肯定被拍卖过。果然阁主开口介绍道,七窍玲珑盒里面是神铁匠顾琛所铸之剑。曾于文渊阁拍卖过四次,皆未有人竞拍成功;今次是第五次拍卖,有意者随后可举牌参与竞拍。
      我用余光瞥见小风正一眨不眨地盯着那七窍玲珑盒,似乎想要把盒子盯出个窟窿。我知道,小风想要盒子里的剑。可是他为了季乐的琴谱已经参加过一次竞拍,所以只得放弃这一次的机会。在阁主宣布开始竞拍后,我第一个举起了白玉牌子。
      小风望向我,嘴巴一张一合,似是想说什么,又不知道如何开口。小风想要的东西,就是我想要的东西,我想要的东西,我一定会想办法拿到手里,我走到竞拍候选人的位置上。本次参与竞拍的加上我只有两个人,这七窍玲珑盒定不是个善茬儿。
      这把剑和盒子的主人,我略有耳闻。我曾在民间流传的小画册里读到过顾琛的故事,他本是一个打铁匠,后来跟随师父学习铸剑,三年即学有所成,五年小有名气,八年名动中原,是中原地区公认的铸剑大师,江湖上称其为“神铁匠”。
      顾琛的传奇人生并不止于此,传说他在寻找铸剑材料的过程中,发现了一笔价值不菲的矿石。顾琛卖了这些矿石,积累了丰厚的财富,随后宣布不再铸剑,跑到海边安了家。有人说他建了府邸,娶了五房太太,生了六个男孩,日子过得异常滋润。这滋润的日子也没有过多久,突然有一天,整个顾家的人一下子都消失了,只剩下了一个空荡荡的府邸。顾家主人所铸的兵器、收藏的宝物也都一齐不翼而飞,就像是这个顾家从未存在过一样。
      顾家人的离奇失踪变成了江湖上的一桩悬案,而顾琛的故事也变成了一个带有神秘色彩的传奇。故事中细节上的真假已无从可知,但顾琛留下来的剑是真的,七窍玲珑盒也是真的。我重新审视了面前的木质盒子,红木质地,沉闷的深棕色,外表没有一点花纹和痕迹,毫无暗示,毫无线索,毫无灵感。
      这一轮竞拍,每人有两次机会可以尝试打开七窍玲珑盒,每次限时半个时辰。两次尝试的机会,你们二位出场的先后顺序需要与上一次保持一致。现在你们可以先自行商议决定出场顺序;如果没有达到共识,我们会想办法解决。
      这位小公子,你先来吧。和我一起竞拍的是一位三十岁上下的男子,他大概是看出我对此物并未有研究,所以才敢如此托大。其实第一轮不管是先上还是后上,对我来说的意义不大。因为正如对方所想,我对此物不甚了解,在这一时半刻也难有通晓之法。我唯一能做的是观察和搜集情报。
      如果在第一轮中我们都无法打开盒子,那么制胜的关键就在第二轮,我必须在对方之前上场,才有机会在他之前打开盒子。他赌我两轮都打不开盒子,我便赌他第一轮打不开盒子。带着这样的赌徒心态,我同意了对方的建议。
      我站在了七窍玲珑盒的面前,随着香被点燃,我把手轻轻放在了盒子上。盒子的顶端均匀分布着七个的方格,每个方格里划有三乘三的网格,每个网格里又有八块可以活动的彩色小方块,然而没有任何线索指示这些五颜六色的小方块应该被摆放到什么位置。
      我随手移动这些小方块,猜测当这些小方块全部放置在他们原本的位置上以后,盒子的机关才会被触动;错了一块,盒子都不能够被打开,这真是一项难以完成的工作。想打开盒子,我需要太多的实验数据来排除错误的摆放方式,然而,我没有这么多的时间。
      我随意摆弄着彩色的小方块,隐约能听到盒子的夹层中传来的齿轮和轨道的摩擦声,不过这些细小的线索对于解决终极问题来说只是杯水车薪。在半柱香燃尽之时,我把手从盒子上拿了下来。
      在另一个候选人开始解锁后,我把注意力全部放在了他拼出的图案上。他挪动小方块的速度极快,这说明他对自己的答案非常有信心。既然规则里没有说不能抄别人的答案,所以我决定背下他的答案。他在移动最后两个方格时明显放慢了速度,这意味着这是他不确定的答案。他的不确定就是我的机会。
      如我所料,我们在第一轮都没有打开盒子,第二轮依旧由我作为开始。我参照对方的答案,迅速拼完了前五个图案。男人眼见我抄下了他的答案,气得瞪大了眼睛,我向他微微一笑,算作是致谢。他的反应正是我想要的。
      接下来,我根据他神情泄漏出的信息,加上细微的齿轮和轨道摩擦的声音,拼完了最后两个图案。就这样,我打开了七窍玲珑盒。我当众打开了盒子,取出了里面的剑。普通的长剑,没有丝毫的点缀和花纹,观材质也辨不出有什么奇特之处,唯一的标记在剑柄上刻下的一个“顾”字,倒是很衬小风。
      这位小公子,你已经打开了七窍玲珑盒,这柄剑是你的了。
      不是吧?他明明是看了我的操作才拼出了前五个图案的!男人大声喊道,一脸的不可置信。他应该为了这个七窍玲珑盒下了不少的心血,如果这不是小风想要的东西,我大概也不会和他抢。
      这位小公子并未破坏竞拍的规则。万法诸事讲究一缘字,还请这位公子莫强求。阁主唤人取来一碇金子送给了男人,公子来我文渊阁共有十八次,此番耐心和恒心,也属罕见。这点小礼物,就当是文渊阁的谢礼了,欢迎公子常来做客。阁主三言两语安抚了男人,男人看了看金子,又看了一眼我手中的剑,自觉并没有吃亏,于是没有再计较。
      谢阁主。我向阁主道了谢,又低头看那七窍玲珑盒。
      这盒子只能关上一次,打开一次。如今小公子打开了盒子,盒子失去了它本身的价值,现在和废木头没有区别了。
      可惜。我再一次抚摸了盒子,这顾琛是个奇才,刚才若不是那位仁兄帮忙,我只怕花上半天的时间都打不开盒子。不顾众人的惊诧的目光,我拿着剑走回小风身边,抬手把剑递给他。怎么,对我没信心吗。你想要的东西,我一定想办法给你拿回来。
      小风的喉头滚动,少爷,谢谢。他握住了我拿着剑的手,目光落在剑身上。这把剑比王府侍卫使用的剑相比稍沉,但对小风来说或许更趁手。
      你们两个这下风头出尽了。散场了,我们快走。季乐碰了碰我的手背。他说得对,我们是该早点离开。我们三人跟着人流出了文渊阁,在集市里都有人悄悄跟住了我们。见甩不掉尾巴,我们出了集市,拐到僻静的小道上。
      出来。小风握紧剑。五个江湖打扮的男人探出了头。
      从哪里跳出来的小娃娃,竟一连拿了文渊阁两样宝贝。若是今日不留下一样,就把命留下!
      我们打不过他们,找机会跑。小风看出了对方的来历,小声提醒我和季乐。接着他便一人飞身上前,一道剑光划过,我猛然闭上了眼睛。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小风手上的剑已经指向了对方领头的男人。
      竟是一把好剑。领头的男人叹道,二人眨眼间便连过数招。其余四人立即围了我和季乐。季乐不慌不忙拽下腰间的腰牌,我们并非江湖中人,不问江湖之事。今日取文渊阁之物皆遵阁中规矩,还请各位行个方便。季乐出示的是摄政王的令牌。
      那小子不是江湖中人?谁信呀?有人指着小风说。我又观小风和领头男人的对招,发现他们二人的出招竟有相似之处。
      这人果真有古怪,其余的人也看出了门道。师兄,我们来助你。
      快走。季乐拉住我,趁机从包围圈中冲了出去。
      等一下,不必追了。我听到领头的男人喝了一声,然后小风便赶了过来。
      他们是什么人。我忍不住问小风。
      松林剑派的人,他们知道我们是官家的人,我又学过一点松林的剑法,于是不敢轻易来追了,我们快回去。小风已经收了剑,这剑好像本就是他的一样。
      三位公子,你们可回来了,没出什么事吧。我们一回客栈,吕思就跳出来问。
      无事,多谢吕大人关心,吃过晚饭后,我们即刻上路。季乐带上笑容说。
      出发前我看到小风独自坐在暗处发呆,我走过去一看,他正在看那把剑,看剑上刻着的字。这把剑对你来说有特殊的意义。我坐到他身边。
      是你拿回来给我的,小风想了一会以后说。少爷,你给他起个名字。
      我?一念成魔,一念成佛,世间万事皆在一念之间,唤这剑为“一念”。手握此剑,对方之生死,不必问及他人,皆系于你的一念。
      少爷,你不忌我嗜杀成性,滥杀无辜。
      你的一念是什么就做什么。当杀之人则杀,当毙之人则毙。我信你的判断。
      哥哥,你真好。小风弯了嘴角,眼睛也弯成月牙。哥哥,我还有件事想了一个下午也没想明白。季乐到底要那琴谱作甚?他又不善丝竹,拿了又有什么用处。
      季乐要那琴谱是为了借花献佛,送给林阮的。
      林阮?天香楼的林阮?小风愣了一下,有件事情我一直犹豫要不要提醒你。其实,天香楼很可能是万物楼在皇都的情报中心,季乐还是少与林阮来往为好,以防将王府里的消息给泄漏了。
      情报中心?只是季乐对林阮动了感情,让他们二人断绝往来,恐怕连父亲都不能绝对做到。看来以后,我们对着季乐要谨言慎行。
      感情。小风嘴里反复品味这两个字,然后点了点头认真的说,我对哥哥有感情。
      ——《季夏札记,一念》

      沈愿把手捂在胸口,平复了一下复杂的心情。接着他想起来自己昨晚熬夜救了一个人,哦,原来是自己的实验品活过来了。只是这对话的开头似乎和沈愿预料的有些差距,这实验品的反应好像过于平静了吧?沈愿随手倒了一杯茶,抿了一小口,然后拐进屏风后面的房间里,这里是他做实验的地方。
      顾夏此时正□□地坐在木桶里,木桶里没有水,堆满了团成球状的、深黄色的金丝花。晒干了的金丝花有消炎止血,清热降温的功效。可见沈愿为了以最低廉的成本留住顾夏的命,也是花了一番心思。顾夏垂着头,双臂架在木桶外,双手被竹钉穿透的伤口已经感染化脓,脓血顺着他的指尖滴落在沈愿的木地板上。
      “不好意思,沈先生,弄脏了你的地板。你该把我这双手也塞进木桶里。”顾夏微微抬了一下下巴,但很快又落了回去,他现在除了开口说话外,没有一点多余的力气。
      顾夏的话音刚落,他的两只手就被沈愿扔进了木桶里,沈愿低头抿了一口茶水,“什么时候醒的。”
      “沈先生和唐先生下第二局棋的时候。”顾夏回答。
      “哦,醒得挺早的。不过,搞清楚你的身份,你是我的实验品,没资格和我提什么要求。”沈愿把剩下的半碗茶水泼到顾夏的头上。
      “沈先生的铁边红我自是喝不起,我只是想讨一杯水。”顾夏的声音微弱,甚至下一秒就会再次失去知觉。
      沈愿又看了一眼顾夏,他花了几秒钟的时间,仔细回忆了刚才自己与唐之的对话,其中并没有透露关于茶水的信息。而这小奴隶竟然仅凭一点茶香和残渣就判断出了自己所饮之茶是铁边红,实在是有些匪夷所思了。不过沈愿转念一想,这有什么好奇怪的,那金针封穴之法说不定也出自于他之手。
      “算你有几分门道。”沈愿伸手掰开顾夏的嘴,顺手把前一天洗药材的剩水灌了进去。虽然早知道这人的一双眼睛已瞎了,但猛然撞上那一双黑眸时,沈愿心里还是有些异样的感觉。
      顾夏吞下水,猛的咳了两声,血顺着他的嘴角淌下来一两滴,“多谢沈先生,还有一件事,想劳烦沈先生。”
      沈愿的眼神在顾夏身上扫视了一遍,然后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你不会是想让我帮你接回断手断脚吧?”
      “沈先生果然是我的知己人。”顾夏勾了一下嘴角,“再找一个能让你即刻就开展实验的实验品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吧。”
      “和我谈条件?让我医你?你把自己当什么人了?你知道我医一个人要多少钱吗!”沈愿咬着牙恶狠狠地说,还从来没有人敢以这种态度和他谈条件。
      “沈先生,我可以支付报酬。”顾夏闭上眼睛,“沈先生肯医我,我会完全配合沈先生的各种实验,我的命是沈先生的。”
      沈愿用鼻子出了一口气,这个实验品质量一流,就是麻烦一箩筐。他又看了一眼顾夏的手,从医者的角度思考,这双手如果再不医治,一定会完全废掉。看样子这人宁愿死去,也不愿变成残废。
      “而且,我可以陪沈先生,下棋。”顾夏继续加码,
      “陪我下棋?”沈愿以为自己听错了,就算自己的棋艺不如狂风和唐之,难道还不如一个来历不明的奴隶吗?“你用什么陪我下棋?手也废了,眼也瞎了,难道你还要和我下盲棋?”
      “愿意一试。”这是顾夏现在唯一的筹码。
      “我倒要看看你到底有多少能耐。”沈愿从外面搬来棋盘,他要和顾夏下刚才他与唐之未下完的那一盘棋。只不过这一次换他执唐之的白子,顾夏执他的黑子。
      一天前,沈愿难以想象自己竟然会费这么大的功夫和一个实验品下棋,棋局从一开始就和刚才那一盘呈现出完全不同的局势。沈愿竟然迅速落了下风,他盯住自己的实验品,几乎开始怀疑对方是狂风派来羞辱自己的,不过这个想法只存在了一秒钟。
      “怎么不说话了。”沈愿强忍内心的焦急,
      “沈先生,我想喝水;还有,我已经很多天没吃过东西了。”顾夏靠在木桶上,双眼微闭,呼吸微弱。
      沈愿哪里会不知道他的身体状况,只是不想理会罢了。沈愿犹豫了一会,还是扔下手里的棋子,从一旁的工具箱里拎出一根细长的竹管,一头放进顾夏的嘴里,一头伸进地上的竹筒。
      “自己吸。”沈愿没好气地说。
      竹筒里是沈愿事先配好的营养液。他从不给实验品准备饭食,而为了让实验品维持生命,他特意准备了这种营养液,不过他原不打算这么早就向顾夏做出妥协。可恶。沈愿心里骂道。
      “原来是糖水。”顾夏舔了一下嘴唇,
      “你大可不必说出来。”沈愿一字一顿地说,被人当面揭穿了自己暗地里耍的小聪明,沈愿自觉没有面子,“快点下棋。”
      三个来回后,沈愿输掉了他和顾夏的第一盘棋,“再来!”
      “沈先生,只要是我清醒的时候,我都能陪你下棋;不过,你什么时候愿意为我医治病痛。”顾夏打断了沈愿的兴致,
      “你知道你那手脚治起来有多费时间和精力吗,你一个实验品,能喘口气对我来说就足够了,我为什么要给自己找罪受。”沈愿摸了一下瘪了的肚子,喃喃自语道,“我竟到现在还没吃午饭。”
      沈愿一向独来独往,他的宫殿里一个仆人都没有,连做饭洗衣这类事情都是他自己做。折腾一宿和一个上午,沈愿又累又饿,他串门到唇枪殿的熟人那里蹭了一顿饭,然后又回自己的房间睡了一觉。只是这一觉沈愿睡得并不安稳,他几乎是被吓醒的。因为他梦见了他最后一个师父,一个白胡子的老头,指着他的鼻子骂,医者的仁心都被狗吃了吗,就算你身在死亡地下宫,也应铭记学医的初衷不是杀人,而是救人!
      沈愿从软榻上弹起来,擦了擦额角的汗。刚才那一幕不是梦,是十四年前真实发生过的事情。入沙漠金门后,沈愿曾有三位师父,最后一个师父即阿鼻殿的第二任殿长。这位前殿长心地善良、宅心仁厚,在任期间研制了大量疗伤解毒的圣药,只不过这些救命的药在沈愿继任后就被付之一炬了。
      沈愿和前殿长的理念全然不同,沈愿认为在沙漠里的死亡地下宫,医者的存在并非为了医治病人,而是为了研究生命。十四年前,他第一次用健康的人做活体实验,实验失败,这人在他眼前断了气。事情败露后,前殿长就指着他的鼻子骂了这样一句话,沈愿当时并无愧疚的心情,但这场景却深深地刻在他的脑海里。如今想来竟还如此清晰,甚至更加令他心生畏惧。
      沈愿拐进里屋沐浴更衣,想借此摆脱梦境的阴影。沈愿喜欢沐浴,浴池全天十二个时辰都有人负责供水。只要沈愿摇一摇铃铛,就有奴隶为他烧水,并打开闸门,将干净温热的水沿着入水管道送到浴池里。浴池底部设有排水口,当注入量达到一定体积时,排水口会自动打开,将凉掉的水排入另一条出水管道。
      这里是整个地下宫殿最大的浴池,面积足可以同其他人的卧室面积相媲美。浴池底部和四周则用碧玉堆砌,在清澈的池水中泛着墨绿色的幽光。这本是沈愿平日里最享受的事情,此时却是怎么样也享受不起来了。半个时辰后,沈愿穿戴整齐,走出了浴室,走进了厨房。
      戌时刚过,沈愿端着一大碗鸡蛋炒饭进了自己的实验间。顾夏的头歪在木桶的一侧,呼吸几不可见。沈愿叹了一口气,从旁卷来一块白色绢布裹住顾夏,然后把他从桶里提出来,扔在墙边的木板床上。顾夏吃痛动了动脖子,眼睛都没有睁开。
      “我,决定救你。”沈愿把饭碗放在床头,“不过我有两个条件,第一,在我医治你的期间,你要帮我提高棋艺,至少要达到能够击败唐之的程度。如果你做不到,我随时都可以终止对你的治疗;第二,你要配合我的任何实验,不能提问,不能反抗,有随时随地作为我的实验品的自觉。”
      顾夏实际上是被鸡蛋的香味儿勾回了魂,然后才听到了沈愿的话,他立即答道,“多谢沈先生。”
      “不过在正式医你之前,我有个问题想问你。你为什么觉得我会帮你?”沈愿自己都说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要帮一个实验品。
      “我不确定你会帮我;但你是唯一能帮我的人。我赌的只是我的运气,还有你作为医者的本能。”
      沈愿的心情突然变得轻松起来,他摸了摸鼻子,然后端起饭碗,“我明白了,其实我是一个善良的人。好事做到底,张嘴吧,喂你吃饭。”
      沈愿发现这个实验品吃饭的习惯很好,即使是饿急了,依旧细嚼慢咽,很是斯文,加上又生了一副好的皮相,倒是有赏心悦目的意思了。
      “既然我决定医你,就不会再拖延时间,我会帮你清洗你身上的伤口,特别是手上和脚上的创口。如果太疼了,你要告诉我,我会帮你缓解一点痛苦,免得你被痛死。”沈愿把空碗放在一边。
      “不必。”顾夏抿着嘴角说,
      “这可是你说的,一会喊疼,我可就不管了。”沈愿心道我的药可金贵着呢,不用拉倒,还省了呢。
      沈愿在室内点燃熏香,从木板床下取了两个药箱和三个工具箱,披上深色的外袍,戴上白色的手套。一切准备就绪,他开始查看顾夏身上的伤口。辰火宫审讯犯人,往往都不会造成致命伤,所以顾夏全身的伤口都只是皮外伤。唯一的问题是由于没有及时处理,导致了大面积的感染和溃烂。
      沈愿一点、一点剜下这些创面,清理了脓血和烂肉,再把草药厚敷在创口,用蚕丝纱布包扎。草药比伤药的刺激性更小,能够有效止血和消炎,更符合顾夏当下的情况;而蚕丝纱布可以减少纱布和皮肤之间的摩擦,减少疼痛,并且还有促进伤口愈合的作用。
      沈愿处理完顾夏身上大大小小十五处伤口,却没听到对方传来的一声惨叫。若不是在这过程中沈愿一直能感受到顾夏的脉搏,他还以为这人已经被痛死了。沈愿瞥了一眼顾夏,这才看到他的嘴唇已经被咬得鲜血淋漓了。
      “我还当你感受不到痛呢。接下来要处理断手了,还忍得住吗?”沈愿用手指掰开顾夏的嘴唇,查看了一下他唇上的伤口。
      “我,不用,麻药。”顾夏轻轻地皱了一下眉头,
      “不用?你那骨头全碎了,有自己长起来的,但是长得错位,是要重新接的。十指连心,你忍得了吗!”沈愿觉得荒唐,不由得提高了声调,
      “伤神志,”顾夏用无神的眼睛扫了一下沈愿,“我脑子最好用,不能坏。”
      沈愿听了这话不可抑制地翻了个白眼,“那你就等着疼死吧!”
      沈愿憋着一口气,开始处理顾夏的手。顾夏的双手的关节几乎都被竹钉敲断了,表面上留下一个个血窟窿。饶是沈愿见过不少世面,也很少见到如此惨烈的状态。沈愿从药箱里摸出三颗红色的药丸,塞进顾夏的嘴里;之后又从工具箱里捡出一根粗木头,卡在顾夏的牙关之间。“小心别把牙咬碎了。”
      一晚上的时间,沈愿终于将顾夏两只手的手骨复位和固定。沈愿松了一口气,同时他不得不对这个实验品再次另眼相看,没有坚定的意志力和顽强的信念,绝不可能在这种疼痛中坚持下来。虽然他中间晕过去了三次,但他坚持下来了,没有用麻药。
      “我能不能再问你一个问题。”沈愿脱下自己的外袍和手套,擦了擦脸上的汗,“你到底在坚持什么?”
      顾夏很久没有说话,就在沈愿以为他不会再回答这个问题时,顾夏说,“有个人,他喜欢我弹琴。他不在了,我也想弹给他听。”
      沈愿呆住了,他觉得这个理由很荒唐,更荒唐的是他看到顾夏缓缓睁开了双眼,那深黑色的眸底荡漾着一层水波。他,好像是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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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8章 在黑暗中8:实验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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