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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诅咒之恋(17)
此时,一行仙门弟子落在红榴村,星落阁莫空仙君带着十二名弟子匆匆赶来。
陆燕归正想问,谁让他们来的。只听李桥一声高喊:“是我报的信,这里有妖……”
他在云子烬和赤棠之间来回地指着:“他俩都是妖!他……就是他杀了阿宝。”
陆燕归蹙眉问道:“你可有亲眼看见云子烬杀阿宝?又或者,你有什么证据?”
“我都没有,可是,”李桥理直气壮地挺了挺腰杆,声音刻薄得刺耳,“我那日在王家篱笆外亲耳听到,他自已说的,靠近他的人都会死,他就是个灾星!他是天煞孤星!”
村民们一阵交头接耳,议论纷纷,他的话像一把钢刀准确无误地插进云子烬内心最脆弱的地方。
他在看见阿宝尸体的那一瞬,他的内心多么后悔。是他的错,他不该情不自禁地想对阿宝好,他不该贪恋这人间的温暖,他不该向往这人世间最正常不过的生活……
他就该一个人独来独往,他就该守着碌碌谷独自终老,他不该有朋友,更不该有爱……
他孤独了那么久,久到他都差一点就要忘了这些,可是,阿宝的死用一种最残忍的方式又一次提醒了他,若再执迷,他会害死身边所有的人。包括……桑漓。
云子烬脸上,滚落的泪珠未干,他突然站起身,浅蓝的衣襟被无情的风吹开,他说:“是我杀的,要为阿宝报仇的,尽管来吧!”
婉儿嫂终于哭晕了过去,王大哥抱着妻子,还有阿宝的尸身,悲伤得不能自已。
“你疯了吗?”桑漓冲上去抓住云子烬的手腕,看见他通红的眼眶里,泪水仿佛也泛着血色。
“我知道阿宝一定不是你杀的,你和我一样心知肚明,这就一场栽赃,你为什么要承认?为什么不为自已辩解?”
既然莫如仙君的死能被人用火来嫁祸给炽焰和赤棠,那么,阿宝身上的痕迹也不足以指认云子烬。
云子烬猛地抽回手,力道大得让桑漓踉跄着后退。
他声音冷得刺骨:“李桥说的对,妖都会发狂,何况,你忘了我本来就是个嗜杀成性、恶名昭彰的大妖。是我骗了你们,阿宝……就是我杀的。”
莫空仙君带着身后的弟子们顿时逼近,化剑在手时,霜花在剑锋上闪着寒光。
云子烬一动不动,他似乎没有还手的打算,也不曾后退半步……
“放他走。”陆燕归突然上前,他温润的眉眼此刻凛若冰霜,声音却沉稳如钟,“师父闭关,由我代领掌门印,违令者,门规处置。”
赤棠强硬地拽着云子烬离开,他回头,最后望了一眼阿宝。
那个眼神,像剜心之痛的小兽,又像独自走向雪原的孤狼。蔚蓝的衣角上沾着阿宝的血,在雪地上拖出长长的红痕。
桑漓执着地追上去,抓住云子烬的手,却被他狠狠甩开。
“小妖,你怎么了?你刚才为什么要这么说?”
他指尖冰冷刺骨,胸口翻涌着一股血腥气,重重地吼了一声:“滚!”
这个字终于撕裂了他强撑的冷漠,尾音里带着几不可察的哽咽。
桑漓呆立雪中,看着两个身影消失在雪雾里,眼眶不经意地湿了,又酸又痛。
她低头看见自己腕间的手串,比雪还白的颜色,刺得眼睛生疼。
到了碌碌谷,赤棠终于松了手。
“谁说妖都会发狂?”她叹了叹,“你为了不让他们再受伤害,为了让他们远离你,就宁愿让天下人都恨你、唾骂你么?小师弟啊,你竟是比那头笨狼还笨。”
云子烬的睫毛轻轻地垂下来:“你也走吧,别再来了。为了你自己,也为了你们的孩子……”
桑漓深一脚浅一脚地回到红榴村时,莫空仙君已经带着弟子们离开了,王大哥和婉儿嫂也带走了阿宝。
李桥站在石磨上,挥舞着手臂向村民们喊:“她和妖是一伙的!就是她把那些妖引来害死了阿宝!”
“闭嘴。”桑漓指尖灵力一闪,李桥突然像被掐住脖子的鸡般瞪大眼睛,哇哇乱叫着却再说不出一个字来。
桑漓早已对他忍无可忍,而且,那晚大家说的话很多,其中包括莫如仙君的死因,既然被他偷听了去,若不想他再把不该说的说出去,只有干脆封住他的舌头。
她杏眸中寒芒乍现,一字一顿:“既然从不说人话,那就永远,别、说、了。若日后再敢兴风作浪,我保证会让你活得更惨。”
周遭一片鸦雀无声,桑漓目光扫过周围瑟缩的村民,那些昔日亲切的面孔,此刻写满了恐惧与嫌恶。
她轻笑了一下,知道自己再也回不去红榴村了。
她走过一个又一个陌生村庄,每个屋檐下飘出的炊烟都刺痛她的眼睛。
她原以为,这世上又不是只有一个红榴村,世界之大,何处不是她的安身之所。可是她错了,她想阿宝,想婉儿嫂,她发现自己早就已经把红榴村当成了家。
她想云子烬一定也是这样,红榴村的日子,是他们此生最快乐的时光。
她蹲在结冰的溪边时,泪水砸在冰面上。
陆燕归静静站在她身后三步之遥,他眉间微蹙,那双总是含着温和笑意的眼睛此刻盛满心疼。他已经,默默地跟了一路。
“跟我回星落阁吧。”他声音很低,温热的气息在寒风中凝成白雾。
桑漓原本是想婉拒的,但她听到后面的话,不由得愣了愣。
“我方才仔细看过阿宝,我怀疑他和莫如师叔的死是同一人所为……”
其实对于他说的话,她也曾有过一个闪念。
“所以,你也是相信小妖的,是吗?”
他“嗯”了一声,点点头,给了桑漓莫大的鼓励。
她想为阿宝报仇,可是凭她一人之力,她是无法做到的。
陆燕归半蹲在她身边,在等待她回答。无论什么时候,他从不会给她压迫感,就像一座静默的山,无论风雨,都能给她安心的力量。
“好,我要找出真凶,为阿宝报仇。”
她那双总是灵动的杏眼此刻有些红肿,却明亮得惊人,眼底燃烧着冰冷的怒火。
陆燕归伸手拂去她发间的碎雪,指尖在触及她冰凉的脸颊时顿了顿,最终只是轻轻颔首,说了句:“我陪你。”
**
星落阁虽然规模不如栖霞门,但却有它的好处。
比起栖霞门森严的规矩,这里的师长们开明许多,他们常在课时与弟子笑谈,还爱在廊下种满花草。
夜里,晚风拂过,檐角垂着的星铃叮咚声如碎玉落盘。陆燕归借着代掌门的身份,寻了个由头,支开守卫,悄悄将桑漓带进了追思堂。
冰晶棺折射出幽幽蓝光,陆燕归雪青色的衣袖轻拂过棺面,指尖凝出灵力:“你看这里。”
灵力如水流般漫过,原本被火焚掩盖的贯穿伤渐渐显现。
桑漓俯身靠近,额前碎发垂落在冰棺上。她灵动的杏眼突然睁大,指尖不自觉地抵住棺面。
“不对,”她突然转向伤口边缘,皱着眉头,“好像……还有别的气息。”
照说,陆燕归灵力远在她之上,不可能有所遗漏,他诧异地问:“你是说除了仙门术法,还有妖法?”
桑漓又仔细辨认了一下,摇了摇头:“不是妖,是魔。”
“魔?”陆燕归温润的眉宇蹙起,她的话让人匪夷所思,“什么样的术法可以将仙术与魔气融合?还有,为何你能察觉伤处的魔气,我却感觉不到?”
“我也不知道,其实,当我见到阿宝的尸身时,我就察觉到他身上留下的魔气,和这里的一模一样。”她顿了顿,“并非我一味袒护云子烬,只是我常为他疗伤,对于他的妖气我太熟悉了,和这个完全不同。”
陆燕归点点头:“我也从未怀疑过他。”
“你说,会不会有仙门中人像当初的云野一样,偷习魔功?”桑漓问。
“自从云野死后,魔功便随之消失,再没有出现过,而且,”他轻叹了一声,“能轻易杀掉莫如师叔的人,灵力必然不低,放眼整个仙界也没有几人,要么是德高望重的仙君,要么是某个仙宗的掌门,怎么会……”
他不忍相信会有这样的事发生,但人心难测,谁又能说得清呢?
“依我看,此人虽然灵力不低,却不一定要在莫如仙君之上。既是仙门中人,莫如仙君想必未曾防备,许是遭了暗算呢?”
桑漓说完,二人都陷入了深思。若说灵力不低的仙门中人,那可太多了,从何查起?
陆燕归想了想:“能融合仙魔之力……藏书阁或许有线索。”
二人出了追思堂,陆燕归又故技重施,悄悄把桑漓带入了藏书阁。
沉香木架上,他修长的手指掠过一排排古籍,二人不知道查阅了多少书,一直查到天都快亮了。
终于,他目光停留在一本泛黄的古卷上,声音依然温和,却带着寒意。
“找到了,仙门中人吸食魔气修炼……”
这世上已没有魔,那只能是吸食了魑兽的魔气。
桑漓听着,只觉得毛骨悚然。从来只听说魑兽吸食人的魂魄、仙的仙元和妖的妖丹,若是人去吸食魑兽体内的魔气,想想就觉得可怕。
她尚未做出反应,忽见陆燕归做了个禁声的手势——有守卫靠近。
他握住桑漓的手腕,雪青色衣袖如云般掠过书架,带着她隐入夜色中。桑漓临走,还没忘了“借”走几本古书。
两人仓皇逃至栖星院,这里是陆燕归为桑漓安排的居所,坐落于观星台旁。
夜风吹动银朱色的衣裙,桑漓睁着双灵动的杏眸看他:“要跑也是我跑,再不然,你替我解释几句,通融通融。你一个代掌门,你跑什么啊?”
陆燕归俊颜一层薄红,僵硬地松开手:“我一紧张就给忘了,大概平生不习惯做贼。”
桑漓闻言笑起来,眉眼弯弯如月牙,唇边漾起两个小小的梨涡。
这笑容太过明媚,连带着陆燕归也不由自主地舒展了眉头。他温润的眉眼舒展开来,如同四月里绽放的梨花,清雅中带着几分难得的欢欣。
桑漓望着远处与琼华峰相似的山形,又想起昔日他琼华峰赠书时的情形。
而山的那一边……,是碌碌谷的方向。
“在想什么?”陆燕归打断了她的思绪。
桑漓抱膝坐在青石上,说起她初到碌碌谷那晚发生的事,无瑕仙君穷追不舍,又与云子烬打了几个回合。
无瑕仙君应该是可以排除嫌疑的,因为莫如仙君死的时候,他和桑漓云子烬在一起。
“照你这样说,只他一人可信,连我也是有嫌疑的了。”陆燕归眉眼间闪过一丝复杂,素来温和的人说话变得酸溜溜的,“难怪那天在红榴村我一开口帮你,他就平白一顿冷嘲热讽,原来,他虽然不是你师父,对你倒当真好得很。”
他是除了无染仙君之外,又一个这样说的。桑漓诧异道:“你也觉得无瑕仙君待我很好?”
陆燕归没回答,只是静静地凝视她,眸中情绪如云遮月。
她应该还不知道,陆燕归听说,自从她那日执意跟着云子烬离开,无瑕仙君苦追无果,返回栖霞门后,他大醉了几场,从此连仙门之事也懒得理会。
“我知道,旁人对你再好也没用,你或许都感觉不到,你心里装的……是云子烬。”
桑漓突然被人说破了连自己都不曾明了的心思,她耳尖发热,连忙否认:“我哪有?”
陆燕归又沉默了很久,不知在想些什么,好半天他轻声说:“上次在阿宝家虽说喝多了,但说喜欢你的话,是真心的。”
他浅笑了一下,又说:“云子烬……想必也是,后来我回了星落阁,曾去藏书阁中查过曼珠火咒……”
桑漓侧过脸来,紧紧地盯着他:“赤棠说我和云子烬互为命劫,曼珠火咒与我究竟有什么关系?”
他缓缓说出四句话,是他在古籍上查到的。
“情丝化劫火,
曼珠烙心痕。
花开缘尽处,
向死不同生。”
中咒之人一旦动了心,前胸便会渐渐地生出一朵血红的彼岸花,他与所爱之人互为命劫,若死的不是她,那么当彼岸花长成之日,便是他应劫之时。
桑漓突然站起,银朱裙摆仿佛扫落一地的星光。她想起来了,那夜云子烬醉后敞开的衣襟处,哪里是什么火焰,分明是半朵未绽的彼岸花。
“所以,我明白他为何要承认自己杀了阿宝,为何要说出那些绝情的话。”陆燕归叹了叹,“是因为他真的在乎你,在乎你们每一个人,他希望你们恨他,从此对他避而远之。他害怕自己在乎的人,会像阿宝那样。”
泪水毫无预兆地涌出,桑漓没想到,自己有一天能明了云子烬那份不可能说出口的爱,会是陆燕归来告诉她的。
陆燕归想要安慰她,手轻轻落在她肩头,只是浅浅地拍了拍,指尖温暖而克制:“他希望你活着。”
桑漓拭了拭泪痕:“谢谢你告诉我这些,陆师兄。”
天快亮了,她也该回栖星院休息了,二人道了别,陆燕归又笑了笑:“以后,我可以像姜南溪那样,叫你阿漓吗?”
桑漓点点头:“当然可以。”
陆燕归走了,雪青色背影在破晓的天光中显得温柔沉稳,他走了一段,突然又回头唤她。
“阿漓……”
桑漓在犀利的山风呼啸中,听见他最温柔的声音:“你嫁给我吧。”
她愣在原地,微微睁大水灵的杏眼,她疑心是风太大,影响了自己的听力。
陆燕归快步折返,衣袖带起一阵清风。
他在她面前站定,声音轻柔,却格外诚恳:“我知道曼珠火咒是无解的,可我不希望你俩之中任何一个人应劫。所以我想,你嫁给我吧,待你我结下姻缘契,或许便能断了你们之间的牵连。我没有把握,并不知道这样做成不成,我只是想试试……”
桑漓怔怔地看着他,这一试,果然是场人生豪赌。可是,她又何尝不希望云子烬能活着。
如果能让云子烬好好地活下去,她想了想,嫁给陆燕归也没什么不好。她从前就知道,仙门之中有多少师姐心中钦慕着他,他脾气样貌都好,灵力也高。
当她把灵力和姻缘契扯上关系,她脑子转了转,情不自禁地脱口问了一句:“若是结下了姻缘契,是不是就可以合修了?”
陆燕归意外地“啊”了一声,白玉般的面容瞬间染上红晕,从耳尖一直蔓延到脖颈。
他慌忙摆手:“我对阿漓绝非存心轻薄,虽说此事上,我……我也存着私心,未免有趁人之危的嫌疑。你若是不愿意……”
“我愿意。”桑漓听他七拐八弯说了许多,半点未提合修的事,被他绕得头晕,竟是爽快地答应了。
陆燕归呆愣了半晌,像在做梦一样,终是浅笑着攥紧了她的双臂:“当真?”
桑漓点点头,若是既能救了小妖,又能提升灵力,这岂非是个两全齐美的法子?
“那我走了,”他这一回转身,背影轻快得像只蝴蝶,他又回头,眉眼弯成温柔的月牙,“师父尚在闭关,我这便禀明几位师叔,求他们作主,为咱们准备婚事。阿漓放心,我定不会让你受了委屈。”
这日之后,星落阁仍然和所有仙门一样,忙于寻找绛玉枝和魑魔的踪迹,陆燕归更是忙得难见着人,除了绛玉枝和魑魔,他还在暗暗查找关于凶手的蛛丝马迹。
桑漓也没闲着,日日在栖星院中看书和修行,她对玄幻世界所知不多,想着或许古书中能让她得到些意想不到的收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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