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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尘改
02
大辰以星辰为尊,而位于长安帝郊的灵台是便是大辰最高的星辰观测机构,灵台周围百里夜不燃烛,便是宫人行走也不准提灯。
灵台的步天宫穹顶为半球形,宛如古人口中笼罩四野的天幕。
穹顶之上用贵重的青墨矿染成黑色,以金泥烧点而成周天百万星辰,再以银线勾连二十八星宿。
整个星盘分成上百块,内有公输家的机关制成的牵连轴承,还有以滑轴制成的星轨,每当百名宫人摇动步天梯之下的铜轴,步天宫穹顶便运转如同漫天星辰。
可无数人猜测这灵台怕不是只做着那勘天卜算之事,传闻灵台当中有不少诛邪辟异之人。不少朝官表面上是大臣,可却实为灵台中人。当年善无畏便是灵台首宰,传言他与苍梧帝对饮接云亭上,帝言荷花已落,可惜可惜。而善无畏便轻笑间抬手,池中本该衰败的荷花皆一一盛开。
“两年前,李星筹带着渡火众的十二部众远赴西域,红袍锦衣,浅露帷帽,他带着火和杀伐而来!”浮浪生摊开他的双臂,眼中是得见星辰般的炽热和疯狂!
“在他的号令下,我司辰阁十二楼被一一屠尽!而后他夺走了供奉在主阁的玄月石。上一代的大宗师以‘化星辰’为阵,燃全身之血而战,却最终死于他手中。只在绝境时斩下了他腰间的渡火令。”
浮浪生的眼中是那一日烧尽十二楼阁的火焰,他于荒漠上的镇子上赶回,便只见到了大宗师的尸体和他手中染血的渡火令。
“所以,你来长安,是为了找渡火众之主报仇。”李算问。
“不!”浮浪生仿佛怒吼般吐出这一个字,“我来,是来侍奉他!”
“你,脑子没问题吧?”李算愣愣道。
林开拿着茶杯也有些迷惑,他不是很懂得人间的爱恨。他平日里除了练剑便是照顾紫哥儿的草药,整日里都对着紫哥儿,几乎见不到其他人。而紫哥儿又和他说,他与紫哥儿的关系同其他人不同,他同紫哥儿做的事情也决不能同其他人做。所以他时常连尘世间任何人最基本的交往都搞不太明白。但他也明白,杀了人,是要报仇的。
可如今,这个被渡火众之主屠尽满门的浮浪生,竟要远赴长安……侍奉渡火众之主。
“这样的人,才是世间的雄主!”浮浪生摊开手臂,他眼中是火,和他幻念中红袍锦衣的雄主。
“他当用杀伐,在这世间创下万千的伟迹,他当用自身的伟力,去再次维系天地的秩序运转。”
“这样动不动杀人家满门,只为了块石头的人,怎么可能是世间的雄主。”李算摇头道。
“正是这样的人,才是吾辈甘愿侍奉之人。不以仁慈,怜悯万物,只为他的野望而去征辟天下!去掠夺,去征战!而后,创下伟迹。”
而后这浮浪生落下双臂来,看着他们二人。
“何况灵台与司辰阁本便历来相争,都是看星星的,可这星空便只有一片,我们看了,他们看什么去。那渡火众之主诛灭司辰阁满阁不也是自然而然的事情。”浮浪生这个司辰阁术士倒是想的颇开。
李算低头叹气,口中的伤口还在刺痛。他也搞不清楚这个司辰阁术士的想法,可能牛逼的人,想法都比较与众不同吧。
“所以现在要去找渡火众之主李星筹,是要去灵台吗?”李算问。
可浮浪生却摇了摇头,“两年前,他去往西域之前便在灵台挂牌,辞去了北落师门的星名,自此再无音讯。”
“所以,其实我们三个都要找渡火众之主,但都没有头绪。”李算转着手中竹箫说。
“不!”浮浪生说:“已然有了。”
“在何处?”李算靠着案几歪着身子问。
“当日被渡火众之主李星筹夺走的玄月石,如今正悬在侯爷的竹箫上。”沧浪上四指向前摊开,指着李算手中竹箫玉坠。
李算:“……”
“我和你们司辰阁可没有关系啊!”李算连忙站起,“我什么也不知道啊!别往我这扯!”
就连林开都看向了他竹箫上坠着的玉石。
“那敢问,侯爷这块玉坠,又是从何而来?”浮浪生问。
李算:“从书房拿的。”
“自家书房?”浮浪生问。
李算点头。
“那还真是稀奇,当年渡火众之主远赴西域,屠了我司辰阁上下百余人而抢夺的玉石,如今竟会随意被侯爷在自家书房内找到。”
“我怎么知道。”李算低着头说:“我要是知道,我怎么会随意拿着这个东西出来逛。”
李算扯下竹箫上的玉坠,扔给浮浪生,“还给你,和我没关系。”
“既然侯爷如此慷慨,那我也将这枚渡火令赠给侯爷。”浮浪生从怀中取出一块玄铁制成的令牌,递给李算。
李算眨了眨眼 ,想着不要就亏了。毕竟他给出去的那个玄月石听上去可是很了不得。
于是他侧着身,拿过那块渡火令。
“记住,和我没关系。”
“那我再赠侯爷一句忠言,侯爷最好离您府上那位陈公子远些。您与他同犯了鸾铩的命格,气运相夺,不是白首之征。”浮浪生看着李算的背影说,衣袍上金色的绣线光芒浮动。
“我凭什么相信你说的话。”李算说。
“侯爷可知,何地的算命人算得卦象最准?”浮浪生说。
“应该是灵台勘天师吧。”李算说。
浮浪生却摇了摇头,“非也,是话本中的。话本里,就算是三文钱买来的路边爻卦,也是准极的。”
李算的笑容一瞬间有些凝滞,他回头看着那个面容隐在黑色帽兜之下的老者。
“可你又不是话本里的算命人。”李算说。
“或许这世间,亦不过一个话本。”浮浪生嘴角绽出笑意来,“而我们行走其间,不过是想让这个话本更有意思些。”
……
李算带着蝶染回府的时候,天色已经有些晚了。
陈商仍在房中看着各地递上来的申文,李算走过去。
“侯爷回来了?”陈商问,他于灯下抬头,眉眼温润端持。
“嗯。”李算走过去。
陈商侧过头,看着李算手中竹箫下被扯断的坠子,只剩下了一节红绸,可怜地悬着。
“在路上也不知什么时候被扯断了。”李算摇着头说:“可能是有哪个路过的人觉得值钱,扯走了也说不定。”
“改日再送侯爷一个。”陈商说:“侯爷喜欢什么玉?什么纹饰?我让工匠去做。”
“我对这个没研究的,你就是拿块上好的玉过来,我也分不出是什么玉。”李算说。
他偏过头去看见桌上有一方同他那块“燎原”一看便是一块原石解出来的印章。
李算拿起来,只见背面刻着“烟卿”二字。
“是一对儿的?”李算问道。
“嗯。”陈商笑着点头。
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李算反而耳红了起来。
“对了,李平安今日送了些桂子酒,你要不要尝尝。”陈商问他。
李算摇了摇头,“不用了,嘴里还有伤口没好。”
想到这,他忍不住瞪了陈商一眼,鼓着嘴。
“是我的不是。”陈商笑了笑,让他坐下,然后用拇指摩挲着他的下唇,“张嘴,让我看看。”
李算还未张口,陈商的指尖已经探了进来。
“是有点。”他的手指在李算下侧的虎牙上摩挲着,然后起身从柜中找了清凉的药膏过来,抹在伤口处。
“好点了吗?”陈商的手揽在他的下巴上,让李算不得不抬起头看着他。
药膏里应该掺了些蔷薇,李算点了点头。
陈商将案上剩下的桂子酒饮尽,低头看着李算说:“侯爷,要去睡吗?”
还未等李算答应,他已经低身,仿佛要将李算抱起来,长袍大袖垂下,仿若月上仙人。
李算却有些为难道:“你,今晚不会还要……”
“嗯。”陈商不容置喙地点头。
李算面露难色。
“之前我们不是签过契书吗?互不侵犯,互相尊重,睦邻友好,和谐共处。”李算握着陈商的手腕说,想要博得一线生机。
“哦,既然我已经违约了,那不如便就此作废吧。”陈商轻笑:“第二条是什么来着?乙方不得干涉甲方开支用度。这条也一并作废?”
“不不不,那条不行,不能作废。”李算赶紧说:“绝对不能。”
“那就是第一条可以了?”
李算偏过头不想说话。
“陈商,我警告你,不要得寸进尺,我当初那个……是全凭兄弟义气。”李算狠下心来看着陈商说:“我是不忍心看着兄弟你痛苦难耐,这才十分有献身精神地牺牲了自己。”
“兄弟义气?”陈商皱眉:“侯爷对我,便只有兄弟义气?没有夫妻情分。”
李算赶紧摇头,“没有,绝对没有。全都是两肋插刀的兄弟情。”
陈商半跪在他面前,抬起头看着他,“侯爷,跟了你之后我是没办法再同别人的。若是同别人,我便是要沉塘的,你也不想看见我被沉塘吧。”
李算委屈道:“那,那你就不能忍忍吗?”
陈商苦笑,那双眼看着李算,清朗如井中月,“侯爷,我忍不了的。”
你已让我开了荤了,再忍不了了。食过人肉的虎狼,从此日夜用猩红的眼盯着上山的樵夫。已然去过人间,又怎么忍受无间狱。只能餐其肉,枕其肤。
他的指尖沾着蔷薇的药膏,如今握着他的手腕,便在腕间留下蔷薇香气。
“侯爷不如,再义气一回?”
舍了皮肉来饲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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