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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8 章
朝阳虚虚探入防风堂的窗棂,光影浮动间,药香的气息于空气中游走,被撞翻的药罐正汩汩流淌着深褐色汁液。
谢华妤坐在案桌上,温礼衡将她整个人圈在怀里,衣襟处散出若有若无的梧桐清香,温柔缱绻,却与他此刻凛冽冷峻的面容格格不入。
“别动。”
他掌心垫着帕子,指尖蘸着药膏,轻轻抹在伤痕上,动作轻柔近乎虔诚,仿佛在擦拭一件稀世珍宝。
“啪——”
谢华妤这一巴掌并不重,但其中所包含的意味显然更重。
温礼衡微微偏过头,他依旧没有让开,那双总是噙着复杂情绪的眼眸此刻沉得仿佛漫漫长夜。
这场对峙,似是回到半个月前。
“温礼衡,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谢华妤沉声斥责,同时意图掀开温礼衡手臂挣脱桎梏,谁知温礼衡却猛地攥住她的手臂。
她抬眼,却不住一怔。
少年的眼中布满猩红,眼底充斥着侵略,哑声道:“你凭什么说我的世界是一场游戏。”
谢华妤了然,这是破防了。
“因为我玩过,你的一生我都能说出来。”她甩开他的手,微微扬起脸,眼底一片从容,“李靖训,皇帝酒后临幸宫女所出的八皇子,后来宫女离奇死亡,你得淑妃抚养。淑妃温顺坚毅,她疗愈了你童年受到的所有伤害,长大后的你不仅没有成为阴暗反派,反而因为诚挚成了众多皇子中唯一被皇帝认可的继承人。”
“而后来李靖训也的确没有让先皇失望,他勤勉勤政,他知人用人,他体恤百姓,他愿意走向底层倾听民声。”
言及此,她挑挑眉:“所以,你是皇帝,还是个好皇帝。”
“那你呢?”
“我?”谢华妤轻笑,“我是这个世界的创造者。”
“那温礼衡的结局是什么?”
“温礼衡是个特殊的人物,我甚至还没来得及写他。”谢华妤见温礼衡眉眼间似有疑惑,竟是好心多嘴解释道,“之前写谢华妤的时候因为结局过于惨烈被读者骂了,所以开了个番外给她加个官配,可我刚开始写人物小传就睡着了,再醒过来的时候就有声音跟我说什么选择一个人物,那我肯定选谢华妤……”
温礼衡又用指尖勾了些许药膏抹在她手臂伤处,听着她的侃侃而谈,倏然抬起头,眼眸中闪烁着不解:“谢华妤的结局惨烈,为什么加个男的就叫补偿?”
她一时哽住,顿了几刹才说:“读者喜欢。”
这理由苍白得连她自己都觉得可笑,总有人跟她说,有感情戏才有看点,以至于有那么一段时间,她甚至有些魔怔,认定角色必须有感情戏才行。
这一点,是她犯下的错误,她承认,也会改正。
温礼衡朝着她手臂伤处轻轻呵气,温热的气息拂过肌肤,带来一阵战栗,谢华妤试图缩回手臂,却被他用力捏在掌心,旋即问道:“谢华妤的结局是什么?”
“和亲他国,侍奉三代君王,郁郁寡欢而死。”
温礼衡试图揽过谢华妤另一只手臂却被谢华妤抽回去,他神色微沉:“若我是你,我不会给她加上一个恋人,我会让她登基称帝,自己掌控自己的命运。”
“哇塞,你不会在这也要称帝吧?”谢华妤俨然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反正皇帝她是不做,劳心劳力劳己,还有性命之忧。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系统给你的任务也是杀了闻瑶和江程吧?”温礼衡声音陡然凉了三分,“你知道为什么吗?”
谢华妤心头一颤,但依旧死撑着。
见她不言,温礼衡便知自己猜对了。
“我是空白人物,不受剧情左右,但你不是,你信吗?”
谢华妤猛地仰起头,固执地说:“我不信,谢晟已经把国子监祭酒给了我。”
“我们赌一次,如果谢晟依旧让你和亲……”温礼衡后退一步,摊开掌心的鎏金虎符,那虎符在晨光中泛着冷硬的光泽,“谢华妤,让我辅佐你夺嫡。”
?
谢华妤只有一个念头,这人做皇帝做疯了。
鎏金虎符可调令幽州十万铁骑,纵然叛变攻入京城却也足够了。
只是她不明白温礼衡到底抽的什么疯,他只是知道了一些无关紧要的事,为什么转变如此之大。
难道系统跟他说什么了?
“我能问一句为什么吗?”
“不能。”
温礼衡转过身,打开防风堂的门,晨光顷刻间涌入,将他的身影拉得修长。他顿了顿,转而再度合上门,将满室光明隔绝在外。
空气里有伤药和荔枝香糅杂在一处,像是春雨之后湿漉漉的土地,令人心旷神怡,又莫名心悸。
午时,芳菲院。
若非碍于公主身份,谢华妤眼下必定是狼吞虎咽,一连多日的行军途中冷食冷饮,凉的她肠胃不适,眼下能吃口热乎的,谢华妤当真感动的老泪纵横。
立心忙不迭为她验毒布菜,眼见谢华妤猴急,连连阻拦道:“殿下,您再急也得以性命为重!”
谢华妤只得放下筷子,安静等待立心验毒,可望着满桌珍馐,肚子倒是不争气地咕咕作响。
可待到验至最后一道金丝饼时,银针骤然变黑。
立心一惊,刚要发作却被谢华妤抢先,“把有毒的撤了,没毒的留下,我先吃口饭,我真的快饿死了。”
立心神色严肃:“殿下,不能儿戏。”
谢华妤饿得胃疼,却也只能耐着性子道:“哪里儿戏了?这些你不是验了没毒吗?”
“万一毒性未发作呢?不行,还得再验。”
立心换了根银针再次一道道菜验,谢华妤索性抓了块馒头递给她,立心虽不解也将银针刺入其中。
“你验吧,我就吃这个了,量大管饱。”
立心气急无奈:“殿下,如今有人要害您,您怎么一点不放在心上呢?”
“以后会更多的,动了别人的利益,当然遭恨。”
立心满面担心,可谢华妤却抱着馒头狼吞虎咽,思来想去,立心说:“殿下,奴婢也会些厨艺,不如奴婢去给你炒几盘简单的菜?”
“去吧。”
立心走后,谢华妤将最后一口馒头塞进嘴里,随后净了手才将藏在胸口处的信纸打开。
这是迟长致送来的线报。
——孤幼园贪污者众多,一时不好排查,但其中最大受益者是兰亭阁。
孤幼园一案,谢华妤早已派迟长致暗中调查,他这些年做暗探,对于潜伏进孤幼园自然是得心应手。
至于这兰亭阁名义上是风花雪月之地,实则是宣易用来做消息网的地方,只是眼下谢华妤孑然一身,着实不方便动手。
这事得让旁人做,如今皇嗣中成为储君最大可能者便是谢丞安,可宣易是他的人,自然也是他的钱袋子,他怎么可能动他。
谢华妤在脑子里转了一圈,终于找到了一个合适人选。
谢瑾妧。
*
天牢。
阴湿脏臭之地充斥着各种声音,有癫狂大笑、有失声痛哭、也有低声喃喃、更有连绵不休的惨叫,唯有最深处的一间牢笼静悄悄的,仿佛与世隔绝。
祁斌靠在墙壁上,低着头不知是死是活,曾经威风凛凛的建安大都督,如今却沦为阶下囚,命运弄人莫过于此。
牢门前传来脚步声,别样的清脆厚重。他太熟悉这声音了,这是一品大员的朝靴才能发出的声响。
“平章事,您若有事喊小的便是。”
“下去吧。”
宣易的声音传来,祁斌这才动了动,他听着打开食盒的声音,又听到斟酒的声音,终于缓缓起身,走向破败小桌前,端起一碗酒痛饮而下。
“祁斌,你我也算是多年相识。”宣易的声音虚虚实实传来,祁斌有一刹怔忪,抬眼看向透向牢笼外的高窗,竟是恍若隔世。
他屈膝坐下,拿起桌上的鸡腿咬了几口,肉质软嫩,香味四溢。不知为何,祁斌眼泪滚落而下,混着酒水一同咽下。
“宣易,元嘉五年,你我一同入朝为官。”
宣易微微颔首,也一同感慨道:“是啊,我还记得殿试前几日,你还因旁人说我朝重文轻武而砸了醉仙楼,差点殿试无望,幸而得已故秋平章事解围。”
祁斌苦笑:“如今,你也是平章事了。”
“你也是建安大都督了。”
闻言祁斌抱头痛哭,失声道:“怎么就会输了呢……”
宣易眼底也浮起几分不忍,痛心疾首道:“太险了,祁斌,这步棋,你如何能同意他走呢?难道只是因为当年成功了吗?”
“我没得选,三皇子虎视眈眈,朝堂党派分崩离析各个剑拔弩张。如此大局,若不尽快排除异己,太子之位恐怕是要拱手让人。”
祁斌哭花了眼,几近崩溃。
“你们总说太子只管稳稳当当坐着,陛下怎会轻易换人,你们太不懂陛下了,第一个被推出的人未必是他内心里的答案,他通常是想着让前人探路,后人享福。”
宣易听着却也不知能说什么,只是一味叹息。
朝堂之上,谁不是棋子?今日的赢家,明日的阶下囚,命运从来不由自己掌控。
祁斌说完哭完,擦了擦眼泪,又饮了一碗酒,摆摆手道:“事已至此,再说什么也没了意义,今日也算谢过你能来送我最后一程。”
宣易神色复杂地看着他,沉吟许久终是问道:“我只想问你,究竟为什么出城去找太子?”
祁斌一怔,思绪似乎随着宣易的问题飘向远方,“有人给我传信说炤南余孽和陈平衍都在找太子,我便知道太子定是遇到了不测。”
宣易凑近几分,沉声道:“这个人至今埋伏在暗处。”
这也是他今日来此的目的,宣易其实早就隐约猜到是谁,但他需要印证。
祁斌了然,略略思索后说道:“那封信我只是粗略看了一眼,后来便烧了,听说有个备身将那封没烧干净的信送给了陛下。”
宣易了然,冷笑道:“那个备身叫宋鄞,是谢华妤的亲舅舅,如今已经被陛下封为千牛卫将军了。”
“看来这件事,跟她有脱不开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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