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高水远你快滚

　　④⑧人生无常不惧人
　　许逸仙被冷的牙齿打颤，双手环胸想要借此来温暖自己的身体，三个人坐在石头洞中，谁也没有先开始说话，外面的风雪声渐停，罗離坐在两个人的对面。

　　“阿嚏。”

　　许逸仙打了个喷嚏，旁边的程洵绕到自己的身后，将身上的衣服又脱下来一层披在了自己身上，然后张开双手抱住了自己，一双手握着自己冰冷的手。

　　罗離用打趣的视线看着他们两，只听他说“原来许二公子，当真是个断袖啊？”

　　“关你什么事，你怎么在这里。”许逸仙吸吸鼻子。

　　罗離从自己怀里掏了掏，一些草药就从他的怀里落出来，砸在地上。许逸仙看着眼熟，才发现这就是百孔草！罗離把百孔草拢拢合，说“我是上山来采草药的，听说这种草药很有用，我就想采点回去。”

　　“许家的侍卫呢？你没有令牌你怎么上来的？”许逸仙问。

　　罗離噢的耸耸肩膀，说“简单啊。打晕就行，皇上只让我带二十个人进京，正巧二十个人，十个人，一人打一个再换上他们的衣服，剩下十个人和我一起去找草药。”

　　难怪那些人都是生面孔，不是自己离开太久忘记了他们的样子，而是他们直接被人掉包了。

　　“那这个雪崩是怎么回事？”方才他们上山的时候，还算是天气好，没有理由会突然间雪崩，既然罗離在他们之前，那就只有罗離可以做到了。

　　罗離用手挠挠自己下巴，抬头看天，说道“这个嘛……我遇到一个陡坡，然后有一株草药在那里，我想去摘。发现摘不到，就命人拿箭来牵着粗麻绳，想试试能不能过去，谁知道……”

　　还没等他说完，许逸仙就怒吼出声“你知不知道放箭引雪，牢底坐穿！牢底坐穿啊兄弟！罗二少爷！罗将军！罗大哥！坐穿啊！”

　　程洵扯着他，在他的背上拍拍拍。

　　“别生气嘛，别生气嘛。”罗離朝着两个人摆摆手，说“我的下属在雪崩停了以后应该就会来找我们了。”

　　许逸仙气喘吁吁，忍住要去揍他的心情，在心里直想:不生气，不生气，打不过他，打不过他，别生气……

　　总算是平静下来，外面轰隆隆的声音终于停了，三个人在封闭的环境中吐息，许逸仙看着罗離，说:“你要这些草药干嘛，这草药又补不了你脑袋，而且对你这个眼睛旁边的毒也没有用啊。”

　　罗離把百孔草拿起来抖掉上面的碎雪，然后择出那些被压坏的百孔草放在边上，哼着颇为愉快的小曲调，说“这不是给我用的，是给伍淮用的。”

　　许逸仙看着程洵默默把罗離放在边上的那些百孔草收了回来，对罗離说“你搞这么大动作，就是为了个亡国的俘虏？”

　　罗離舒坦的往后靠去，弯着眼眸看向自己，用一种嘲讽的语气说道“许二公子身体不行啊，才这么点风雪，就冷成这个样子？”

　　许逸仙敛起眉头，说“关你屁事。”

　　罗離耸耸肩膀，也回道“那我帮谁关你屁事。”

　　“废话。你挖的是我家的山，怎么就不关我的事情了？”

　　罗離无言，许逸仙和程洵都在他的对立面，看着他岔开双腿，洞中有种微微发光的雪水晶，勉强可以让人看的清楚。三个人都被困在这种鬼地方，除了罗離，许逸仙和程洵的心情看上去都不大好。

　　许逸仙听罗離颇为轻松的从怀里掏出把小刀，以为他想要干什么，就看他背对着自己，用小刀在岩石洞上开始雕刻，小刀钝，经常要砸好几下才可以砸出一个痕迹来，可他做的很慢，很精致。

　　许逸仙看着罗離就像个小孩子，小心翼翼的动作，眼睛里的刚毅争强好胜都化成了水，好像是付尽了全身的温柔。也禁不住诱惑，想要看看究竟是雕了什么。

　　那方形的东西成型，是个轮椅。

　　“你打过仗吗。”罗離突然开口问。

　　许逸仙摇摇头，打仗不关他们家的事情，更不会扯到他们身上，现在太平盛世，哪里还会有战争的出现呢？

　　罗離用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看了眼许逸仙，说“我们打仗最痛苦的时候，不是生死离别，而是你的同伴在你旁边死去，你却仍旧要窝在他的旁边，一动不动，否则，你就会被敌军发现。”

　　许逸仙动动脑袋，铃铛就跟着作响，惹的程洵连连偏头看。

　　罗離接着说道“有一回。我得军队被敌军逼进了破旧的村子里，那里的百姓想要把我推出去来交换粮食。你敢不敢相信，我一个小将军，只值两担大米？”

　　“后来呢？”

　　“后来我的同伴为了保护我，死了。”

　　他没有具体说那个人是怎么死去的，想必也是非常残忍的死亡，许逸仙脑海里浮现出一个场景，同伴们以身作盾，挡在罗離的身前，让罗離先离开，原本数十人的小型队伍，到了最后，只剩下一个人还陪在他的身边。

　　直到那个人的生命也消逝，可是寻找他们的人迟迟都没有离开。罗離趴在尸体的旁边，屏住呼吸，害怕随时都会有人前来发现他。

　　战争太过于残忍，远远不是话本上可以描述的。

　　许逸仙不知道罗離为什么要忽然提起来这个，他听见罗離手中的小刀发出咔嚓一声，断了。罗離把小刀扔在一边，拍拍手“我在一个草里趴了三天三夜，饿了吃蚂蚁，吃虫子，赶着清晨喝两口露水，而后又要接着趴着。就在我以为，我不会再看到隔天的太阳以后——”

　　他顿了下，“我看到了。”

　　“当时伍淮的双腿尚能行走，他将我偷偷带回去，我以为他会逼我说出其他将领的位置或者把我交给他们的皇帝。结果他把我带回去，照顾了将近半个月。”

　　许逸仙看向罗離，问“你和他认识？”

　　罗離用不可置信地表情看向他，疑问道“我们是对立面，为什么要认识？”

　　“你们不认识他救你干什么？他傻啊？”许逸仙觉得罗離这人的脑回路可能和他不大一样，否则怎么会这么反问自己呢。

　　罗離却再次笑的脸上猫纹冒了出来，只听他说“他救了就是救了，说什么，他都是我的救命恩人，不过，他能够扛下所有士兵的视线，对着我面无表情说出一句所有事情他来扛着，光是他这句话，我都可以救他了。这是个真汉子。”

　　许逸仙总觉得如果把伍淮这么个人放在身边始终是不好，又开口说“然后呢。照顾了半个月，你就把人家全家灭了？”

　　罗離摇摇头，“本来他还打算接着照顾我。我想着自己在那个地方也不可能等太久，否则我回来估计要看见写着自己名字的名牌被埋进土里了，所以我就趁着他不注意，跑出来了。”

　　每个上战场的士兵都有一块带着自己名字的木牌，免得到时候找不到士兵的尸体，也好歹有个念想可以送回他们的家人，也算是魂归故里了。

　　一直在自己身边没有开口认真倾听两个人谈话的程洵忽的出声，道“罗小将军。你眼尾的孔雀屏，是什么时候中毒的？”

　　罗離看着他，眯起眼睛，说“打进伍淮家中的时候，有个护卫不要命的，用一把沾染了这个毒药的匕首划伤了我的眼尾，我想应该是那个时候沾上的。怎么了？你想知道什么？”

　　程洵低下头，又用谦恭的语气说“冒犯了。”

　　许逸仙大概也知道程洵是在想什么，可是他没有点明，罗離这么聪明的人不可能没想过是伍淮给他下的毒，不过既然他不相信，那么他们几个外人说什么也是没有用处的。

　　“你现在是真的打算好好照顾伍淮，还是等他的双腿好起来就送他离开？”许逸仙出口询问。

　　罗離偏偏脑袋，用手撑着他自己的脸颊，思考着许逸仙的话，过会儿，又听他嗨呀一声，一拍膝盖，说“随便啦。反正过段时间我不还得上战场，到时候把伍淮带走不就行了。”

　　许逸仙被他噎住，他问“你就不怕伍淮别有用心吗？”

　　罗離定定神，看着他，非常认真的说“如果是别有用心的话，我一定会在他发起进攻的时候先砍断他的脖子。”

　　许逸仙瑟缩了下，噢了声，这个时候从外面传来了雪层被刨开的声音，过会儿，一只毛茸茸的爪子探了进来，伴随着杂乱无章的脚步声，许逸仙听见了几声兴奋的狗叫。

　　开始有人刨雪了，慢慢的，封闭住他们出口的雪层被挖的差不多，许逸仙和程洵互相搀扶着站起身，罗離直接从地上蹦起来。

　　随着最后一块冰雪被刨开，有人低下头，直接朝着罗離伸出手，在看见他们两个的时候还愣了下，又退出去转头对身后的人说道“许二少爷也在这里。要不要通知一下许大少爷？”

　　“你傻啊！我们是偷偷摸摸过来的还通知许大少爷，你不要命啦！赶紧赶紧，把人给救出来！”

　　“那要是许二少爷告我们呢？”

　　“没事！我有主意！罗将军，您赶紧出来，我喊几个兄弟铲好雪，你一出来，我就把洞口堵上。”

　　许逸仙看了眼罗離，罗離用手捂面，一副不忍直视的模样，哭笑不得的回过头“二少爷。您跟在我身后就行。”

　　许逸仙拉着程洵，跟在罗離的身后，原本罗離刚刚把后脚给抬出去，那群士兵就直接把雪给重新埋了起来，差点就直接被他们倒的雪给埋掉了。

　　罗離噗嗤笑出声，对着许逸仙招招手“你不会告状的，对吧？”

　　许逸仙点头，又补了一句“不过你下回不能偷偷上来了。”

　　“成成成——”罗離走在士兵的最前面，走了两步，又回过头“你的箭术真的不错，有空，我们两个再真真正正比一场。”

　　“好。”许逸仙应道，得到回答的罗離便就离开了，他转头看向程洵，说“美人哥哥。你说，那个人，究竟是真汉子，还是假君子呢？”

　　程洵顿了顿，看着许逸仙，徐徐吐出二字“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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