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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歧视
王红给了程燕燕一本复印的练习册，应该是之前就给他准备好了的。那练习册上的知识比课上学得较浅，但却是专门为了应付会考而准备的，比课上主要为了准备高考而练习的题型更有针对性。
程燕燕抱着练习册看了看，发现里面好多题所用到的模型他明明记得学过，现在却没有了具体解法的印象。他这才意识到原来他的物理不仅仅是学得不好，而且还退步了，心里有些着急，连忙翻到答案页去看那题的解法。
正当他埋头边走边看的时候，忽然听到旁边路过的几个学生的谈话。
只听声音程燕燕一开始没听出来是谁，但听到其中有一个男孩儿说道：“……那些工人家出生的，就是不会学习。我原来一直不相信，后来发现我们班学习差的那几个都是工人的孩子。”
他着重强调着“工人”这两个字，仿佛它们是多么耻辱、低等的字眼一样，平时就算是说都不会说的，而一旦说出来都会有种自己在骂人的感觉。
程燕燕不禁感到有些受伤，因为他母亲生前就是工人。他不太记得母亲是个怎样的人了，但他绝对不相信他母亲是这些学生口中如此耻辱、低等的人，就连后代也会被“传染”。
但是却又有另外一个男孩儿接着说：“对，我也觉得是这样。我们班上那个程燕燕，他高一入学的时候成绩还算是中等呢，结果后来越来越差，一看就是不学习。起初我们班主任还以为他早恋耽误学习，结果发现他妈妈是工人——那也就理所应当了，是不是？”
“没错，就是这样。”之前那个男孩儿得意洋洋地说道，似乎对于自己的这个“大发现”而感到骄傲，“你知道那些工人的孩子，有的十六七岁就学不下去，而出去打工了。”他又压低声音，像是说什么见不得光的事儿一般，“还有的男孩儿不满十八岁就秘密地结婚了。”
另外那个程燕燕班上的男孩儿，也像是听了什么罪恶的事情一样连忙摆了摆手，说道：“薇薇，你可别跟我讲这些。这世界上什么人没有啊？我看那些工人的孩子就不该和咱们一起上学，反正他们不愿意学习也学不会，还不如给国家省点儿钱呢。公立学校可都是国家资助的。”
“我听说他们原来还有一些工厂办的学校。”和他们一起走的第三个男孩儿也说道，“那些工人的孩子就该去那种学校里，别影响了其他人才好。”
程燕燕走在他们身后，听到这话心里又气又恨。他倒真想到原先电子厂的高中上学——那学校原本的升学率可比他现在的这个高中高多了！只不过自从电子厂改成了什么什么公司，那所厂办高中便跟着改了名字，升学率也滑了下来。
他想到这三个人从他身边儿走过，正在谈论他却连认都没认出他来，心里就更是觉得难受。有时候他真想上前去质问他们，都是在一所学校念书的同学，他们怎么能这么排斥歧视别人？可正是因为他的学习成绩的确不好，也不相信别人会站在他这一边儿。
毕竟在他现在念书的这所学校里，多数学生都是出身于知识分子家庭，就算有人说了对工人侮辱污蔑的话，其他人也不太可能站在工人这一边儿。
程燕燕不由得放慢了脚步，让那三个男孩儿先远远地离开他。而后他孤零零地一个人站在街上，突然感到眼眶里一阵酸涌，忍不住站在学校的围墙边儿上一个人哭了起来。
然而他只哭了一会儿。因为这时候虽然学生都走得差不多了，但学校的老师还在陆陆续续地出校门，程燕燕生怕被认识他的老师瞧见，连忙抹了抹脸上的眼泪，背着书包快速从学校周围离开。
但他要去哪儿呢？对了，要去公园，找胡先生。
程燕燕哭过之后迷迷糊糊地，连回家放书包都忘记了，便背着书包进了公园，手里甚至还捧着那接了他好几滴眼泪的练习册。
这时候正赶上胡杨冷得受不了了想要先回家戴手套，要出门的时候看见程燕燕刚进来。
见到程燕燕，胡杨心里还是有点儿高兴的。她碰见的大多是有诚信的人，基本上就没被人放过鸽子。当然即使程燕燕不出现也不算是没有诚信，不过那还是会让胡杨有种白来一趟的失望感。这孩子在她要走的时候终于出现了，胡杨自然会觉得自己没白来而感到高兴。
然而刚要打声招呼，却见那男孩儿连叫都不叫她一声，直接跑过来一头扎进她怀里，就这么就着她的衣服哭起来。胡杨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温柔地轻拍着他的背，轻声问道：“燕燕，怎么了这是？”
程燕燕一开始也不说话，只是一个劲儿地哭着。胡杨没有办法，只好半抱着他走到湖边的长椅上，扶着他坐下。
等到这男孩儿哭得累了，胡杨才又温柔地问道：“这是怎么了，一见我就哭起来？我就这么不招人待见？”
“没……没有……”程燕燕哭是哭了，可他不想说他哭的真正原因，害怕胡先生也觉得他是因为出生在工人家庭才学习不好，“只是因为……因为学习……”
胡杨瞧见了他手上拿着的物理练习册，以为他是因为考试成绩不理想才哭得这么伤心。然而她又仔细想想，根据上次见到这男孩儿时他的反应，成绩不理想会让他感到担忧烦躁，但却不太可能让他哭得这么伤心。
不过既然他不愿意说，那胡杨觉得她还是别问了。从他手里“抢救”出这本已经被沾上了不少眼泪的练习册，胡杨又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纸巾，抽了一张递给程燕燕：“哭累了就擦擦吧。别着急啊，还有七个月的时间可以好好学习，时间肯定够用。”
说来也奇怪，程燕燕一见到胡杨，刚刚受的委屈便全都涌上心头，然而哭完了之后却觉得一点儿也不难受了。在胡杨身边儿，他似乎很容易便能够放松下来，也更容易抒发出压抑在心中情绪。而那些情绪一旦抒发出来，就觉得好受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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