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玫瑰

　　“国庆，有事找我？”春晓主动问道。
　　“······”
　　“怎么回事？难道······和晚珍吵架啦？”
　　他忽然看向她的左手，抓起那只手，愣愣地端详着，半天才瓮声瓮气地问：“你真的订婚了？”
　　“啊？怎么忽然问这个？”她缩回手去，不以为意地点头答道：“嗯，算是吧。”
　　“难道你不知道你还是个学生吗？”他厉声呵斥道。“学生怎能戴戒指？”
　　春晓觉得好奇怪，没听说大学生不能戴戒指呀！他的无名怒火发得实在是邪乎。她不解地反问道：“我，我没听说大学生不能戴戒指呀？”
　　“现在听说了！还不赶快摘下来。”他不依不饶地，好像他是她的哥哥爸爸或者合法监护人似的。
　　“为什么要摘？这样戴着很好呀，让别人知道我已经订婚了，也好趁早打消了念头。”她也争锋相对，一语双关地回敬他。既然他主动问到，那么就索性捅破这层窗户纸，这样对他对自己对晚珍都会更好。
　　“跟我走。”他忽然起身拽住她。
　　她站起来，淡定地打掉他的手，不动声色地说：“走就走。”然后抢在他前面大摇大摆地走了起来。到了外面，她继续往前走，到了一个没人的偏僻小树林里，停下来，说道：“有什么话你就在这里说吧。”
　　张国庆原本心里有一肚子的话，有一肚子的委屈等着发泄，但被她这般喧宾夺主，一时失了气势，反而有些扭扭捏捏不知所措了。
　　“你到底想干嘛？”春晓见他半天不言声，咄咄逼人地问。
　　“那，那个戒指，可不可以不要戴在手上？”他低头弱弱地请求道。
　　“这不关你的事吧！国庆，你要是有什么话，今天在这里痛痛快快地都说出来。你要是不说，我就当你什么事都没有。”说完，欲转身离开。
　　“等等！”他抬起头来，“好吧，我说。”
　　她望着他，耐心地等着他发言。他离她一米左右，两只手像不知道该往哪里摆似的，眼帘不自觉地又暗垂下去，很是局促紧张。这让她想起了高中时期他第一次约她吃饭时的情景，他也是这般地紧张不安。
　　“其实······”他低着头艰涩地表白道：“其实我一直喜欢你，因为你我才来的武大。”他的脸低得几乎不能再低了，两只手绞在一起。
　　什么？春晓听着，也不自觉地跟着他紧张起来，心咚咚地跳。原本她是猜到他会说些什么的，但没想到他居然是为了她才来的武大，这大大地超出了她的预料。她以为他真的是为了武大的法学院和离家近这些因素才选择的这里，以为来了武大后他才渐渐地日久生情，对她产生了一些异样的情愫的，她真的不知道他心里竟然还隐藏着这么深的秘密。
　　这怎么办呢？她木讷地站着，傻傻地咬着嘴唇，两只手像受到了传染，纠结着握在了一起。
　　六月的小树林里凉风习习，平时一到天擦黑时这里便躲满了成双结对的男男女女，他们借助着树木的掩护，还有树林里缺少光亮的优势，各种谈情说爱。但这个时候天还没黑，也就没什么人来打扰他们。春晓希望在天黑前把一切问题都解决掉，快刀斩乱麻，免得天黑了人一多，暧昧的气氛又引发新的不必要的误会。
　　“就，就这些？没，别的什么了吧？”春晓抬起头来，尽量镇定地问。
　　“不！还有。”他的声音突然有力起来。
　　她看见他眼睛直勾勾地，像条饿狼一样向她猛扑过来。她欲转身躲开但已来不及，他扑过来把她紧紧地箍在双臂之下，急促而冲动地继续表白道：“我爱你，我比他更爱你，为了你我什么都可以做。”说着便一头压下来，胡乱地吻着她的嘴唇。
　　这一幕太戏剧了，完全使她来不及反应。直到感觉自己的嘴唇被真真切切地胡乱舔咬，他急促的气息热浪一样吹在她脸上，她才意识到她又一次被人侵犯了。是不是所有男人都喜欢玩强吻？
　　清醒过来的春晓一边抬起两只胳膊殊死抵抗，一边左右摇晃着脑袋试图甩掉他的嘴巴，但他一股蛮劲地箍住她的脖子，嘴巴依旧牢牢地粘在她的唇上。这样争斗了大概一两分钟，有那么几秒她索性停止了挣扎。但随后，她使出了杀手锏，大腿一弓，撞向他的右腿。这个动作虽然对他没造成太大的冲击，但已经足够让他清醒过来了。而之所以是撞向他右腿而不是裆部，完全是出于安全性考虑，她不希望伤害到他。
　　果然，他放开了他，气喘吁吁地弯下腰去，蹲在地上。
　　她气呼呼地跳到一边，捂住嘴巴，气急败坏地喊：“张国庆，你疯了吗？已经告诉过你，我订婚了。你就死了心吧。”她稍微顺了口气，又语带哭腔地说：“你明明知道我有男朋友，明明知道晚珍喜欢你，你这样做，只会伤了大家的心。”
　　他蹲在地上，还在喘气，那样子简直和从前的贤斌哥如出一辙。只是，一个是被她打开的，一个是自己弹开的。看着他那副可怜样，她心里又不由地生出一丝怜悯。她承认，有那么几秒，她的确是恍惚了，有种灵魂出窍的飘忽感，但很快她就想到了她的贤斌哥，她爱的人是贤斌哥，这是铁打的不可动摇的比磐石还要牢固的现实，她怎能与任何其他的人苟且？哪怕那个人的感情也同样是发自真心的，是可爱的。不，不可能，绝对不行。她必须要保持清醒，于是，她踢了他，将他一脚踢回到现实里来。虽然他未经许可冒犯了她，她还是愿意原谅他，也说不清楚是为什么。也许，也许没有遇到贤斌哥的话，他又这般执着，她应该还是会考虑他的吧！谁知道呢？反正她一点都不恨他，反而觉得自己也有过错，至于错在哪里，她也说不清楚。
　　那丝怜悯在她心里慢慢扩大，变成了手臂般粗的一束。她慢慢挪过去，将她粗如手臂的怜悯递过去，他犹豫着握住了那只手，她轻轻一拉，他便站了起来。
　　“国庆，今天的事就当没发生过。我不会对任何人提起，也希望你不要提。我们之间只能是朋友，我还希望会是一辈子的朋友。”她真诚地看着他的眼睛，动情地说。
　　他看到她的眼眸像山泉一样清澈，那是纯洁的无杂念的眼眸。可这，不是他想要的，他要的是含水的，多情的，炽热的，勾魂的，火辣辣的眼眸。为什么？为什么她爱的人偏偏不是我？为什么明明知道她爱的人不是我还要死心塌地地爱着她？为什么？他后退了几步，背靠在树上，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她看到两大滴清澈的眼泪分别从他的眼角一直滚到下颌，脸颊上立时留下了两道触目惊心的沟痕，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他流泪。不，不对，在那个风雨交加的夜里也曾见过一次。那次，他晃动着手电筒看到她跌坐在血泊中，她分明也看到他脸上有泪。虽然第一眼看得不甚清楚，但当他举着手电筒近到她身边时，她准确无误地看到他的脸上确实是流着泪的。她一看到他的眼泪，心里立刻涌起某种难以言状的安慰和感动，好像他是她的某个特别的亲人般，使她惊惶不定的心瞬时有了踏实感。也许，从那个时候开始，她的心里就埋下了一颗原谅他的种子了吧。而此刻，又一次见他落下了眼泪，她特别想抱住他，像亲人一样，给他一些精神上的抚慰。如果是在以前，在他还没表白以前，她一定会那样做的。但现在，她不敢。
　　良久，他终于稍微平静下来，睁开眼睛悲伤地说：“你可以不爱我，但我做不到。你走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小树林里人渐渐多了起来，几乎都是一男一女成双成对的。有的在耳鬓厮磨缠绵悱恻，有的一前一后刚刚走进来，正寻觅着一处最佳的地点。天已经微黑，但她的问题还未解决，看来是解决不了了。她猛然惊觉，他的一只手竟然还在她手里，那只手冰冰凉凉的，毫无温度。她似有意又似无意地紧了紧那只冰凉的无力的手，然后，慢慢地，一点一点地，松开他，仿佛很不忍心却又无能为力。一个转身，她快步离开了小树林。

　　这之后，张国庆像是忽然消失了一样，再没在她面前出现过。春晓心里很有些不安，她知道这次一定狠狠地伤了他的心了。但她又能怎样呢！老话说得好，长痛不如短痛，她也是迫不得已。就算抛开她和晚珍不说，她也不希望他总抱着这些不可能的虚幻的感情一直走下去。唯有捅破那层窗户纸，帮他尽快从不切实际的感情阴影中走出来，一身轻松地去迎接属于他的新的健康的恋情，才是她唯一能为他做的。
　　她更加地思念贤斌哥了，几乎每时每刻都在想他，有时候想得太厉害只得躲在被子里偷偷地哭。他们平均一个月来往一封信，这根本解决不了她的相思之苦。由于两国隔着七八个小时的时间差，他们通电话也是诸多不便，有时候他打来电话，她却错过，只有在预定的周六日的下午和晚上接到过几次他的电话，每次都是说着说着她就忍不住哭起来，他在电话那头又是安慰又是哄的，反而使得每次的通话更显悲切。
　　不知道他在那边怎样了？真的如他信中说的一切都好么？

《雪玫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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