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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47.
方巧欣在一片黑暗中睜開了眼睛。
四周靜得可怕,她看不見任何東西,只能不斷地眨著眼以適應黑暗。
這裡是……什麼地方?
「方巧欣?」低沉嗓音驀然從她左方傳來,她聽見一陣開門聲,才想起這熟悉聲音的主人應該就是陳靖宏。「好點沒有?」感覺他似乎離自己近了些,他聽見杯子放到桌上的清脆聲音,還有些愣。
「好點了……」她揚唇笑了一笑,頭還有些暈,「抱歉,給你添麻煩了吧?」
床旁的聲音沉默了一陣,她鼻尖恢復靈敏,霎時吸入了一點熟悉的藥水味。這裡是……醫院?
「鄭禹廷的死,不是妳的錯。」沉默半晌,陳靖宏垂眸,無奈地嘆了口氣,像是妥協。「方巧欣,妳不是殺人兇手,他是自願救妳的。」靜靜地凝望著她,他開口,嗓音沉沉。
那件事情,到底給她造成多大打擊?自從上次見她那般痛苦的神情,他有些被震撼。那個名叫鄭禹廷的人……對她來說,真的那麼重要?又或者是……極度的愧疚所造成的痛苦?
然而聽見這話,方巧欣沒有他預料中的悲傷或崩潰,只是怔怔地眨著眼,沒有反應。
「還有,如果妳希望沈雁書回來……」話音頓了一頓,他聲音裡摻入一點模糊思緒,說不清是什麼,連他自己都還未釐清,卻很快便被他正經八百的表情給掩蓋,「我可以替妳,把他找回來。」
他們沈家固然龐大,說到底還是得聽他幾分話。只要稍微動用一點私人關係,要壓制住趙芳琳那張嘴,給沈雁書解禁回台灣,應該不會是什麼太大的問題。
只是,就連他自己也不明白。她真的對自己……有重要到能這樣濫用職權的地步嗎?他要真這麼幹了,八成老爸那裡肯定會盤問下來。到時候,他又要用什麼樣的理由去解釋?
學妹什麼的理由連他自己也覺得是狗屁。
他到底是從什麼時候起……開始這麼替她著想的?
「……團長,」安靜很久,一直沉默不語的方巧欣總算是啟唇開了口,「那是……什麼意思?」蹙了蹙眉頭,她表情有些空洞,看上去似是真的感到不解,和深深疑惑。
「意思是,我可以幫妳把沈雁書叫回來。」皺著眉頭,陳靖宏有些不耐煩地再度開了口回答,倒是還絲毫未注意到她反應的怪異。
他剛剛說得還不夠清楚?怎麼她一臉聽不明白的樣子?
方巧欣表情更茫然了「我知道啦!我的意思是說──」她有些苦惱地抓了抓頭,尷尬一笑,「沈雁書是誰?鄭禹廷又是誰?」
他猛地一愣。
「還有……」她困惑地望了望身周依舊沒有任何光亮的黑,「這裡好暗,為什麼不開燈?」
陳靖宏緊緊皺起了眉頭。那三個問題,她看起來實在不像在開玩笑,似乎不太妙……伸出手在她眼前揮了一揮,他終於發現了她始終毫無焦距的瞳孔,也總算清楚了解到了這事情的嚴重性。
然後他緩緩開了口說:「方巧欣,現在是中午一點。」
而她的笑意凝在唇邊。
★ ★ ★
同時失明和失憶,這大概是陳靖宏這輩子見過最扯的事情了。
但她的樣子不像是用裝的,何況她也沒有任何理由要騙自己。於是哄著她先躺下休息後,他邁步便趕緊出了病房通知醫生。
「失去視力只是暫時……我們判斷,這應該是方小姐的梅尼爾氏症沒有良好休養,長期操勞壓抑所引起的病變,但詳細情況,還需要再檢查。」將病歷報告拿出來翻了翻,醫生說著,伸手推了推眼鏡,模樣看來似乎也挺苦惱,「但方小姐的腦部狀況很正常,我們實在檢查不出來是什麼原因……」搖搖頭,他無能為力地嘆了口氣。
陳靖宏皺了皺眉。查不出來?
「有沒有可能是心理因素?」想了想,他望著醫生開口:「她昏迷的這三天,看起來很痛苦。」
三天來她明顯氣息和情緒都十分不穩定,雖說是睡著,但總不停冒著冷汗,還不時喃喃說些什麼……
聞言,醫生低眸思索了會。部分性失憶的話,這可能性確實很高……「方小姐最近有受過什麼打擊嗎?」認真地望向他,他翻開一頁全新的空白資料,提起筆準備要記錄。
「她的青梅竹馬在雨天為她檔車而死,同一天她男朋友飛往美國離開。」想起這幾個月來方巧欣的種種異常變化,陳靖宏頓了頓,開口又道:「她聽見雨聲會失控。」憶起那一日她蹲著身子捂緊耳朵的痛苦表情,還有那一句清晰得像是刺入骨髓的話,他心頭又是微微一揪。
認為自己是殺人兇手……把所有的錯都歸咎到自己身上,會讓她比較好過嗎?到底是什麼,讓她今天變成了這副樣子?平時活力又耀眼的她,和今日相比,根本判若兩人……
「那麼,方小姐是否有惡夢或是失眠的情況?」聽見回答,醫生忙在上頭寫下紀錄,心裡有了個底,忙又繼續追問。
陳靖宏怔忡著陷入了思考。
「我一閉上眼睛……就會聽見雨聲。」
「每天每天……同一個夢讓我重複驚醒,我根本沒辦法睡。」
想起約莫一兩個月前她說過的那句話,他心裡有些懊惱了起來。可惡,該死的……他應該要更早察覺她的不對勁的!怎麼會搞到今天這個地步,讓她變成這樣……
「嗯。」他沉重地頷首。「已經好幾個月了。」
就連吃安眠藥也沒法讓她好好入眠……他應該更關心她一點的。這幾個月來……她到底是怎麼過的?
「那麼我推斷,很有可能是PTSD。」添下最後一筆,醫生闔上了紀錄簿,說:「我們會請心理科權威林醫師來幫助方小姐,請陳先生不用擔心。」恭敬地微微鞠了個躬,他說罷便匆匆走離了他視線,估計是去安排檢查行程去了。
陳靖宏突然感到有點無奈。自己這不是已經在濫用職權了?
但是,PTSD……
「Post-traumatic stress disorder.」他喃喃唸了句。
所謂PTSD──傳說中的創傷後壓力症候群。原來她的情況,早就已經嚴重到他無法想像的地步了嗎?
★ ★ ★
知道自己失去了視力,方巧欣沒有自己曾經想像中的大哭大鬧或是驚惶害怕,反而超乎她想像的要淡定冷靜,甚至毫無任何感覺。
看不到就看不到吧,反正醫生說是暫時的,總有一天會好吧。
至於錢……她原本想趕緊申請住院以減輕負擔,但陳靖宏堅持要她在這裡多待幾天休養觀察,還斬釘截鐵地說了錢的事不用她操心……既然他都那麼堅定了,她也沒辦法,更何況她現在看不到。
記得還有個心理醫生來問了她一些問題。她其實並不太記得他們那天到底談了什麼,只知道自己……似乎有失控。
對了,那醫生好像放了什麼聲音給她聽……
「妳聽了這個,有什麼感覺?」
雨聲從手機裡清晰播出,唏哩嘩啦、唏哩嘩啦……一聲聲響著,彷彿想要喚起她腦中什麼記憶──
「不要……我不要聽、我不要下雨──不要!」
記憶到此斷然中止,她頭一陣劇烈疼痛,好像有什麼阻止她去回想起被封存在心底的過往,要她別再去記起那段痛苦。
那些過去,到底是什麼?她應該要為此感到困惑和好奇的吧,可是潛意識的,她卻一點也不想了解。
或許,是她下意識地抗拒了被遺忘的部分。
而他們好像說,她這是得了創傷後壓力症候群。
聽說她好像因為這個病而忘了兩個人、還連帶忘了很多很多事。
不過也算了,忘了就忘了吧。
也許忘了,會比較好也說不定……
「喀啦」一聲,她聽見病房的門又被打開。因為失去了視力,她的聽覺變得格外靈敏,在這靜謐空間裡,就連根針掉落的聲音也能聽得見。甚至她都覺得,自己都要能認出人的腳步聲和氣息聲了。
「團長?」猶豫了會,她輕聲開口問
她拜託了陳靖宏不要告訴任何人她臥病在此的事,任何一個親朋好友都不能說。也因此這兩個禮拜以來,會來探望她的,自然也就只有他一人
她不想讓任何人再擔心她。最尤其是她的家人。
而來人卻沒有說半句話。一片無盡黑暗中,她聽見這個人的氣息很輕、很小心翼翼,好像每走一步都讓他怯步、或是害怕。正困惑地開口想問他為什麼不出聲音,她卻感覺到一隻有些冰涼的小手摸上了她的臉頰、鼻樑、眼角……
她僵住。是誰?這明明是女孩子的手!
那女孩的手頓在她眼角,像是為了確認什麼,還微微顫抖著,似是感到不捨。最後,她聽見她輕吸了口氣,用帶著濃濃哭腔和不捨的聲音發顫著開了口大罵:
「方巧欣……妳這個大白痴!」
而她也認出了,那個聲音,是她那好友林婕妤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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