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辰吉日宜私奔

　　怀揣着街面上买的胭脂水粉，想必姐姐现在也不稀罕了吧，宫里极至富贵，奢华用度乃常人不敢想，如果有凤凰丹寇，说不定还能让姐姐开心一下，但粉鞋给的银票除了付两盒凤凰丹寇之外，所剩无几，而自己现在就是名副其实，寄人篱下，靠男人包养的穷光蛋一个。

　　“姐，我有件事想问你！”

　　姐姐见我久不开口，心领神会，遣散众宫女，拉我到了内寝坐下。华凉宫虽已来过好几次，但这还是第一次进到姐姐睡觉的卧房，比外面那几处偏殿更多了一丝柔美，珍珠和金丝穿成的隔锦，迷蒙微香的熏炉，那张绵绵的床一坐就陷了进去，舒服得让人浑身酥软，真有种春宵帐暖君王不早朝的错觉。

　　“舒服吧！”姐姐笑着，爬到我床边躺下，小时候我们经常这个样子聊天，可那个时候她头上的朱钗不会戳到我。

　　“这些都是皇上新赐的，这些首饰，熏香，都是进贡的……还有……”

　　姐姐终于逮到机会一展众宝，自顾自的炫耀这，发现我竟然眯着眼睛打瞌睡，没好气的一巴掌拍我脸上，问：“你刚才要跟姐姐说什么来着？”

　　哦，想起来了，正色道：“姐，我问你，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皇上不是皇上，而是一个极为普通的男子，你还会喜欢他吗？”

　　姐姐一愣，趴在我旁边，撑着脑袋想了会儿，斩钉截铁的说道：“会的，皇上风流俊美，天下无人能及，第一眼见到他，我就……！”

　　是！这点我绝对赞同，锦艳的确俊美绝伦，特别是双桀骜不羁的眼睛，漆黑深邃的如同天上繁星，多看一眼就会忍不住陷进去，还有和他身份匹配的华丽五官，贵气什么的自不必说。诶……我这是怎么了，突然意识到自己怎么突然间对一个男人的相貌有了如此多的感慨，哎！一定是和粉鞋相处的久了，每天对他念赞词，搞得自己词汇量也多起来，恩，一定是这样的。

　　其实，在我的想象中，长大后的他应该是个大肚子皇帝，想到自己还曾经亲口告诉过他这一点，不禁笑出声来：“是啊，皇上确实长得不错，我也是这么觉得的，但皇上娶你的时候才十二岁，一个十二岁的小孩就让你看到他几年后的风流俊美了么？”

　　“不是，皇上比你大一岁半呢，你怎么老是记错！给我放到心里，听到没！”姐姐极为不满的打断我。

　　晕！“姐，这不是重点好不好，我想问的是……你……真的喜欢……皇上吗？”

　　姐姐想都不想就回答：“喜欢！”

　　“那游青呢！你喜欢他吗！”

　　“……”

　　姐姐突然哑口无言，不断扭曲着眉毛和变幻纠结的眼神，那副极为可爱的样子告诉了我答案，她——心里，绝对是有游青的。我太了解她了，某种程度上，我们两姐弟是很像的，当我们心中的秘密被人一言道破时，那种拉不出屎似的表情，充分体现了血脉的相近。

　　沉静过后，继续发问：“姐——如果，游青是青鸾国的皇帝，而锦艳是带着面具的游青，你还喜欢吗？”

　　“锦艳？是谁！”姐姐好奇地看着我。

　　简直要吐血了，翻着白眼怒叱她：“你连你相公叫什么都不知道，我的亲娘啊，你真的嫁给他六年了吗？你相公叫郝连锦艳啊！你给我记在心里！”

　　姐姐连忙捂住我嘴：“嘘……小声点儿，直呼皇上名讳是要杀头的！”

　　暗自叹了口气，我似乎知道姐姐这几年过的是什么日子了，拉开她的手，接着刚才的问：“姐，你告诉我，如果已经变成平民的锦艳，让你跟他私奔，你会愿意吗？”

　　又是一段沉默。好吧，我明白了！

　　“姐，你不会跟他私奔的，对吧！因为你喜欢的根本不是皇上，不！错了，应该说，你喜欢的是皇位之上的那个人！但游青不同，他才是你的真爱，就算你在冷宫也惦记着他为什么不来看你，现在也是，不管你如何否认，他在你心里是有位置的！”

　　“你到底想说什么！”姐姐有些发怒了。

　　“好，不跟你绕弯子，我和九叔来圣京已经很久了，虽然现在还有些事没办，但完事后我会即刻动身回苍山雪的，我想，你有没有可能跟我们一起走，当然，我有我的办法！”

　　“不会！”

　　“想想在回答成么？”

　　“不用

　　姐姐躺在我旁听，用十分平静的口吻说道：“我不会离开这里的，虽然我也好想回苍山雪，可现在，我已经离不开这里了！”

　　一下坐起来，看着姐姐，对她的选择痛心疾首到无法掩饰的地步：“姐，这碧玉金钗，高床软枕迷了你的心么！这里的人个个都带着面具，没一个是真的，倒是那带着面具的游青，确实唯一一个真心待你的，你却选择闭上眼睛，当做什么都没看见！？姐姐，你……你让我好难过啊……”

　　“雪生，你怎么了，你吓到我了！”姐姐惶恐不安的坐起身，帮我摸着胸口，好半天才顺过气。

　　“小生啊！告诉姐姐，你不喜欢这里吗？”

　　“我讨厌这里！”

　　说完，起身下床就要往外走，边走边说，“你好好想想我今天话，与其守过这种笼子里的生活，不如……”

　　撩帘出去，迎面撞上一个坚实的东西，抬眼一看，额头滴落一颗冷汗——

　　回头看了眼姐姐，她还蜷在床上发呆，拉了那人快步出去，站在正午的阳光下，冷的腿抖。

　　“皇……皇上……你，你怎么来了！”

　　“跟我过来！”

　　他言辞不善，眼底的寒气冷到骨子里，脸色阴沉得吓人。一言不发地跟他出了华凉殿，没有惊动姐姐，没有惊动任何人，直来到盛雪殿，每一步心里都闪现出千百万个念头，每一个都是压抑和不甘，姐姐过的不幸福，都是谁的错，这笔账我还没跟他算呢！

　　一直压抑着心中的怒火，直到看见逐渐轮廓清晰，在阳光下闪着金色光芒的盛雪殿，突然觉得一阵恶心，那股怒火，已经冲到我头顶了。他和庞家老四在里面做过些什么！真是……恶心……

　　“跟朕进来！”锦艳见我僵在门口不动弹，转过身看着我，眼底虽然有些许怒气，但更多的是，竟然是不安。

　　“不！我不进！”转身要走，却被殿前值守侍卫拦住。

　　“全都给朕滚！”

　　皇帝一声令下，没有谁敢不从，天知道我有多想跟着那群宫人侍卫们一起在他眼前消失，可胳膊被他牢牢抓住，还死命把我往殿里拖，眼看一脚就要跨进盛雪殿的门槛了，一股狠气冲到脑子里，猛地挣脱开，一个不稳，自己也差点坐在地上。

　　胳膊上被他抓过的地方火辣辣的疼，可想而知他用了多大的力气抓住我，阻止我离开。

　　锦艳完全没有料到我会这么愤怒的甩开他，愣愣的看着自己空无一物的手，就在刚才，还牢牢将我抓住。

　　气氛顿时陷入僵局，好像一场沉默的比赛，看谁憋的时间最长。记得上次分别，我们还那么要好的坐在他书房的龙榻上说话，而现在，我们之间好像发生了好多事，本该有千言万语能说上三天三夜，想问他好不好，在那场平叛的战乱中有没有受伤，有没有被谁欺负，但现在，我们两个近在咫尺……却好似仇人一样……

　　“你是不是很厌恶我！”

　　他先开口……输了……

　　“是！”

　　“为何……”

　　“因为你贱！”

　　锦艳一愣，两只眼睛瞪到极限，嘴巴也张开了。

　　“你，再说一遍！”他说的，有些哆嗦。

　　“我说，你贱！妓院的姑娘是因为生计才出卖自己，那你呢！后宫美人一大堆，还去搞那些男人，这个盛雪殿光是看着这个大门我就觉着恶心，你和庞家老四在里面什么苟且之事都做了吧！还有北国的王爷，还有谁跟你在这盛雪殿同床共枕过！郝连锦艳，老子豁出性命就为不让人欺负你，可你倒好，自己爬到人家床上去，早知道你是这样的人，当初死都不会让姐姐……”

　　话还没说完，脸上已经被狠狠扇了一耳光，衣领也被揪住，好吧！老子今天豁出去了……

　　一拳挥了过去，锦艳伸手来挡，一把捏住我拳头，施展不开又怒又恼，一口咬他胳膊上，隔着几层衣物也尝到了血的滋味，锦艳也被彻底激怒，一脚踢过来，小腿一痛人也跟着跪下地，在扒地瞬间，死死搂住他腰……两个人就这么在地上翻腾滚打，我越打越勇，凭着就是一股不服输的倔劲儿……

　　和锦艳就在这盛雪殿的大门口，轰轰烈烈的打了一架，用一种极为原始，近乎小孩肉搏战的拳打脚踢的方法，就像我们相遇时，在那腊梅园里的第一场扭打……

　　胸口一股甜腥涌将出来，扭头哇一口吐在耳边的地上，伸手一抹嘴，趁着对方闪神的空隙，膝盖一抬狠顶在他小腹上。

　　于是，一场恶战被我这一膝盖画上句号。因为——锦艳收手了，不仅如此，在我一时没反应过来他已经收手的情况下，骑在他身上又狠下两拳，看着他呆呆被我揍的样子，第三拳，停住了……

　　闭上眼拼命喘，不想看那张被我骑压在身下的脸，他的嘴角竟被我打的流出血来，一身华服锦袍也被扯得歪歪斜斜，知道自己发起疯来就什么也不管不顾，但刚才那场架，也确实是够惨烈的。

　　“哟~两愣小子在这儿掐架呢！老夫好找哇！”

　　这个时候，义父老不正经的调笑声简直成了我的救命稻草，说实话，和锦艳在这么毒日头底下肉搏，时间越久，我的体力就越差，胸口也疼得越来越厉害。

　　“这日头晒的，走走走，进去说！” 义父看了我一眼，好些日子不见老人家眼旁的褶子越发深刻，人似乎也瘦了些，正说着，低头看见眼地上鲜红的血迹，大惊失色看向我们：“这……这谁的，谁见血了！你们谁见血了！”

　　“小生！”锦艳沉着脸，说完扭头进殿，隐在了黑暗中。

　　“我说！宝贝儿子，你没事吧，快快，快进去义父给你把把脉！”

　　义父劝了两声见我没动静，改为伏在我耳边小声说：“那小子这么臭的脾气都给你台阶下了，你也别死倔了啊，听义父话！咱们进去再说！”义父说完，手上一使劲，趁我不注意给推了进去。

　　一个踉跄，单脚刚踮进盛雪殿，就跟殿里有吃人的妖怪一样，弹似的缩回脚，扭头就朝外面猛跑，等我回过神，已经跑出好远好远，都快要到宫门了。

　　完了，就这么跑出来，义父和锦艳一定气死了，又是一口血涌上来，还好拼命忍住，又咽了回去。出门时父亲千叮呤万嘱咐的，不要惹皇上生气，不要让皇上不高兴……这些，我一样都没有做到。

　　平复了一会，觉得还能撑下去，干脆出宫算了，该给小桃浇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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