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山暮雪续——最后一只童话

　　《最后一只童话》番外篇——子慕予兮善窈窕

　　江子慕最喜欢周末，为什么呢？当然是因为可以不上学啦，小孩子总难免贪玩，虽然学校也很有意思，有活蹦乱跳的小朋友和温柔可亲的老师，可惜也有老是虎视眈眈“监视”着自己的江晞泽，和那个和他形影不离的小小年纪就整天酷酷的对谁都爱答不理的死党杜弋。
　　周末就好太多啦，尤其是像今天这样，西雅图难得的大晴天，以往这时候只要小子慕趁爸爸妈妈早上在花园喝咖啡的时候扎进爸爸的怀里撒撒娇，江昊南一准儿会宠溺地摸摸她的小脑袋，笑眯眯地答应带她去坐“南飞号”，一家人出海兜风。每次慕咏飞都会不满：“你就宠着吧，早晚有一天女儿要被你宠坏了！”江昊南不以为然，“不会的，我自己的女儿我心里有数。你看，慕慕也没有什么不好的脾性吧？乖巧着呢，人见人夸。”通常这时慕咏飞都只是微笑着摇摇头，也不再说什么。
　　其实在小子慕看来，爸爸最宠的应该是妈妈才对，别看妈妈在商场上呼风唤雨，人人都道她是个独当一面的女强人，可是爸爸好像却不是这样，虽然子慕小小年纪，但也能感觉到爸爸对妈妈呵护备至，宝贝得不行。第三个结婚纪念日的时候，爸爸一出手就送了妈妈一艘渡轮作为纪念日礼物，还命名为“南飞号”，一家人在那天首次登上“南飞号”，当时子慕才一岁多一点，什么都不记得了，不过当时六岁的江晞泽倒是依稀记得，他说妈妈好像是哭了，子慕一度还觉得挺稀奇，因为在外面妈妈是作风强硬的女强人，在家里爸爸更是不会让她受一丁点委屈，自打记事起她就没见过妈妈掉过泪。
　　她想，妈妈一定是太幸福了。
　　有好多次，子慕看到爸爸看妈妈的眼神，特别温暖，像是要把人看化掉一样，虽然子慕出生在美国，但是家里一直都很注意她和江延晞的汉语言教育，每周都会请那个文质彬彬的张先生来家里教他们汉语。有一天子慕学了一个新词，温柔，她忽然明白了，原来爸爸看妈妈的那种眼神，就叫温柔。
　　小子慕一直觉得，妈妈一定是世界上最美丽的女子，妈妈的瞳仁是漂亮的琥珀色，整张脸庞五官非常的柔美，相对于小子慕已经看惯的那些金发碧眼的女子，妈妈就像是皎洁的月光一样清雅动人。江昊南亦是典型的东方美男子，小子慕对爸爸也很是崇拜，在她小小的心里，这样美丽的妈妈和高大沉稳的爸爸站在一起，简直像是刚从画里走出来。很久以后江子慕知道有个词叫“一对璧人”，她想，这个词一定是是专为自己的爸爸妈妈创造的吧。
　　江晞泽对小子慕动辄就扎进爸爸怀里撒娇的行为虽然不敢苟同，还经常在杜弋面前鄙视之，但是能不时出海兜兜风，他倒也乐见其成。
　　江晞泽是江昊南在遇见慕咏飞之前领养的小孩，或许一切都是注定的缘分，多年前公司的一个慈善活动，使得他在孤儿院见到了当时还不到两岁的小男孩，莫名的就觉得心软异常，听院长讲述了他的身世后，更觉怜惜。从孤儿院回来之后就开始着手处理收养的事宜，终于给了这个令人怜爱的孩子一个家。
　　晞泽三岁生日的前一天，江昊南约慕咏飞谈一项合作，那时他们第一次的正式会面，以前只是互相有所耳闻，并无相交。谈得差不多的时候他接到家里的电话，晞泽闹着要爸爸，钟姨实在哄不住了只好打电话问他什么时候回来。他看到来电显示的时候怔了一下，对慕咏飞歉意一笑，走到落地窗边接起电话问：“晞泽还好吧？”电话那头的人说了一会儿他的脸色才缓和了些，说：“我知道了，你们再哄哄，别让他把嗓子哭坏了，我一会儿就回去。”挂了电话他重新坐下，对慕咏飞笑笑说：“小孩子闹脾气了。”慕咏飞倒有些意外，江昊南是圈内出了名的钻石王老五，为他倾心的名媛佳丽大有人在，就连自己的公司里也偶尔会有女职员在私底下谈论他，从没听说过他原来是有家室的。她不是个八卦的人，只是礼貌地点点头没说什么。他仿佛是鬼使神差，说：“是我去年领养的孩子，明天就三岁了。前两天有点低烧，这几天特别粘我。”话刚出口他觉得略微有些不自然，看了一眼还是静静坐在对面的的丽人，她仿佛并不觉得，沉默了一会儿突然有些感慨地说：“真巧，我在国内有位故人，他的孩子也是明天过生日，刚满一岁。”江昊南对慕咏飞的过去也略有耳闻，心底对这个轰轰烈烈的女子倒也不失钦佩。
　　他说：“看来是位很特别的故人吧？”她倒也直率，很平静地说：“是很特别。”江昊南何等聪明，知道她不愿多说，笑笑就打住了话头。这时候她说：“既然江先生有事，那我也不耽误你的时间了，今天我们也谈得差不多了，过几天我会派人到贵公司协商细节问题，希望我们合作愉快。”说着站起来伸出手，江昊南也站起来，彬彬有礼地握了握她的手。
　　松手的一刹那江昊南有些恍然，从她的手就能感觉出来她是个大小姐的命，白皙的柔若无骨的小手，一点点指尖触在他的掌心里，感觉不出什么温度，但他的心一下子就热了起来，一种从未有过的奇异的感觉像是一只小小的爪子，挠得心里止不住的发痒，隐隐约约的。
　　简单告别后他就拉开包厢的门，门把很精巧，金属清凉的温度终于让他的心安定了下来。他搭电梯从顶楼一直下到地下车库，出了电梯才发现自己竟然连公文包都忘在包厢里，不由得在心里叹气，今天这是怎么了？
　　他又搭了同一座电梯上楼去，盯着门顶上飞速变幻的红色数字，想了些什么也不知道，电梯在顶层停下时发出叮的一声响，他才回过神来。
　　推开门的一瞬间，江昊南看见慕咏飞站在落地窗前，头顶高高的窗叶半开着，有夜风灌进来，她的披肩随风轻轻飘摆。无月的纯黑色的夜空是辽阔的背景，她的背影看上去说不出的孤单清冷。这个城市的夜景十分美丽，站在这样高的地方，视线所及更是美得惊人，总是不免灯火连绵，光影流转，人间最是不夜天。
　　城市的天空难得能看见星星，稀稀疏疏的几颗，衬着她指尖的那一点红芒，纤细的手指夹着细长的香烟，烟雾被风吹散了，空气中只有淡淡的一点点香烟的味道，掺着她的香气，若有若无几乎分辨不出来。
　　后来的岁月里，每当江昊南回想起那一刻，想起她随风飘摆的披肩和指尖忽明忽灭的那一点红芒，他都会在心里暗暗发誓，从此以后，哪怕用尽自己的一生，也绝不再让她似这般寂寥。

　　那时慕咏飞已经嫁与他为妻，两个人的背后屹立的是辉煌的商业帝国。在外人眼里，他们是商场上所向无敌的金牌搭档，更是夺人眼球的一对璧人，一个令人惊叹的传奇。
　　即使是在另一个国度，也还是有些别有用心的人不知死活地试图把她的过去翻出来做文章，他只是不动声色地将流言压了下去，从没有一次让它们落到她耳中。他爱极了她在商场上叱咤风云的风采，生活中他却喜欢把她保护起来，虽然她并不是个时时需要保护的小女人，但却也很乐于享受这种被宠溺的感觉。江昊南一直觉得她没长大，虽然她只比他小三岁，虽然她那样厉害的一个人，可他一直觉得她没长大，她曾爱过，爱得那样惨烈而绝望，可十年一梦，换来的只是一身的伤痕和痛悔。
　　她要的不过是爱，像个穷孩子乞求着糖果的甘甜，只是手段那样激烈，逼得所有人到了最后，都没有办法面对。所幸她最终还是选择了放手离开，所幸命运终究还是让她遇上了他，是她的幸，亦是他的幸。
　　江昊南还记得他们婚礼的那一天，他第一次见到她的父亲慕长河和弟弟慕振飞，当年的商界传奇慕长河已过花甲，只是眼神依旧锐利，自有一股慑人的气势。其实他的眼睛亦是慑人，尤其是在开会的时候，只要他抬眼状似不经意地环视一圈，整个会议室的人都仿佛脊背发凉，连呼吸都小心起来。遇见她之后他的眼神柔和了很多，但也仅限于对她，只因为她说喜欢。
　　慕长河倒没多说什么，但也看得出他心里对这个女婿是赞赏的。让江昊南印象深刻的是她的弟弟慕振飞的一席话。在贵宾休息室遇上独自一人的慕振飞，即使仅从外形看，这姐弟俩也极其出色，慕咏飞的美丽人所共睹，慕振飞亦是剑眉星目，十分俊朗，而且还有种难得的谦谦风度，这一对姐弟果真是人中龙凤。
　　当时慕振飞很认真地说：“我相信你已经知道，我姐姐曾经做错过一些事，错得很厉害，可她也受过很深的伤害，付出了惨痛的代价。她从小到大什么都不缺，就是对一份注定得不到的爱太过执着，如今她总算是放下了，她太需要被爱，太需要被呵护了。我曾说过，希望我姐姐可以遇上一个人，将她视作这世上最珍贵的珠宝，全心全意为她打算，呵护她，爱惜她，不让她受半点委屈。我希望那个人就是你，姐夫。”
　　他当时想，有这样一个全心全意为她打算的弟弟，也是不枉了。
　　他只说了简简单单的三个字：“你放心。”
　　那个人，一定是他江昊南。
　　他们的女儿出世的那一天，江昊南一直守在外面，一米八几的大男人听见那一声啼哭的时候，眼圈都发红了。小小的婴儿很快就被送到了育婴箱里，他亲吻着妻子汗涔涔的额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们早就已经商量好了的，如果生的是男孩，就叫江慕白，如果生的是女儿，就叫江子慕，她还记得那时他暖暖的手掌，搁在她的肚皮上，商场上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男人，那一刻竟像个毛头小子般两眼都亮晶晶，说：“不管是男孩是女孩，名字里一定要有‘慕’字，如果是女儿的话，一定会像你一样漂亮，就叫江子慕吧，既宜睇兮且含笑，子慕予兮善窈窕，多美。”慕咏飞还笑话他，原来资本家也爱掉书袋，不过对这个名字倒确实赞赏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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