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年的小橙子

　　陈橙澄的指尖在手机屏幕上悬了半天，删删改改，最后只给王文雅发了一句“醒了，睡了，不太好”，就慌慌张张把手机塞进口袋里，同时门板也被叩响，她吓得浑身一激灵，口袋里的手机“啪嗒”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小橙子？”年亦兮的声音隔着一扇门传进来，不高不低，却像带着穿透力，“你在里面待了快半小时了，是胃不舒服，还是.....不想面对我？”
　　最后那句问话，尾音轻轻往下压了压，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小心翼翼。
　　陈橙澄蹲下去捡手机，指尖却抖得厉害，怎么都抓不稳。她咬着下唇，听着门外的人没再说话，只有浅浅的呼吸声，和她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声交织在一起。
　　又静了几秒，门外的人似乎轻轻叹了口气。你不要有负担。”年亦兮的声音放得更柔。

　　陈橙澄的手指攥着门把手，骨节都泛了白，门把手上冰凉的金属触感顺着指尖爬进四肢百骸，让她混沌的脑子清醒了几分。她深吸一口气，猛地拉开门，撞进年亦兮沉静的目光里。那目光里没有她臆想的探究，也没有半分暧昧的拉扯，只有淡淡的关切，像初冬的阳光，温温的，却不灼人。
　　陈橙澄听见那句“不要有负担”时，喉间的酸涩瞬间漫上来，她急忙开口，声音带着宿醉后的沙哑和急切的慌乱：“不是的！亦兮姐姐你听我解释，我不是想逃避，我只是……”

　　话到嘴边，却又卡了壳。千头万绪堵在胸口，昨晚的酒意还没完全散，脑子晕乎乎的，那些盘桓在心底许久的委屈和不安，翻涌着要往外溢。她看着年亦兮眼底的温柔，那温柔里带着小心翼翼的体谅，像一根细针，轻轻刺破了她强撑的镇定。

　　眼泪毫无预兆地涌了上来，模糊了视线。她慌忙抬手去擦，可越擦越多，温热的液体顺着指缝往下淌，滴落在被子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

　　“不……我不是……”陈橙澄哽咽着，肩膀微微发抖，“我一直以为，你不愿意和我……和我亲近，是因为你没有我想象中那么爱我。”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带着浓重的鼻音，像只受了委屈的小兽，“我总在想，是不是我不够好，是不是我没有魅力，所以你才总是……总是和我保持着一点距离。”

　　这话憋在她心里太久了。从她们在一起的那天起，年亦兮对她总是温柔的，包容的，会记得她所有的喜好，会在她难过的时候把她搂进怀里哄，会在她耍小脾气的时候无奈又纵容地笑。可越是这样，陈橙澄心里的不安就越重。

　　她总觉得，年亦兮的温柔里，藏着一丝克制。

　　尤其是在亲密这件事上，年亦兮总是点到即止。有时候陈橙澄主动凑上去，年亦兮也只是轻轻吻吻她的额头，或者揉揉她的头发，眼底带着笑意，却从不会再进一步。

　　陈橙澄是个藏不住心事的人，那些不安像野草一样在心底疯长，搅得她整夜整夜睡不着。她不敢问，怕得到一个自己承受不住的答案，怕那些温柔都是假的，怕年亦兮对她的喜欢，从来都只是浅尝辄止。

　　昨晚在酒吧，看着舞池里相拥的情侣，看着身边朋友和伴侣亲昵的模样，她心里的委屈和不安终于攒到了顶点。她端着酒杯，借着酒劲壮胆，告诉王文雅年亦兮从来陪碰过她的事情，她很想认认真真地问年亦兮一句“到底爱不爱我”，问一句“为什么你总是不肯靠近我”。

　　可酒喝得太多，脑子昏沉，被年亦兮带回家的时候有点懵，但是还记得自己的豪言壮志，也记得自己的肆无忌惮，还记得那些放浪形骸。
　　现在清醒过来，听到年亦兮说“不要有负担”，说“不是逼你复合”，她心里的委屈瞬间炸开了。

　　原来，在年亦兮眼里，她的主动，只是酒后的冲动吗？原来，年亦兮以为，她会后悔吗？

　　“我昨晚在酒吧，其实就是想问你这个。”陈橙澄吸了吸鼻子，眼泪掉得更凶了，“我想问你，为什么？为什么你总是对我那么好，却又不肯……不肯彻底地接纳我？”

　　年亦兮看着她泪流满面的样子，心脏像是被一只手紧紧攥住，疼得厉害。她伸出手，想替陈橙澄擦眼泪，指尖刚触到她的脸颊，就被陈橙澄抬手抓住了。

　　陈橙澄的手指冰凉，微微发颤，攥着她的指尖，像是抓着一根救命稻草。

　　年亦兮叹了口气，眼底的温柔里，多了几分心疼和愧疚。她缓缓躺回枕头上，侧过身，与陈橙澄面对面，目光沉沉地望着她泛红的眼眶，声音轻得像叹息：“还是怪我，没有和你好好沟通。”

　　她沉默了片刻，像是在斟酌词句。晨光透过窗帘的缝隙，落在她的脸上，柔和了她的轮廓，也让她眼底的情绪，清晰地落在陈橙澄的眼里。

　　“我不是不愿意，”年亦兮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无奈，“我只是觉得，你还小。”

　　陈橙澄今年才二十出头，正是意气风发的年纪，对未来充满了无限的可能。而她，比陈橙澄大了六岁，见过了太多现实的无奈，也经历过感情里的颠沛流离。

　　她太喜欢陈橙澄了，喜欢到小心翼翼，喜欢到患得患失。

　　陈橙澄像一团炽热的火焰，明媚，耀眼，带着蓬勃的生命力。而她，像是被岁月磨平了棱角的石头，沉稳，内敛，甚至有些怯懦。

　　她怕自己给不了陈橙澄想要的未来，怕陈橙澄只是一时兴起，喜欢她成熟稳重的模样，等新鲜感褪去，就会转身离开。

　　她更怕的是，一旦跨越了那条界线，一旦彻底拥有了彼此，陈橙澄就会发现，她其实并没有那么好。她疯狂的占有欲，不为人知的偏执，
　　自私的她，脆弱的她，情绪崩溃的她，深夜里独自舔舐伤口的她。她怕陈橙澄看到这些，会失望，会后悔。

　　“我总觉得，你还没做好准备。”年亦兮的指尖轻轻摩挲着陈橙澄的手背，触感温热，“我怕贸然拥有你，到最后，你会发现，我并不是你的最优选择。”

　　这句话，像一根刺，扎进了陈橙澄的心里。她愣了愣，眼泪流得更凶了，却不是因为委屈，而是因为心疼。

　　原来，年亦兮的克制，不是不爱，而是爱得太深，爱得太小心翼翼。

　　“万一以后，你有了新的选择，”年亦兮的声音低了下去，目光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落寞，“会不会埋怨我？怪我……”

　　怪我，在你还懵懂的时候，就把你拉进了我的人生。

　　怪我，耽误了你更好的可能。

　　最后这句话，年亦兮藏在了心里，没有说出口。

　　她怎么舍得说出口。

　　她那么爱陈橙澄，爱到愿意把所有的不安都扛在自己肩上，爱到宁愿自己忍着思念和渴望，也要给陈橙澄足够的空间和时间，让她去选择，去成长。

　　她怎么舍得让陈橙澄难过。

　　房间里静了下来，只剩下陈橙澄压抑的啜泣声......

　　陈橙澄看着年亦兮眼底的落寞，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填满了，暖暖的，又酸酸的。她松开攥着年亦兮的手，伸出胳膊，用力地抱住了年亦兮的腰，把脸埋进她的颈窝里，哭得更凶了。

　　“笨蛋姐姐，”她哽咽着，声音闷闷的，“你怎么这么傻啊。”

　　什么最优选择，什么新的选择。

　　从她第一次见到年亦兮的那天起，她的世界里，就只剩下年亦兮一个人了。

　　年亦兮的身体僵了一下，随即缓缓抬手，抱住了陈橙澄颤抖的肩膀。她的下巴抵在陈橙澄的发顶，鼻尖萦绕着她身上淡淡的沐浴露香味，心里的那些不安和愧疚，像是被这温热的拥抱，一点点抚平了。

　　“别哭了，”年亦兮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却温柔得能掐出水来，“再哭，眼睛该肿了。”

　　陈橙澄在她颈窝里蹭了蹭，把眼泪和鼻涕都蹭在了她的睡衣上，像个耍赖的孩子：“就哭！谁让你瞒着我这么久！谁让你胡思乱想！”

　　年亦兮失笑，抬手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动作温柔得像是在哄一个闹脾气的小朋友。

　　“好，是我的错。”她低声说，眼底的笑意里，藏着化不开的温柔，“以后再也不瞒着你了，好不好？”

　　陈橙澄吸了吸鼻子，从她颈窝里抬起头，眼眶红红的，像只兔子。她看着年亦兮的眼睛，那双眼睛里，满是她的倒影，温柔得让人心尖发颤。

　　“那你还要不要我？”陈橙澄小声问，带着一丝忐忑，“我昨晚……那么疯。”

　　年亦兮看着她泛红的眼眶，看着她眼底的忐忑和期待，心里的爱意翻涌着，几乎要溢出来。她伸出手，轻轻捏住陈橙澄的下巴，俯身，在她红肿的唇瓣上，印下了一个轻柔的吻。

　　“要。”她的声音很轻，却无比坚定，“怎么会不要。”

　　晨光穿透窗帘，洒满了整个房间。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馨香，和两人之间，浓得化不开的爱意。那些积攒了许久的不安和误会，在这一刻，终于烟消云散。

　　只剩下彼此的心跳，和那句藏在心底，未曾说出口的——

　　我那么爱你，怎么舍得你难过。

　　我那么爱你，所以，只要是你，就够了。

　　年亦兮半推着陈橙澄“去洗漱吧，牙刷和毛巾我给你拿了新的，在洗手台上。”
　　洗漱台上的新牙刷还带着包装，牙膏被挤成了一个整齐的半圆，旁边放着一杯温好的蜂蜜水。陈橙澄盯着那杯蜂蜜水，指尖微微发颤。年亦兮记得她宿醉后会胃疼，记得她不喜欢喝太甜的东西，记得她所有的小习惯，就像刻在骨子里一样。
　　她慢吞吞地洗漱，磨磨蹭蹭了十几分钟，才终于鼓起勇气走出洗手间。年亦兮正坐在沙发上看手机，听见动静，抬眼看她：“好了？走吧，带你去吃你以前最爱的那家生滚粥，暖暖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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