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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告别之痛
寄养案收尾工作持续了一周。
五十三只被解救的动物中,十七只需要长期医疗,剩余的陆续被领养或转移到合作的救助站。办公室的电话成了热线,每天都有新的领养申请、媒体采访、甚至同行的咨询——外地的动保组织想知道如何复制这种“民间+执法”的合作模式。
林暖这周只回过两次家。大部分时间都睡在办公室的折叠床上,小花理所当然地陪着她。这只曾经恐惧人类的小猫,如今已是办公室里最放松的存在,会在会议时跳上桌子巡视,会在林暖熬夜时趴在她键盘边打盹,会在江致远值夜班时蹭过去要摸头。
还有核桃——那只从救助站借来的英短猫——被救助站的老张正式“托付”给了团队。
“它经历太多了。”老张把猫包放下时,眼圈有点红,“从小流浪,被人打伤,好不容易救回来,又遇上这事…我看它跟你们有缘,特别是小暖。”
核桃从猫包里探出头,小心翼翼地嗅了嗅办公室熟悉的气味,然后轻盈地跳出来,径直走向林暖的椅子,蹭了蹭她的裤脚。
几乎是同时,办公室角落传来一声细软的“喵”——是小花。
它优雅地巡视领地,小花白天在办公室晒太阳,晚上林暖会带它回家,成了她独居生活里最柔软的陪伴。
此刻,小花迈着步子走过来,在核桃身边停下,两只猫互相嗅了嗅。核桃的身体还有些紧绷,但小花的心声很平和:“新来的小猫你好呀”“别怕”。
核桃的背慢慢松弛下来。
“看来它们能处得来。”江致远看着两只猫,眼里有淡淡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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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案件的到来,是在一个秋雨绵绵的下午。
雨滴敲打着办公室窗户,室内弥漫着热茶和猫粮混合的气味。小雨接完那个长达四十分钟的电话后,整个人缩在椅子里,很久没说话。
“怎么了?”苏晴放下卷宗。
“是位老教授,”她声音发哑,“他养了十五年的金毛‘老伙计’上个月肾衰竭走了。教授选了市里一家口碑很好的宠物殡葬公司,‘天堂驿站’,说好了单独火化、骨灰装罐、还会做爪印纪念。”
她顿了顿:“但昨天,教授在小区遛弯时,碰到另一个养狗的邻居。那人说,他家狗上个月也走了,用的也是‘天堂驿站’。两个人聊起来,发现…骨灰罐一模一样,连里面骨灰的颜色、质地都几乎一样。”
办公室里声音渐静,连小花都停止了舔毛的动作,抬起小猫脑袋。
“教授怀疑是集体火化,然后分装。”苏晴的声音很冷,“但如果是这样,骨灰样本应该会有差异…”
“不。”小雨摇头,“更可怕的是,教授把骨灰送去大学的实验室做了简单检测——主要成分是石灰和木炭灰,几乎没有动物骨灰成分。”
“假的?”陈宇轩难以置信。
“不只骨灰。”小雨翻到下一页,“这是另外六个投诉人的信息。有人发现爪印模具和自己宠物的实际尺寸对不上;有人收到‘临终梳毛留念’的照片,发现背景根本不是宣传里的‘温馨告别室’;还有人比较了不同时间段的‘定制纪念视频’,发现背景音乐、蜡烛摆放、甚至工作人员的动作都一模一样——是模板。”
林暖看着那些照片。有精致的骨灰罐,有爪印纪念牌,有宠物生前的小物品——每一样都透着仪式感和所谓的“尊重”。
但这一切都是谎言。
利用主人对逝去伙伴的怀念和愧疚,进行的彻头彻尾的欺诈。
“这不只是欺诈,”江致远开口,声音低沉,“如果他们没有真正火化动物尸体,那些尸体去哪了?随意丢弃?掩埋?还是…”
他没有说下去,但所有人都想到了环保问题、公共卫生问题。
林暖感到怀里的小花动了动。猫咪抬起头,看着她,心声传来:“…小暖在难过…”
她轻轻摸了摸小花的头,思绪却飘到很远的地方。
告别应该是独一无二的。每只动物,每个主人,每段共同度过的时光,都该有一场只属于他们的、真实的告别。而不是模板化的视频、批量生产的纪念品、用石灰冒充的骨灰。
这比直接的虐待更让她心寒。因为它亵渎的不是身体,是记忆,是爱,是人类对另一个生命最后的、最珍贵的纪念。
初步调查从“天堂驿站”的线上痕迹开始。
这家公司在各大平台都运营着精美的账号,发布的内容高度一致:温馨的告别室、温柔的工作人员、主人感动的推荐书、还有那些看起来精致无比的纪念品。
“但仔细看,有问题。”陈宇轩把几张截图投屏,“这张告别室的照片,窗外的树,夏天是绿的,秋天也是绿的——是贴图。这张工作人员安抚宠物的照片,宠物的眼神是恐惧的,不是安详的。”
“还有这些‘主人感言’。”苏晴指着文字部分,“语法结构相似,情感表达套路化,像是同一个人写的。我查了几个留联系方式的‘主人’,要么是空号,要么从没养过宠物。”
然而,当团队尝试以客户身份咨询时,对方的应对堪称完美。
陈宇轩伪装成即将失去老年犬的客户,打电话咨询。
“我们完全理解您的心情,”客服的声音温柔得滴水不漏,“每一只毛孩子都是家人,告别必须郑重。我们提供全程陪伴服务,您可以选择亲自送别,也可以委托我们全程代办…”
“我想看下火化现场,可以吗?”陈宇轩问。
那边停顿了一秒:“抱歉先生,为了尊重其他客户的情绪,也为了避免交叉感染,我们的火化区域是不对外开放的。但我们有实时监控系统,如果您需要,我们可以为您单独开放监控观看权限。”
温柔耐心的客服、详细的流程介绍、看似透明的收费标准、甚至还有“不满意全额退款”的承诺。如果他们不是带着怀疑去接触,几乎会被这份“专业”说服。
“这就是问题所在。”江致远在晚上复盘时说,“他们的骗局设计得太完整了。从情感营销到流程包装,完全抓住了主人在悲伤时的心理弱点——不想深究细节,只想相信‘专业人士会处理好一切’。”
“监控可以作假。”大刘听完后说,“提前录好一段火化视频,循环播放。”
“关键是尸体去向。”苏晴翻着相关法规,“目前宠物殡葬行业几乎没有监管。只要不涉及防疫问题,相关部门基本不管。”
“那就从防疫问题入手。”林暖说,“如果他们在非法处理动物尸体,很可能没有合规的消毒和无害化处理设施。”
就在团队准备深入调查时,一个意外线索出现了。
那天下午,林暖带着核桃去医院复查,顺便也带上了小花——它最近有点咳嗽。在医院等候区,她听到了一阵极其痛苦的动物心声。
不是生理上的痛苦,而是一种…深层的恐惧和绝望。
“…不要…不要带我去那里…”
“…会消失的…再也回不来了…”
“…妈妈…救我…”
林暖循着声音看去。
那是一只很老的西施犬,被一个中年女人抱在怀里。狗狗瘦得只剩一把骨头,眼睛浑浊,呼吸微弱,明显已经到了生命末期。女人一边流泪一边抚摸它:“乖,不怕,妈妈在这里…”
但狗狗的心声完全是另一回事——它在害怕某种特定的“地方”。
林暖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过去。
“它…”她轻声问,“情况不太好?”
阿姨抬头,眼泪又掉下来:“肾衰竭晚期,医生建议安乐。我不忍心它在医院走,联系了一家宠物临终关怀机构…他们说来接它,在家里安乐,然后处理好后事。”
“是哪家机构?”
“叫…‘天堂驿站’。说是可以全程陪伴,让它在熟悉的环境里安静离开。”
林暖的心沉了下去。
“阿姨,”林暖尽量让声音保持平稳,“我是‘曙光动物保护中心’的,我们最近在关注宠物殡葬行业…您介不介意,让我陪您一起等他们来?”
阿姨有些困惑,但还是点了点头。
林暖给江致远发了条信息,然后坐在这位阿姨旁边,把小花放到腿上,一手轻轻放在西施犬的背上。
她没有传递任何情绪,只是用体温告诉这只即将离去的生命:有人在这里。
西施犬的心声稍微平静了一点:“…暖和…”
半小时后,一辆印着“天堂驿站”logo的白色面包车停在医院门口。
下来两个穿着深色制服的男人,表情肃穆,动作轻柔。他们从女人手里接过西施犬,放进一个铺着软垫的提篮里。
“请放心,”年长一点的男人说,“我们会全程录像,让您看到它最后的安详。”
女人泣不成声。
林暖跟着他们走到车边。“我能…看看你们车里的布置吗?以后可能也需要…”
年轻男人看了她一眼,眼神里闪过一丝警惕,但还是拉开了侧门。
车里很干净,有消毒水的气味。除了提篮,还有几个箱子,上面写着“纪念品材料”“骨灰罐”等字样。
但林暖的意识捕捉到了更多。
车厢深处,传来其他动物的心声——微弱,但存在。
不是一只,是三只。
一只在恐惧:“…黑…”
一只在困惑:“…这是哪…”
还有一只,已经几乎没了意识,只剩一点生理性的痛苦波动。
这些动物,都还活着。
“这些是…”林暖指着车厢深处。
“哦,是其他客户的宠物,我们顺路一起接。”年轻男人迅速关上门,“抱歉,我们要赶时间了。”
车开走了。
林暖站在原地,记下了车牌号。小花在她怀里不安地动了动,心声传来:“…不舒服…”“…那些狗狗…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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