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歹毒
天气渐渐泛起暑气,来往的人有不怕凉的早已换上了薄麻衣。
有头上顶着毡帽的几人牵着牛羊与摊贩比划着讨价还价,隋垂容看这几人眼窝深邃,手毛旺盛,奇道:“这些人看着不像大阗人。”
祁云照收回视线,看了一眼,“那是北狄人。”
“北狄?”听闻他们在大阗南部,草木沃盛,民风强悍,之前本还不老实,总在两国边境处搞些小动作,被她爹带兵教训了几次,便规规矩矩了。
“怎么会在这看见北狄人?”
“前两年北狄君主差使臣来大阗,送来明珠三千,宝马锦缎无数,意在求和。大阗便顺势应了,毕竟打仗对哪一方来说,都讨不着好。自此每年五月,北狄君主便会来大阗纳贡,说白了其实也就是互通往来,各惠各利罢了。”
祁云照又打量了那几人一眼,“快到日子了,这些应该是早来的北狄商人。”
隋垂容点点头,这些商人应该是趁早过来大阗,好交换商物再回去买卖的。
远处香气又朔朔弥过来,看着绮陌坊门口挥着披帛的美貌女子,隋垂容越发感到忧虑。
绮陌坊已开了几天门了,可总也不见琉璃香,自那一晚,便再也寻不见她的踪影,也不知她到何处去了。
“还没有琉璃香踪影吗?”隋垂容皱眉问道。
祁云照摇摇头,说来也奇怪,像是有人将这女子的行踪抹掉了一番,每次快有眉目时,总会突如其来地被绕跑。
他眸色凝重,袁涟身边,还有其他人的存在。
隋垂容抬头继续看着绮陌坊,忽见一抹深绿色衣角飘出楼门,却顿了一顿,立马退回去了。
是翠娘!
她躲什么……
隋垂容抬头看向祁云照,见他也移下视线,二人不约而同提步朝绮陌坊走去。
隋垂容掏出一块面纱遮住半张脸。
门前娇笑着的女子见二人板着脸,气势汹汹,赶忙怯怯往旁边移了几步,探头看着楼内。
祁云照走在隋垂容前面,拨开一干打情骂俏的“眷侣”,不让这些人挨到隋垂容,径自追着那抹深绿色衣角而去。
一时之间,楼内惊惶声,抱怨声不绝于耳,众人皆愣愣看着二人。
隋垂容却没时间理会这些目光,她快步跟着祁云照走到绮陌坊后门处,正是她们两个昨天出的那扇门,门外朱红柱子正好隔绝了外面人的视线,僻静得很。
祁云照已站住了,他双手环胸靠在门上,见隋垂容来了朝她歪头示意。
隋垂容顺着他的动作往下一看,妇人像是受了极大的惊吓一般,头埋在漆盖上,肩膀瑟瑟抖着。
“你怎么她了。”隋垂容嘴角微抽,看向祁云照,压低声音问他。
祁云照双手摊开,摇了摇头。
隋垂容叹口气,正凑上前,准备蹲下身去,拍拍翠娘,哪知她猛地抬起头。
这个角落本就狭小阴暗,更别提翠娘脸煞白,嘴里里外外涂了一层口脂,突地撞进隋垂容眼底,她只感到自己心脏骤然一紧,腿不由自主软地退了几步。
一双温热的手拉住她胳膊,隋垂容才回过神来,她拍了拍心脏,感觉还有点心有余悸。
莫不是专程想把她吓死?
还没悄悄诽谤两句,翠娘又将头埋进去,发颤的声音从她膝窝边传来。
“大人饶我一命……我是被逼的,我也不想的,啊呀……碧云你行行好,别来找妈妈。”
“琉璃……她在赵大人那里,不关我的事啊,大人姑娘菩萨心肠,放我一命,我都是被逼的。”
说罢竟对着二人框框磕起头来。
隋垂容吓了一跳,连忙拉着祁云照闪到一旁,狐疑打量了翠娘一番,看向祁云照,“她在装疯卖傻?”
祁云照只看着她,“这不重要,她方才说‘赵大人’,你记不记得,那天的纸上,有一张上面便是赵瑞。你想找的那位姑娘,应该在赵瑞那里,至于现在情况如何,是生是死……”
他没说完,隋垂容已懂了他的言外之意。
得快!
“咱们快走!”
二人从后门出去。
没看见伏在地上的女人倏地瘫坐在地,咧嘴一笑,厚重白粉盖在脸上,遮掩了她原本的神情,她眸中飘渺没有支点,似得意似哀婉,“男人薄幸,呵呵呵,我说什么来着……”
“等等。”祁云照拉住她。
隋垂容突然被拉住,没来得及反应,直接后背撞到了祁云照前胸上,她听见男人“闷哼”一声,急忙回过头,“你没事吧。”
“劲还挺大。”祁云照揉了揉胸骨,笑道,“大白天就这么过去,没找到人,咱两就先被送到府衙了。”
风吹过她发角,隋垂容才平复了心神,她沉默片刻,“你有什么想法?”
“问我啊?”祁云照提着剑,勾唇笑得恶劣。
“……”隋垂容转头便要走。
“天黑了去。”祁云照骤然开口,“脾气真大。”他低低说了一句。
才正色道:“我让天寻带些人在赵府门口,咱们进去找那位姑娘,找到了便让天寻直接进来。”
“直接进去?”隋垂容愣住,“这么明目张胆?”
“若是找到那位姑娘了不就名正言顺理直气壮了嘛,一个赵瑞而已,还不值得本世子兜圈子,用他来吊条大鱼,好用极了。”他眼波流转,尽是不屑。
只有在这时候,隋垂容才得以窥见他藏在风流淡漠皮囊下的混不戾。
夜深。
赵府下人似是跟了他家主人,十分怠惰,有守夜的,竟靠着门下廊柱打起盹来了。
赵瑞惯爱附庸风雅,院子里落英缤纷,亭子边沿挂着好几个鸟笼,文鸟画眉叽叽喳喳叫得人耳朵疼。
隋垂容上前两步,踮起脚将那几个鸟笼门都打开,鸟儿看着突如其来的自由,绿豆大小的眼睛亮了起来,叫得更加欢快。
祁云照看着她动作,笑弯了眼,“你怎么头一次来就把人家的鸟都放了。”
隋垂容拍拍手,瞥了眼祁云照,伸出手摸了摸飞到她手心的小画眉,“鸟儿让这种人养着才叫倒霉,倒不如自由自在的好。”
她抬起手,轻轻一抖,画眉扑腾一下飞了起来,看着飞过院墙的鸟儿,隋垂容嘴角勾起一抹浅浅弧度,眼角眉梢都笼着一层满足。
祁云照看着她,心弦像是被什么东西缓缓拨动了一下,她很喜欢自由吗……
有祁云照在,隋垂容几乎没费什么气力便摸到了关着琉璃香的地方。
她小心翼翼推开门,里头漆黑一片,推开门借着淡淡月辉,才看到这间房内一侧推着几码干柴,一侧地上趴着一个瘦削的身影,隋垂容眉头紧皱,赵瑞就这么把人扔在柴房里?
似是感觉到什么动静,女子身影微微动了动,又很快没了动静,她发出细细的呻吟,像是十分痛苦的样子。
隋垂容赶忙上前,扶起琉璃香,解下腰间的香囊翻看一番,只找到念竹给她塞的两块梨酥和几个小橘子,她索性都拿出来。
祁云照将柴房门掩起,捡起一旁的干柴,燃起了一个小小的火堆。
隋垂容这才看清她怀中的女子,不由怔住,往日柔顺的秀发如今乱作一团,上面粘着灰尘,嘴唇干裂破皮,脸上还覆着几片青紫。
她不经意碰到她的手,红肿一片,指尖凝着暗红发黑的污血。
琉璃香猛地抖了一下,清醒过来,她咬着牙,察觉到二人,挣扎得如砧板上的活鱼,隋垂容连忙轻拍她,柔声道:“是我。”
她这才安静下来,费力睁开眼睛,愣了刹那,隋垂容看见她的眼眶泛着红,在火光下闪烁着。
“你怎么……”她嗓音嘶哑,移动了下视线看见坐在一旁玩火的祁云照,眸子里布满不解之色。
隋垂容剥开那几个小橘子喂到她嘴里,她无声叹了口气,哎,早知道叫念竹给她多装几个了,罢了,也算聊胜于无。
她又将梨酥掰成碎碎的,喂到琉璃香嘴里。
祁云照饶有兴致地看着她喂食的动作,眸色低垂,侧颜透着认真,真是…受伤也…挺好的。
他心不在焉拿着一截干柴戳戳火星,干柴噼里啪啦起来,打破了这一室寂静,也让他回过神来。
“喂好了没?喂好了就赶紧问。”
隋垂容瞪了他一眼,将琉璃香扶起来,靠在墙上。
琉璃香靠在墙上,扬起笑来,有气无力地看着隋垂容,“我怎么都没想到,竟然是你救了我。”
“不用谢,话说…你为什么会被关在这?”隋垂容拍拍手上的碎屑,看着她问道。
琉璃香紧紧闭上眼睛,沙哑的声音在柴房里回荡。
“那天……”
那天她看赵瑞许久没回来,又见他走时步伐匆匆,神色奇怪,她心下起疑,直觉来找他的那人定然和绮陌坊这事有关。
她趁着旁边没人,偷偷顺着赵瑞刚才走的方向而去,刚走到门口便听见二人提起绮陌坊,她便停下脚步,屏气听着。
他们,他们竟然这般大胆歹毒!
琉璃香神色凄厉,像是恨极了,说话声又快又急。
“他们勾结绮陌坊,强买强卖女子,他们一般从平民女子入手,引诱那些女子的家人去赌去嫖,欠下钱了再出现在他们面前,以极低的价格买了那些女子,然后哄骗、打骂她们,让她们卖身,再抽花捐……周而复始周而复始。”
归根到底,她们竟从始至终,连血带骨都被榨干殆尽。
琉璃香笑起来,肝肠寸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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