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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阎百行
庹经年眨眨眼,抱剑朝他笑道:“我就是起了一个头,日后还会有更多人争相夸你的。”
长命踩碎脚下树枝,缩了缩脖子,再次报之一笑。
青山道平坦广阔无比,数十支队伍进入其中也难得见上一面,除非是在终点出口处会面。天色蒙蒙亮过后很快射入泼泼洒洒的阳光,树梢被染成水白色,环境依旧又潮又湿。
这一亮,青山道内明暗交叠起来,蚊虫蛇蚁多如牛毛,唯独对他们避之不及。
一行人各自捉了几只妖怪收入囊中,随后直接往折云山天而去,那里的精怪等级不高,数量却最多。
其他队伍里的众家子弟心气高,皆不愿往这一带走,往这里走便不会存在僧多粥少的情况。
高耸入云的折云山天顶部悬着一团黑云,几乎压城罩顶。近乎斜直的地面犬石纵横,越往上,可供两人并肩行走的豁口越少。
山尖有半个猎场那般大,一行人到达之后结伴斩妖。半个时辰过去,收获颇丰,满月袋鼓鼓囊囊到快要装不下。
正要汇合去别处大展身手时,一处水涧里突然传来爆体声,隐隐有怪声狞笑道:“我的鼻子早已被毁,怎么会闻见这么浓郁的人味呢?好新鲜啊。”
声音携着阴气穿过冷阳,成功飘进庹经年的双耳,她拉起长命往前走,边戒备道:“大家小心,这里恐怕不能再往前走了。”
一人回头道:“路兄方才也让我们小心戒备,你们二位是听到什么风吹草动了吗?”
另外一人暗自将手按住剑身,脸浮慎色,却道:“大家一路都过来了,捉完这个山头的精怪再去别处也不迟,青天白日别故弄玄虚吓人。”
庹经年没理会他,拉着长命的袖子拨开人群,问道:“师兄,你刚才听见了吗?”
此话一出,众人莫名其妙的投来视线,都盯着她看。大多心中以为她走累了不想再走,想找个装神弄鬼的借口罢了。
人群叠开,路迟忆亦将手扶在无声之上,只是略微摇头道:“未曾听见声响。你听见了什么?”
“我听见……”
“终于带人来了。好久没养孩子了,真是心痒得不行。”伴随着打断庹经年的这道声音,一股咸腥味紧接着飘来,比从赤海里捞出来晒干的鱼还要刺鼻万分。
“你们闻到了吗?”庹经年屏息凝视着周围一圈人。
“我们什么都听不到,也什么都闻不到!吴姑娘,你可不要大白天的在这里唬我们。”
“难不成你一个阶常是无的感知比我们厉害?说出去真是笑掉大牙了。你若是累了,我们可以就地歇一歇,没人会说你。”
路迟忆依旧摇头示意,但表情明显有些凝重,似乎能感受到一股诡谲的氛围在瞬息之间包围了前后之路。
他刚要让众人小心防范之时,就见庹经年嘴角微抿竖起一指,立于粉唇前作噤声状。
众人看人识脸色,意识到情况不对劲之后当即闭上了笑得干巴巴的嘴,身体略微低俯扫视,剑刃出鞘三分巡惕。
路迟忆与她对视一眼后抬手布下近音咒,旋即亮出无声剑,以剑为眼设下百米护阵。
那股味道久久不散,漾在鼻前。庹经年无暇他顾,只是从紧窄的袖口抽出三寸长的匕首,白刃横刀,霎时斩断几根长发。
一人侧首惊道:“吴姑娘,你这是何意?”
庹经年很想调笑说自己不削发不为尼,不必惊讶诧愕。
但眼下时机和场合都不对,她也解释不了缘由,因为就连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这样做,只是道:“诸位一人一根系在衣下手腕,记得多打些死结,越多越好。”
她挪步将长发分发出去,连退几步后一下撞到了身后的一堵人墙。
后背贴上前胸,路迟忆见她撞上来竟也不躲。
庹经年转身没看他一眼,拽住他的左手无名指就开始往上面缠青丝,缠到最后还给他绑了个精致花结。
路迟忆垂下眼帘,惑道:“系错了。”冷白的手指缠上圈圈发丝,似被裹了层柔软温凉的铠甲,隐约泛起银光。
庹经年顾不得笑,只是下意识道:“没系错,就是这个位置。”
路迟忆:“他们为何与我不同?”
“当然不同了,这个位置……可是我特意选的。他们系在手腕处不易丢,你的这个丢了也无所谓。”因为无论你身在何处,我总会找到你。
对面又问:“有何不同?”
“因为你重要。路迟忆,都这个时候了你就别再问了。绑在这个位置呢,是因为我除了父母家人之外,你最重要。行了吧。”
路迟忆不语,闭上眼睛复又睁开,安静道:“我知晓了。”
庹经年一脸这不就对了吗?匕首回翘,她四下扫了一圈人不见少,问道:“大家都系好了吗?”
长命死命打好了结,点头问道:“姐姐,系这个东西是有什么用处吗?”
庹经年摸着下巴,汕汕道:“我也不知道,大抵可以保命吧。”
“就跟我的长命锁一个道理吗?”
“聪……”明,尚未说完,一阵落叶掠地飞起,如有巨型蚯蚓蠕动一般,地面猛地暴起让人眼花缭乱的数道蛹形凸起,藏在地底下的东西久不见天日,在此时活跃起来。
用作定阵的无声被一道外力逼出,“铮”一声,咸腥味弥漫开来。
折云山天顶部登时剑鸣声交叠,乱叶扫荡。队伍中人人自危,提剑对着地面乱蹿的不知名东西又斩又刺,剑势挑破石土,尘土飞扬。
呲溜血花洒进一泼土里,一人喜道:“我刺中它了!诸位别怕,土里之物是以吸食山中草木之灵长成的虫妖,杀了便可。”
“那我就不足为惧了。”一名环泉宗的弟子笑呵着,飞扑上去,敞开膀子大开杀戒。
刺耳的血液迸溅声此起彼伏,众人成功斩掉土中虫妖。
“声东击西还真是好用!”咯咯笑声凌空飘在头顶,“你们都中计了,乖乖做我的新孩子吧。”
声音刚一消失,队伍中便响起欢笑声、哭泣声和挣扎声,场面仿佛被人逆转压倒一般,早已出鞘的剑锋竟被他们争相架在脖间。
有的人还在竭力挣扎,手持灵剑连连惊恐后退,神情固执又恍惚。仿佛甘愿割喉杀了自己以此献祭一般,剑锋顿近顿远僵持不下。
庹经年手持舔了血光的破喉咙,剑尖指地,妖血顺刃洇进土里。似有邪物作祟一般,身体沉重到脚步开始一寸寸退后,剑锋逐渐被右手抬起,不受控的慢慢抵到喉间。
冥冥之中有感召,她抬头望向其他人和路迟忆,深棕瞳孔猝然骤缩,让她惊骇的并非是他们皆将剑刃对准各自的命名,而是在他们身后,各自背了一具尸体!
准确的说,是一具红色的人皮尸体,皮尸内里仿佛被蛀空一般,外表却饱满得毫无一丝褶皱和肌肤纹路,似掏空之后被人用了某种秘术晒干一般。
咸腥味正是从这上面发出来的,之前她能闻到这股似有似无的味道,大抵是埋在土里加之她嗅觉明锐所致。
庹经年知道在自己背后也驮着这样一具红皮人尸,只是她想不通,这具空尸为何如此之重?
“我的赤阎百行唯一败笔之外,见者必成我手中红尸眼中玩物。尔等不能跑也跑不掉。”
那道阴鹜的声音又在头顶响起,话音落下,十道嶙峋的线状阴影精准隔空罩下头顶,将他们一人困于一片方寸之地。
东西南北四个方位共站了百具赤阎,赤阎表皮换了颜色,似完整无缺的镜面一般到处反射,射出灼灼白光。
周遭换了地方,背上的分量似乎轻了有三成。
庹经年头顶天脚踩地,被困在一片不纯粹的虚白之中,她一面用力将破喉咙控离颈间,一面被这强光刺得睁不开眼。
抬起手背遮光道:“遇上我算你倒霉,你的唯二败笔很快就要出现了!”
“上一个从我手中救下一族,破了我赤阎百行之人名叫庹於,虽说她早已身郧魂散,此事有损我威名,但你区区一个修者,也敢和她相提并论?!”
语毕,庹经年脚下滑出半步右腿险些跪下,生在后背的赤阎瞬间重了数十斤不止。
她咬牙在肚里吐槽了一番,受力平衡之后才道:“那不巧了!一连两个姓庹之人破了你引以为傲立于诡界的赤阎百行,你不得荣幸倍之吗!”
“狂妄至极,世间少有人能破此局。这百具赤阎如梦似幻,如镜映心,上面映照的是困于其中之人最想守护的人事,你……”
“你以为我不敢吗?”庹经年轻笑一声,“不就是杀尽斩绝我最想‘守护之物’吗?这有何难。”
庹经年勉强睁开双眸,映入眼帘的仍旧是一片白色,她不顾刺芒试着睁大眼看清楚,这才看见纯白之中繁星点点并不明显的黄蕊。
百具围住她的赤阎体表所映射出来的是栀子花,成片的栀子花,皎洁花浪排山倒海。
庹经年简直要疯了,她心中所要守护的不应该是人吗?就算不是人而是物,也不应该是栀子花,还是成片刺到她快要眼瞎的栀子花!
士可杀不可辱。
“你这必杀技怕不是早就过时了吧,测东西这般没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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