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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猬
座敷童子离开之后,晴明继续在佐藤宅外发了一会儿怔。
卢屋道满离开平安京已经十年了。
晴明原本以为自己已经逐渐淡忘了这个人的存在,但事实却证明并不是这样。
仇恨经历过了时间之后,反而变得愈加浓烈。
晴明微微闭了闭眼,摸出折扇来摇了摇。
十年前,他是打算要揭露卢屋道满的罪行,叫天皇来判决的。
他本以为这样就可以让他的仇恨平息,但他万万没有想到,要做到这一点,竟然会让他的恩师贺茂忠行付出生命的代价。
卢屋道满背负着杀死贺茂忠行的罪名,离开平安京不知所踪。
直到今日。
贺茂忠行的死无疑是让晴明对卢屋道满的恨意又加深了一层,他原本想去寻找卢屋道满,但由于戾桥封印存在的缘故,晴明不敢长时间离开平安京,这件事只得一直搁置下来。
晴明深深叹了口气,正打算回戾桥,没想到迎面撞上了佐藤诚。
“……”对着佐藤诚,晴明连一个客套的假笑都懒得给,他冷着脸,道声:“借过。”然后稍微侧了侧身,想从佐藤诚身边过去。
“安倍晴明!”佐藤诚面有愠色,猛地抬脚踩住了晴明衣服的后裾,不让他离开。
“你竟敢放走它!”佐藤诚逼近晴明,指着鼻子大骂:“你一个不知是人是妖的怪物,也敢断我财路!”
佐藤诚这话一出口,晴明的眼神一下子变得有些可怕,他冷冷地注视着佐藤诚,而后者不由得打了个寒噤,忽然之间产生了被某种食肉的危险动物盯上的错觉。
在某一个瞬间,晴明的瞳孔似乎变成了野兽一般的竖瞳,不过很快又恢复了正常。
无论到什么时候,永远都有人利用当年的流言来攻讦他。
不过晴明早已不是当年那个面对流言不知所措的孩子了。
“既然知道我是白狐公子,”晴明眯了眯眼睛,故意让自己的面孔看起来更像狐狸,冷声道:“你还敢对我不敬?”
“狐狸可是很记仇的。”晴明冷冷地瞟了佐藤诚一眼,随口念了句咒,这一个“晴明”便化作了纸人,而真正的晴明则出现在佐藤诚身后不远处。
而还没等佐藤诚反应过来,他脚底的纸人就自己烧了起来,还燎着了佐藤诚的衣服。
晴明手中捏着折扇,看着佐藤诚慌乱地拍打着身上的火焰,但那火黏着性极强,不仅不易扑灭,
而且愈演愈烈。
“你这个怪物!你到底做了什么!”佐藤诚又惊又怒,破口大骂。
晴明啪地一声展开折扇,挡住唇角似有似无的笑意,他说:“是啊,我就是怪物。而怪物无论做出什么事来,不都是理所应当吗?”
“晴明,住手!”远远地传来了呵斥声,稍稍有些耳熟。
贺茂保宪身着纯黑色的狩衣,疾步走来。
他身后还跟着个六七岁模样的孩子,一样穿着狩衣,怀里抱着柄修长的武士刀。
“师兄也太小心了,鬼火而已,烧不死人。”晴明虽然口中这样说,但还是很快念咒熄灭了火焰。
贺茂保宪瞪了晴明一眼,转身朝佐藤诚深鞠一躬,道:“我师弟晴明性子一向顽劣,还请佐藤君休怪。”
佐藤诚冷哼一声,也不还礼,转身就走。
“你迟早会给自己惹出麻烦。”佐藤诚离开之后,贺茂保宪才又对晴明说:“别再这样做了,这些人都是京中的权贵,你开罪不起的。”
而晴明对此置若罔闻,弯腰摸了摸保宪身后抱剑的孩子的头发,笑道:“这是你儿子贺茂光荣?这段时间不见,倒是长高了不少。”
“我在和你说话,晴明。”保宪稍稍提高了嗓音。
晴明这才直起腰,静静地望着保宪,半晌才低声说:“你不必再来管我的事,再和我扯上关系的话,恐怕你还会倒霉的。”
“我不想害了你,师兄。”
“这说得是什么话,我怎么可能不管你。”保宪摇头道:“当年的那些事,我知道你心中有怨,但是无论如何,你都不要这样作践你自己。”
“他们不了解你,但是我知道。”保宪道:“你不是什么‘白狐公子’,更不是妖怪,所以,我恳求你,不要再去做那些会让人误会你的事了。”
“你不是我,师兄。”晴明叹了一声,道:“所以你不理解我为什么要这样做。”
“但是师兄你放心,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清楚我这样做可能引起的后果。”晴明低声说:“我现在孤身一人,无论什么代价,我都付得起。”
“你!”保宪怒道:“这就是你和我断绝来往的原因吗?”
“没错,师兄,对不起。”晴明最后向保宪鞠了一躬,转身走开了。
刺猬背上长满了尖刺,其实也只不过是为了保护柔软的腹部而已。
几天后,平安京举行祓禊仪式。
和往年一样,祓禊是由贺茂保宪来主持。
贺茂忠行过世,卢屋道满逃离平安京,现在京中能力最强的阴阳师只剩下得到了贺茂忠行真传的贺茂保宪和安倍晴明两人而已。
而安倍晴明向来声名不佳,时常传出安倍晴明戏弄贵族的传闻,祓禊这种重要的仪式当然不可能交给他来操办。
晴明立在人群中,远远地望着保宪。
事实上,如果他愿意,他完全可以取得比保宪高得多的成就。
但是无数次机会,都被他主动放弃了。
无论怎样,他都不可能再去和他的师兄争什么的。
保宪站在天皇面前,站在万众瞩目之下。
当年捧剑的孩子已长成了青年,早已学会了气定神闲。
他喃喃地念咒,召来百鬼之后,从自己身后的孩子手里接过武士刀,划开了自己的手掌。
晴明远远望着这一切,一如二十年前,他第一次见到贺茂忠行的时候。
仿佛什么都没变。
可是终究沧海桑田。
有狰狞的小鬼拿了祭品却没有吃,往晴明的方向走了几步,似乎是想把祭品送给晴明。
“……”晴明微微一笑,随口念了句咒,然后朝那小鬼摇了摇头,对方立刻就老实了下来,原地坐下贪婪地舔舐着祭品表面沾染的保宪的血。
保宪似有所悟,抬起头往晴明的方向望了望。
但晴明早已经走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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