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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回平江(1)
“彪膀魁梧的那个就是完颜荙吧?”
秦怀山远远的指着千秋一身边那个高坐在马背上的汉子,将其从上到下打量个遍,不得不说,燕人的身材真的是相当魁梧,就连他们的马都比秦国的要高上许多,而且毛色发亮,马尾笔挺,真是让人垂涎。
“嗯,和小时候比粗糙了不少。”
“你见过完颜荙?哎,我怎么不知道你见过他?”拉扯他的缰绳,秦怀山故意板起脸,“说,什么时候去的燕国?是游历,还是贪玩?”
“小时候,小时候和我姐去的。”温柔的握住他的手,孟洵轻声道,“你的手可真凉,快让我给你暖一暖。”
“嘁。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扯出被他握在掌心的手,秦怀山的脸早已红的像烧红了的铜壶,一双眼睛左瞟右看,不知道落在哪里才好。
“怀山,等下见……”
“爹爹!”
一声清脆的女音打断了孟洵的示好,这熟悉的声音不用猜都知道是街边一霸秦同裳。他故意拧起眉头,冷着脸,憋着笑,故作不相识。
“哟,这是谁呀?”
“当然是秦国第一美男的闺女了!”
得意的扬着略尖的下颚,秦同裳卖弄自己三脚猫的轻功,声势浩大的拍了一下马背,正准备朝爹爹的马背嗖的飞过去,却因为笑声太大散了真气,重心不稳就往地上栽。
“哎呀,爹爹!”
双臂搂紧孟洵的脖子,笑着对木玄空眨了眨眼,在他担忧的视线中扯出一抹讨好的笑容,又对着已经黑了脸的爹爹脸上吧嗒吧嗒亲了两口。
“爹爹,裳儿学艺不精,你好好教教我呗?”
“哎!你真是爹的克星!”
满眼宠溺的捏了捏女儿的脸颊,刚刚就看出她又瘦了些,脑海里满是她蹒跚学步的可爱模样,心里说不出的难受。转身将她交给日日念着她的秦怀山,再回首,看向木玄空的眼神中也不自觉的掺杂了些许埋怨。
“拜见副帅!”
松开缰绳,袍角轻扬起,右腿掠过马头,双脚稳稳落地后手指正好点上木玄空微颔的额头,一套动作利落顺畅,即看不出他的刻意,也看不出他的责难,一切情愫尽在手指的一点一离之中。
“刚刚我掂了掂,裳儿至少瘦了五斤。”亲和的按上他的双肩,孟洵皮笑肉不笑的在他耳边警告道,“一个月内,这些肉要是涨不回来,我就扎哑你。”
“是!”木玄空笑着点头,并同样轻声道,“谢过师兄警告!”
“恭迎千秋将军回城!”
伴随着孟春晓的朗声响彻云霄,木玄空躬身行礼后对着自己坐骑晃了一下头,一人一马便一前一后的转身向后退了两步。
和煦的阳光洒在身上,像是母亲温柔的手。南宫淳尚一听千秋一终于回城了,轻夹马腹部,驱马来到秦怀山身边,伸长了脖子,翘首以盼。
按照原计划,大军应当于昨日巳时赶到平江城外,可这一路上完颜荙总是用各种借口要求休息,千秋一本就疲惫,也便不与他计较,三万多人的大军走走停停,五十里山路竟然走了一天一夜。
身子没有多少力气,只能靠缰绳保持平衡,双手手掌因缰绳勒的过紧而血肉模糊,距城门还有五里的时候,千秋一突然心痛难忍,眼前也忽明忽暗。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回来的,只知道此刻双腿如有一股巨大的力量拉扯,稍有伪装不利,就会露出破绽。
“我来扶你!”
说罢,也不管她愿不愿意,完颜荙直接将她从马背上拽了下来,并在她感激的颔首中,第一次捕捉到了她的孱弱。
一路上将她的逞强看在眼里,完颜荙几次都想劝她好好休息,可当她倔强的样子映入眼帘的时候,实在不忍心破坏她在士兵心中的形象,只好一路耍起了无赖,一次又一次的叫停。
“姐!”
若不是军纪严明,自己又不想惹姐姐失望和担忧,单凭那个五大三粗的野人对姐姐的轻薄,南宫淳尚早就驱马奔过去和他打起来了。可如今,他感受着孟洵周身散发的威慑,只能不情愿的轻声唤了一声。
“你弟?”
“嗯。”
“他是你亲弟吗?感觉他眼神有刀,好像要杀了我似的。”
“要是能,我也想杀了你。”
“行,等你能打过我的时候。”
笑着跟在她的身后,完颜荙美滋滋的拽着自己的两根盘在肩头的辫子,一双眼睛紧紧追随她的身影,丝毫不掩饰对她的喜欢。
“千秋一耽误了回程时间,还请副帅责罚!”
淡出江湖多年的孟洵仍旧轻而易举的看出了千秋一的脚步虚浮。这次回城的她,脸色比从前更加难看,除了苍白还透着一抹铁青,那是病入膏肓最明显的面色。看来,自己调配的药,还是过于保守。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趁抓着她手臂的瞬间,单指搭上脉搏,眼中是转瞬即逝的震惊。孟洵想不到,她明明已经病的随时都可能一命呜呼,可却能坚持这么久,还打了一场硬仗,这是正常人能具备的毅力和爆发力吗?
这样想着,眼神直接对上身后的木玄空,孟洵明白了,一定是这个臭小子给她什么禁药!
“参见孟副帅!”
对着孟洵敷衍的拱了拱手,完颜荙将出城迎接的将士环视一圈,按照排位顺序将他们的官阶、军衔摸了个遍后,挑衅的对南宫淳尚挑了挑眉,并用唇形清晰的说道:先锋而已。
“完颜荙,好!孟洵久闻完颜将军盛名,今日一见,果然不凡!”
“孟帅过誉,完颜荙不敢当!”
完颜荙自认为这是第一次见到孟洵,可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有些眼熟,好像很久之前就见过一样。不,不仅是见过,好像还生活过。
看着这张脸,他很想立刻问出心里的疑问,若是从前他一定不会瞻前顾后,思来想去,可现在他毕竟不是那个草原上自由自在的王了,他必须遵循并熟练运用中原人的伪善和装腔作势,然后寻一个所谓恰当的时机,再以一种恰当的方式,问出自己的问题。
“完颜将军有话说?”
“没,没。就想问问,有饭吗?我和我弟都饿了!”
指了指身后已经撇着嘴要耍脾气的完颜弘,完颜荙敛去了与生俱来的王者锋芒,对着孟洵的方向又一次拱了拱手。态度之谦卑,礼仪之娴熟,若非打扮不同,根本没有人会猜到他出身草原。
将他同记忆中那个无忧无虑的孩童重叠,孟洵知道完颜一族险些被灭亡的事,也知道他寄人篱下的遭遇。可他想不到,那样一个风风火火、周身都充斥着真诚和坦率的汉子,竟然会变成这样一副卑躬之骨。
孟洵很希望他是装的,真心希望。
“走,回去,吃饭!”
拍了拍记忆中那个孩子的肩膀,孟洵笑着示意南宫淳尚可以去搀扶千秋一后,双手背在身后。等双脚走到秦怀山战马旁的时候,娴熟的牵过缰绳,不顾众人的眼神,堂而皇之的做起了马前卒。
“恭迎,大军进城!”
“姐,你还好吗?”
在众将士欢呼的时候,千秋一勉强的扯出一抹笑容的同时眼皮下垂,她再也没有力气硬撑了,若非南宫淳尚赶来的及时,她能把身子全部的力道都转移到他的身上,千秋一的病就真的瞒不住了。
“淳尚,扶我上马。”
“姐,你别逞强了,我去找个马车……”
“她说骑马就骑马,你怎么那么啰嗦!”
大手一挥,南宫淳尚被推了个趔趄,完颜荙不耐烦的瞥了他一眼,双手扶着千秋一的腰,手臂稍一用力,就将她举上了马背。
她竟然这么轻。
“谢谢。”
这声谢,是谢他的帮助,也是谢他的理解。
为了稳定军心,也为了让城中不知名角落的细作有所忌惮,千秋一必须骑马进城,即便脸色苍白已无法掩饰,可自己的仪态和气势不能变。
事实证明,平江城卧虎藏龙,这里不但隐藏着燕国的细作,还有数十双魏人的眼睛,以及长期盘踞在此早已习惯伪装的陈人商贾。
孟洵很早就注意到了这里细作的错综复杂,之所以没有赶尽杀绝,是因为需要借助这些人的嘴,放出一些话。当然,这些话多数是假的,但也不乏一些为了迷惑敌人而真的不能再真的真话。
将军府的一花一木、一草一景都熟悉的让人心疼,千秋一刻意选择了一条偏僻的能够绕开芳华阁的小路。回到偏院后谢绝了完颜荙的探访,撑着昏昏欲睡的疲惫和痛苦,在南宫淳尚的搀扶下,蹒跚着步子走进内堂。
“姐,你这么着急,找什么?”
“看,木云兄酿的蜜饯。”
“姐……”
满足的抚摸着密封的坛子,凑到坛口贪婪的嗅着里面清新甜腻的味道,千秋一像个孩子一样笑着。七星想要扶她起来,可她摇了摇头,只是示意淳尚把灵位摆在高台上,自己则已经酸软着身子,跪在了地上。
“爹,娘,舅舅,木云兄,小一给你们磕头了。”
活在记忆中的人不可怕,可怕的是一辈子都活在自责和绝望的记忆中。南宫淳尚和七星看着这样无时无刻不在责难自己的千秋一,心绪复杂,有心疼,有理解,有同情……当然还有自食恶果的畅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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