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拷问
不出薛懿所料,日头尚未移过正午,薛阳和被捕的消息已传遍了薛府上下。
与此同时,冬青“死而复生”的消息也不胫而走。
这下府中可变天了,大少爷从前途无量的准锦衣卫,一夜之间沦落为杀害停云轩丫鬟的头号凶手,哪有人还有心思干活?
一时间议论四起:“知人知面不知心,没想到杀害丫鬟们的真凶竟然是大少爷!”
“真是‘兔子不吃窝边草’,大少爷不祸害自己身边的姑娘,一个劲祸害弟弟轩中的。”
“从前都说二少爷爱剖人心肝,怕不是替大少爷背了恶名!”
“二少爷真是可怜,老爷夫人不喜欢他也罢了,还白白替大少爷背黑锅背了这么些年。”
“嘘,小声些,仔细让夫人听见……”
他们口中的王夫人刚得知此噩耗,急火攻心,几次晕死过去。半个时辰之后才悠悠醒转。
醒来的第一件事情,便是命人把以孙嬷嬷为首的、参与了冬青下葬过程的人全部关押到儆尤堂中,等待拷问。
孙嬷嬷刚得知冬青“复生”一事,不知道自己先前埋的是什么东西,惶惶不安之际,又骤然从体面的管事嬷嬷沦为待审的罪奴,呆在黑漆漆的儆尤堂里,惊恐的情绪达到了巅峰。
当王夫人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孙嬷嬷猛地扑上前去,抱住她的大腿,止不住地朝她磕头道:“夫人、夫人,老身是冤枉的啊,我发誓,冬青当时已经死得透透的了!”
她的话如同一声号令,堂里被捆得结结实实的下人们连忙赌咒发誓,说自己亲眼瞧见冬青死了。
王生欢淡淡地瞥了匍匐在地的孙嬷嬷一眼,右手往旁边伸去,立刻有人把一条浸满了盐水的鞭子递到她手中。
“啪——”
一鞭狠狠地落到孙嬷嬷的悲上,发出一声巨大的闷响。
孙嬷嬷顿时软绵绵地瘫倒在地,像一条抽去了骨头的鱼。这一鞭抽散了她所有的气力与尊严,只有嘴唇微弱开合:“老身真的……没有骗您……”
回应她的是王生欢不断抬起又落下的手腕。鞭子乃特制的,对持鞭人来说,轻巧得如同拈起一支毛笔,落下时却威力惊人,连王生欢这样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贵妇都打得人惨叫连连。
孙嬷嬷一开始还能呜咽几声,不过几分钟的功夫,彻底没了声息。
——可怜孙嬷嬷一把老骨头,竟被活生生打死了!
孙嬷嬷的哀嚎令其他人胆战心惊,连掌事嬷嬷都落得如此下场,谁还敢奢望自己能逃过一劫?
望着地上如一滩肉泥一样的孙嬷嬷,王生欢微微一笑,说出了踏入儆尤堂之后的第一句话:“没有骗我?既然死而复生是真的,不如你现在就活过来,让我长长见识。”
已经死去的孙嬷嬷自然不可能再说话。
众人一凛:都道老爷是“活阎王”,竟忘了阎王身边这位,才是真正的“母夜叉”!
王生欢不紧不慢地掏出手绢,擦了擦沾上血迹的指尖,目光如冰冷的刀子扫过堂内其他人:“你们好大的胆子,竟敢散播冬青假死的谣言?说,是谁指使你们干的?”
“指使?”这话问得众人懵了,有几人还试图证明自己的清白,“夫人明鉴,冬青当时确实没了气,只是不知怎的又活过来了……”
“许是她会妖法……她是妖怪!”
王生欢不再言语,手腕一抖,鞭子便挟着风声落下。一鞭快过一鞭,直打得自己虎口发麻,才将鞭子丢给身后的仆从:“继续打。”
不多时,地上已经横了三四具尸首。
“还不招?究竟是谁指使的?”
眼睁睁看着同伴们接连惨死,沾血的鞭梢仿佛下一秒就要落到自己身上,一个机灵的仆役猛然醒悟,嘶声喊道:“招!我们招!是……是有人指使!”
“哦?”王生欢一抬手,仆从挥鞭的手停下了,“是谁指使的?”
“是……是……”仆役眼珠乱转,瞥见孙嬷嬷的尸体时,顿时脱口而出,“是孙嬷嬷逼我们做的……啊!”
话音未落,一鞭已狠狠抽在他背上,疼得他眼冒金星。
“还不肯说实话?”
仆役的脑袋火速思考,不知夫人究竟要什么答案,只得把认得的人名胡乱报了一遍,连自己的爹娘都说了。鞭子却一刻不停,鲜血从他嘴角溢出,神智逐渐模糊,甚至连自己在说什么都记不清了。
突然,难以忍受的疼痛没有降临,他费力地睁开眼睛,看见王生欢俯下身来,脸上挂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微笑:“再说一次,是谁指使的?”
仆役混沌的脑中闪过一个模糊的片段——自己刚才,好像喊了二少爷的名字?
他一个激灵,急忙改口:“小、小的刚疼糊涂了!此事与二少爷无关……啊!”
王生欢眼中的笑意瞬间冷却,持鞭人的手臂再次高高扬起。
“别打了!我说、我说!”仆役蜷缩着身体惨叫起来,忽然福至心灵,“是二少爷!是二少爷指使我们干的!”
鞭子果然在空中顿住了,王生欢满意地抚掌道:“好啊,终于有一个肯承认的了,其他人呢?”
到了这步,任谁都看清了唯一的活路在哪里。余下的人争先恐后地喊起来。
“冬青根本没死,就是二少爷设的骗局!”
“二少爷拿刀逼着我们做事,小的不敢不从啊!”
说到后面,他们自己好像都相信了。几人越说越激动,大有一副恨不得将薛槐安碎尸万段的气势。
“很好。”见已经达成了目的,王生欢收手道,“来人,带上他们,去停云轩。”
她脚步微顿,像是忽然想起什么,又补了一句:“把万连碧也叫上。他不是喜欢在月圆夜发狂么?今天就让他狂个够——误杀了几个人,想必也很‘合理’吧。”
*
不少好奇的丫鬟小厮一大早便聚在了停云轩门口,想瞧瞧这位在鬼门关走过一回的人是什么模样。
冬青接连见了几位旧相识,已有些精神不济。叶葵索性将大门关上,谁料仍有不死心的少年人攀上墙头张望。
几人只好缩回耳房里,温闲许托着腮,百无聊赖地打了个哈欠:“往日他们远远瞧见咱们都绕着走,今日怎么全堵在门口不肯散了?”
“今天大家伙都乱了套了!”叶葵已经知道冬青之前的“死亡”是药效的缘故,她已经见识过温闲许“从天而降”的神通,对她能弄来这种神奇的药深信不疑。
叶葵津津乐道着刚才听来的逸事:“你知道孙嬷嬷吗?她不是最爱做王夫人的狗了吗?今儿早上就被主子抓去问罪了!”
冬青笑道:“叫她平日里嚣张,这回可是报应到自己头上了。”
温闲许心中忽然掠过一丝愧疚——若不是她与万连碧合伙来了这么一出,孙嬷嬷也不会遭此横祸:“不过这事可真够冤的,孙嬷嬷不过是办了分内的差事,结果落得这般下场。”
冬青撇了撇嘴:“你莫乱发善心。要知道多少刁难人的主意都是她出哩!她夏天说用冰会招风寒,冬日又说炭火将生心火,变着法克扣咱们轩中的份例。如今只希望她在王夫人手里多吃些苦头,两个人离了心才好!”
“不好——不好了!”
只见陈杳一阵风似的闯进来:“王夫人把孙嬷嬷……打死了!”
叶葵闻言一愣:“孙嬷嬷?怎么会……她不是王夫人最器重的人吗?”
孙嬷嬷一辈子都生活在薛府中,竟然因为这件事就死了,犹是与她有过节的冬青和叶葵,心里颇有些不是滋味,一时无言。
“先别管她了!”陈杳的接下来的话令所有人骤然变色:“王夫人带着一队人,正朝咱们轩来了!”
此时轩中仅剩他们四人。薛槐安因昨夜参与了乱葬岗守株待兔的计划,一大早便被传往大理寺问话,岁昭与他一同去的,两人到现在还没有回来。
温闲许几人还来不及商量对策,院外已传来纷沓的脚步声与小丫鬟们惊惶走避的低呼。
王生欢冷冷的声音传来:“来人,给我把门砸开。”
“咚!咚——!”
只听得几声钝响,门框应声断裂,整扇门轰然倒地。
温闲许与叶葵、冬青飞快地对视了一眼:“你们且待着,我出去看看。”
陈杳毫不犹豫地跟上去:“我与姑娘一起。”
王生欢这回的阵仗比上次更大,身后黑压压跟着十余人,如一片沉沉的乌云罩着停云轩。
温闲许一眼便看见站在队伍里的万连碧,心中稍微安定了一些。
她上回已经领教过王夫人的狠厉手段,不敢再在言辞上被她挑出毛病。她与薛槐安呆了些日子,也学会了一些客套话:“见过夫人,我们少爷今天出门去了,不知夫人前来有何吩咐?您若敲门,我们自然会把门打开,现在把门毁坏了叫什么事?”
王生欢看也不看她,径自对手下吩咐道:“少废话,把里头的人全带出来!”
温闲许阻拦不得,眼睁睁望着几个身强力壮的小厮冲入耳房里,将冬青与叶葵从里间拽了出来。
几人被按着在院中跪成一排。王生欢视线在他们身上轻蔑地扫过,缓缓开口道:“你们停云轩串通冬青假死,污蔑我儿,该当何罪?”
温闲许还没琢磨清楚王生欢此话的含义,冬青已经抬头辩道:“分明是孙嬷嬷自己验错,怎能说是我们串通?”
王生欢:“你还好意思提孙嬷嬷?看来她也被你们收买了,她不肯承认,我已经送她去见阎王爷了。看来,你们也想去陪她?”
她目光转向叶葵,语气忽缓:“你来得晚,或许并未参与。若你肯指认,散播冬青假死谣言是受二少爷指使,我倒可考虑饶你一命。如何?”
温闲许心想:原来她打的是这个算盘。当即抢先道:“没有的事,要我们如何认?”
“你以为你们做的事没有留下证据?”王生欢将方才在儆尤堂“问”出的人拽到跟前,“你们来说说,冬青下葬当天发生了什么?。”
他那几个仆役早被吓破了胆,此刻低着头瑟瑟发抖,一眼也不敢看温闲许等人,只哆哆嗦嗦道:“冬青其实没死,是……是二少爷逼我们给冬青下葬的……”
见他们的样子,温闲许哪里不明白是王生欢使了手段,恨得牙痒痒,却又无可奈何:“没有就是没有!”
王生欢本也不指望她们轻易反口,眼中寒光一闪:“一群贱骨头,敢做不敢认。来人——”
众人默然让开一条路,尽头处立着的正是万连碧,一柄长鞭已被塞入他的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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