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地代写 一条五块

　　Lukas下楼时看到乔溪在院子里坐着，静静的，手里捏着根不知道从哪捡的干枯的树枝。
　　他留意多看了两眼，早晨还是冷，吹红了关节和指尖。

　　“戴上吧。”乔溪抬头，Lukas站在他身边，递给他一双手套：“今天休息，你也不多睡会儿。”
　　他看了眼乔溪在雪地上写写画画的东西，降低音量：“你在直播吗，我不打扰你了。”

　　其实直播间里也没有几个人，乔溪和他直播间的观众并不是一种主播和粉丝之间的关系，更像是隔着距离尚未见面的好友，凑在一起天南地北地畅谈。
　　乔溪在雪上画小猫的简笔画，偶尔回复下弹幕。

　　【今天开播的真早呀主包，我今年三月有一个重要考试，可以祝我成功上岸吗。给你投个火箭炮，比心。】
　　于是乔溪想了想，找了片平整的雪地，用小树枝在地上戳着写：“一念既出，万山无阻。”

　　礼物特效炸了满屏的烟花，大家都在刷：“接上岸（双手合十jpg.）”
　　有时候也会有新人刷到他的直播间，先是感叹一下乔溪的简笔画好萌，接着又惊讶于直播间里积雪的厚度。
　　经常看乔溪直播的宝宝就会蹦出来解释，告诉她们主播并不在国内，而是身处一个更靠北方的国度，大面积的国土甚至在北极圈内，所以才会有浪漫的大雪。

　　【原来如此！主包可以写我跟我闺蜜的名字吗，我想要拿去当朋友圈背景！】
　　乔溪照着写了，想了想，又在两人名字中间加了牵手的颜文字。

　　【耶(＾－＾)V，主包我爱你。】
　　【主包主包，今天怎么都不说话呀，是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吗？】
　　【主包，我有好消息要告诉你！我前段时间参加的项目拿国奖了呦，我好幸福QAQ。】
　　【我也不开心呜呜，主包……我跟我女朋友分手了呜呜呜，她家人不支持同性在一起，我女朋友要离开我了怎么办呜呜呜……】

　　叽叽咕咕的弹幕挤做一团，像一张圆桌上坐满了性格各异的朋友，以往乔溪喜欢这种人与人之间奇妙的联系，这也是他最开始直播的原因。
　　弹幕猜得很准，乔溪今天确实心事重重，他不仅没有多余的情绪去应对直播间里的喜怒哀乐，甚至无法控制自己不试着在一个个互联网虚拟的形象后寻找闻钦的踪迹，只要某个人展示出了他熟悉的特质，乔溪就忍不住用它去拼凑他的身影。

　　乔溪双手撑在身后，仰头望了眼天，太阳已经从云层中挣脱出来了，过去这个时间，闻钦肯定起床了，也许在做早饭，或者是准备出门锻炼……
　　Lukas在网上学了套z国功夫，正在一旁练得嘿咻嘿咻。
　　乔溪把视线从他身上收回来。

　　【桥西：不好意思大家，主播最近比较忙碌，今天就播到这里吧，下次直播应该是在傍晚，我会提前在群里通知大家的。再见呀，祝大家生活愉快。】

　　在一片“不是才刚开播吗？”的哀嚎声中，乔溪干脆利落地结束了直播。之后他进后台看了眼直播收入，唔，十几块，够一顿早餐钱。
　　Lukas见他起身往楼上走，说：“我做了简单的早饭，你去吃点吧，然后再休息一下。黑眼圈好重哦。”

　　乔溪已经走上楼梯了，回身对他笑一下：“我在魔兽世界战斗了一整晚，能没有黑眼圈吗？”
　　Lukas闻言，直直地跳起来，大喊：“什么！”
　　乔溪眼疾手快地关了房门，把一门心思也要闯入异世界的Lukas隔绝在外。很快他收敛了浅淡的笑意，开始收拾自己宿舍内的物品。

　　下周新人加入，他也要离开观测站了。闻钦的笔记本还摆在桌上原来的位置，似乎未曾动过，但扉页却新添了泪痕。
　　乔溪翻看这本笔记，几乎彻夜未眠。他没摘下手套，隔着布料摸了摸封面上的英文字母，然后将笔记本塞进背包深处的口袋，小心拉好拉链。

　　离开那天观测站举行了小小的欢送仪式，乔溪和大家挨个碰杯，约好三个月假期后再见，接着Eden开车送他离开森林，送到城镇的火车站。
　　他已提前订好了票，盯着站内的大屏琢磨班次，身后忽然有人叫他的名字，接着就被拉进了一个柔软至极的怀抱。
　　是萨曼莎。原来她早早就赶到火车站等乔溪。

　　乔溪心疼她跑那么远，在家等他就好了。萨曼莎嗔怪地看他一眼，伸手摸摸他的小脸：“妈妈想你啊。怎么又瘦了。”
　　乔溪每月回一次家，跟上高中时住校回家的频率一样，萨曼莎见到他第一句话总说他太瘦，乔溪自认为体重没有变化，对她的观点实在不敢苟同。

　　冬天的寒风吹得乔溪脸冰凉，萨曼莎解下自己的羊绒围巾给他系好。乔溪拗不过她，就这样被包裹进一个暖洋洋香呼呼的世界。今天没有阴云，天空像蓝玻璃，阳光虽然没有温度，但照在人身上亮堂堂。
　　难得没有下雪，车站内来来往往的旅客脸上都挂着笑容。

　　科夫曼做了晚饭等两人回家，乔溪放假了，家里大大小小的狗都跟着加餐，乔溪摸摸这个揉揉那个，每只狗狗都高兴得呵哧呵哧，哈出的白汽在院子里连成一片云。
　　晚上降温，还是飘了点雪花，院子里高低植物都顶了白，花园灯照出了朦胧的童话世界，乔溪手放在玻璃上隔窗凝望。萨曼莎打开烤箱，蒜香混着融化黄油的奶脂香冲出来，接着是面包烘烤后的麦香和新鲜欧芹碎的清冽。

　　雪景哪有厨房浓郁的香气诱人啊，食食物者为俊杰。三人笑盈盈地碰杯，任窗外北风呼啸，科夫曼甚至还拿出了吉他。他唱歌不好听，被萨曼莎笑过好几次，现在酒意正酣，曲不成调也无所谓了。

　　什么爱情，失意，伤春悲秋的往事，尽可以抛之脑后了。既然闻钦不在乎他们之间的感情，他乔溪当然也可以轻轻放下。

　　闻钦在几乎空无一物的冰箱里翻出一条干巴法棍，在案板上敲了敲，邦邦响。家里也没有其他吃的，他决定早餐就这样凑合一顿。
　　手机里播放着一条色彩鲜艳的视频，是乔溪爱玩的章鱼鱿鱼涂墨游戏的解说。他喜欢在电视上投屏Switch玩游戏，也曾邀请过闻钦，当时闻钦忙于工作无暇参与，现在反倒研究起游戏细节了。

　　同床共枕的人早已离开，闻钦啃着干巴法棍，自嘲地笑了下。
　　视频播放完毕，自动推送其他直播间和视频。他无心去看，换了衣服打算在屋里简单运动一下，直到直播间里的人在雪里画了只小猫。

　　似曾相识之感扑面而来，可惜那人戴着一双手套，只看得出手指纤细修长，再得不到什么信息。
　　即便如此，闻钦还是垂眸看了很久，待他意识到可以点进直播间放大看时，屏幕蓦然一黑，直播已经结束了。

　　乔溪在自己的床上美美睡了一晚，没有工作一身轻，再睁眼时竟然已是下午。萨曼莎和科夫曼不见踪影，倒是给他留了午饭。
　　他三两下解决，找出一箱狗玩具，惹得原本静静趴在窗户上看他的小狗高兴得仰头嚎叫。
　　乔溪被簇拥着来到院中，笑看他们争夺一只会滴滴叫的扁嘴鸭子，想了想，回房间拿出自己的手机支架，打开直播让大家也看看毛茸茸。

　　【第一！一收到开播提示我就进来了！这都是主包养的狗狗吗，哇塞这么多，怎么照顾过来的呀。】
　　【终于等到你，还好我没放弃，呜呜T T主包我有好多话想跟你说……】

　　“你最近关注的主播开播啦，快去围观吧~”
　　消息弹窗遮挡了闻钦正在阅读的外语，他看了看，下面还有一行小字：“距你1.5km。”

　　这是国内的视频软件，在格兰维尔鲜有人使用，这么近，闻钦几乎是下意识就想到了那个人。

　　他屏息点进直播间，迎面就是一只吐舌头的狗狗，闻钦还记得她叫巴巴贝尔。这让他他心如鼓擂，甚至开始感谢上天创造了此等四只小爪的萌物。
　　当然，当然，还要感谢巴巴一家。

　　他披上外套匆匆奔赴街道的另一端，不能太远，看不清他的神情，也不能太近，以防被发觉了他的行迹。

　　墨绿的冷杉上盖着积雪，似斗篷，压得枝条低垂，末端则凝结着纤细剔透的冰晶，在白色的日光下闪烁。
　　枝与叶之间，围栏的间隙中，乔溪的侧脸也如同雾凇折射的光芒一般影影绰绰。他笑得欢畅，眉宇间不见阴霾，想来已经忘却了同闻钦不甚愉快的那点小事。

　　闻钦看着，目不转睛，他觉得自己应该为乔溪的现状感到高兴，但是又有点控制不住的心酸。他告诉自己，这不正是当初他想要的吗。
　　乔溪被狗包围着，换了个方向，正朝着他走来。闻钦当即像行窃后的贼一样藏身树后。

　　然而雪地上的足迹难掩，如果被发现，该说什么解释他为何出现在这里，更重要的是，他害怕乔溪可能露出的任何眼神。
　　于是闻钦勉强用冷杉遮掩自己，狼狈逃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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