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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顾府后院,晚霞微聚,如同被人打翻的朱砂,浅浅晕染在天际。
微风缓缓掠过树梢,卷起一阵细弱的沙沙声,像是谁在低声细语。
宋墨卿藏身于屋檐一角,衣袂紧贴着瓦片,整个人仿佛与阴影融为一体,连呼吸都刻意压得极轻。
他今日是奉太子之命,前来顾府暗中探查顾桑知的情况,顺便看一看暗阁那边接下的暗杀任务进展如何。
本以为不过是一趟寻常的暗查,却没想到,先一步撞入的——竟是顾桑知弹奏的那直击灵魂的琴音。
宋墨卿向来爱琴,甚至曾一度被人戏称为“琴痴”!
如今猝不及防地,心弦被那一缕缕入耳的琴音轻轻拨动。
琴音中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哀婉。
那悲伤,并非歇斯底里,而是一种被压抑到极致的克制,藏在每一个起落的音符里,听得人心口发紧。
这些年,他见惯了生死杀伐,心肠冷硬如铁,本以为再动人的琴音,也难以在他心中激起波澜。
可今日这一曲,竟让他不由自主地动容。
曲中那种深埋的哀恸与不甘,仿佛能顺着耳尖,一寸寸渗入人心,令人与之共鸣!
他竟不知不觉间听得入迷。
心底忍不住暗自惊叹——顾桑知在琴曲上的造诣,竟已到了如此地步!
不知这首曲子,有没有填词?
念头刚起,脑海中便不受控制地开始自行填词,为这一段段旋律配上最合适的字句。
……
同一时刻,顾府暗处。
蒋云雁负手立在廊下,衣袍被晚风拂得微微鼓荡,神色却冷得像一块久埋地下的寒铁。
自宋墨卿潜入顾府范围的那一刻起,他便已察觉。
身为暗阁阁主,这点异常岂会毫无所觉?
只是一来,他不愿打扰顾主子抚琴的雅兴;二来,他不能轻易暴露身份,惹得顾主子怀疑!
因此,他一直隐在暗处,如同一尊没有呼吸的影子,静静洞察着一切。
直至曲终,顾桑知被他不动声色地支走,这才雷厉风行地出手!
身形一晃,人已如鬼魅般掠出,几乎在原地只留下一道残影,下一瞬便稳稳落在宋墨卿藏身的屋檐之上。
瓦片轻响,碎声未落。
宋墨卿几乎是本能地察觉到危险,脊背一寒,猛地向后一掠,身形如离弦之箭般跃出数丈之外,稳稳落在另一侧的院墙之上。
他神色一沉,目光警惕地打量着眼前这位看似普通的中年管家。
“你是谁?”他沉声开口,嗓音压得极低。
“你还不配知道!”
话音未落,带着无尽杀意的掌风已如怒涛般席卷而来,毫不留情地朝他狠狠砸去。
空气仿佛被生生拍裂,发出沉闷的爆响。
宋墨卿身形一闪,足尖一点,险之又险地躲过这一记杀招,衣襟却被掌风扫过,“嗤”的一声裂开一道口子。
他猛地抽出腰间长剑,寒光一闪,转守为攻,纵身一跃,趁对方旧力已尽、新力未生之际,出其不意地刺出这一剑。
“小朋友,刀剑无眼,可别轻易尝试。”
蒋云雁懒懒抬眼,嘴角勾起一抹不屑的冷笑。
“若是修炼不到家,小心自取灭亡!”
话音落下,他却连身形都未移动,只是随意抬手,指尖轻轻一弹,便云淡风轻地挡下了这看似凌厉的一击。
“铛——”
一声脆响,刀光四溅。
宋墨卿只觉虎口一震,一股巨力顺着剑身逆流而上,手腕一麻,长剑已被对方轻易卸去。
还未等他反应过来,胸口已被一股冰冷的劲气狠狠拍上!
“嘭——”
整个人如断线的风筝般被重重击飞,狠狠砸落在后院的青石地面上。
“咳——”
宋墨卿闷哼一声,喉头一甜,一股腥甜涌上舌尖,他硬生生咽了回去,只是唇角还是流出了一丝殷红的血迹,被黑色的面巾遮掩。
他已然意识到,眼前这个看似普通的管家,绝非等闲之辈。至少,是他此刻无法撼动的存在。
脑海中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心头只有一个念头——逃!
忍着身上翻涌的剧痛,强提一口气,脚下一点,飞快地与对方拉开距离,身形如灵猿般窜向院墙,意图遁走!
“还想逃?”
蒋云雁冷笑一声,脚尖一挑,地上那柄被打落的长剑顿时腾空而起,被他顺势一把抄入手中。
手腕一转,长剑化作一道寒芒,被他狠狠地朝着那抹逃窜的身影投掷而出。
剑光划破空气,发出刺耳的破空声,下一瞬,稳稳地刺中目标。
“噗——”
宋墨卿再也忍不住,张口喷出一口鲜血,染红了身前的青石。
肩头一麻,剧痛如潮水般席卷全身。
他却连低头看一眼伤口都没有,强撑着身体,借着最后一丝力气飞速跃起,几个起落间,身影已隐入夜色与树影之中,消失不见。
“哼,算你跑得快。”
蒋云雁收了手,负在身后,冷哼一声,语气中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不屑。
“你爷爷当初玩剑的时候,你还没出生呢。跟我斗?”
……
自那日后,贺倾宇依旧会每周按时为席文玥看诊。只是不会再如同往日那般,日日前来顾府拜访。
似乎越来越“准时”,也越来越“规矩”。
规矩到,看完诊便告辞,不再像从前那样,会在顾府多停留,哪怕片刻。
如今的他,似乎将所有多余的时间,都交给了山林与药炉。
把更多的时间投入到了采药,寻药,钻研药理的事情上。痴迷地近乎苛刻。
没想到如他这般骄傲的人,也会在感情里手足无措,也会用一种近乎笨拙的方式,逃避那些让他难堪的情绪。
顾桑知自然察觉到了这一切。
她不是不敏感的人。
从最初的日日可见,到后来的隔三差五,再到如今的“只在看诊之日出现”,每一次变化,她都看在眼里。
可她没有去追问。
只是听之任之。在这段感情里,她骨子里是自卑的!
他若要退,她便顺势放手。
淡了也好。
等到了分手那日,说一句“缘分尽了”,双方还能体面收场。
话虽如此,心口却像是被什么细细密密地挠着,说不上痛,却总有些不得劲。
她不愿承认,那是失落。
只告诉自己:这样很好!
……
顾桑知很快将这些纷乱的心思压下,开始着手为杜如兰寻找一个合适的贴身丫鬟。
既然是为了疏导病情,自然是要更和她的眼缘。
不得不说,杜如兰即便患上了恐男症。那颜控的特性一如往昔。
就好比这一次选人——她竟从一众丫鬟里,挑出了这么一个天仙般的人物。
肌肤胜雪,桃花眼带着特有的风情。唇色天然嫣红,竟比画中之人还要美上几分。
她不得不承认,这丫鬟的容貌,确实出众得有些过分。
“你叫什么名字?”顾桑知开口问道
那少女微微抬眼,目光清澈,带着恰到好处的怯意:“回主家,奴婢夙芜。”
“夙芜……”顾桑知在舌尖轻轻咀嚼这两个字,“哪个‘芜’?”
“荒芜的‘芜’。”少女垂下眼,“是个不好的字,是奴婢命贱,取不得好名字。”
顾桑知看了她一眼,语气却淡淡的:“不必妄自菲薄。说不定你父母为你取‘芜’,只是希望你无病无灾,无忧无扰呢?”
夙芜猛地一怔,抬眼望她。
那一瞬间,他眼底的伪装似乎被微微掀起了一角,飞快闪过一丝惊讶与茫然,随即又被他用垂下的眼睫遮掩过去。
“以后就由你照顾小姐,需得尽心。”顾桑知收回视线,语气平静:“可明白?”
“是,奴婢谨记。”夙芜垂首应下,声音温顺。
无人知晓的是,在这层柔顺乖巧的伪装之下,藏着的,是一个被迫女扮男装多年的男子——白莲教圣女,夙舞。
世人只知,白莲教圣女貌美如仙,能歌善舞,深得教主宠爱,是教中无数教徒心中的神祇。
却无人知道,这位圣女,其实是被教主亲手折断羽翼、困在金丝笼中的“玩物”。
他本是男子,自幼被教主看中,以蛊毒控制,被迫穿上女装,学习歌舞琴棋,以圣女之名示人。教主为了掌控他,在他体内种下了“子母蛊”,一旦他有二心,便会蛊毒发作,痛不欲生。
此次他则是借着盗取佛骨舍利的理由,向教主请命,才得以放行。
毕竟能让人凭空提升一甲子功力的至宝。即便是白莲教的教主,也没能免俗地生出了贪念。
……
顾桑知的心情肉眼可见的低落,被九千岁杨千帆看在眼里。
他对旁人向来冷酷,手段狠厉,唯独对这个刚寻到的妹妹,上心得近乎偏执。见她连日眉眼间郁郁不展,他心里便有了计较。
——总得给她讨点什么,让她高兴高兴。
于是,便有了这次所谓的“面圣”。
虽则此前早有言明,说顾桑知身体痊愈之后再行封赏,可这些日子以来,朝堂之上仿佛集体失忆一般,谁都没有再提这件事,似乎被人刻意尘封。
但九千岁如何能够允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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