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骨焚舟

　　许溪竹想不起前一天晚上是怎么聊着聊着就睡着了，只记得周身十分暖和。
　　两人早上一起去上班，仍然是许溪竹开车。

　　在停车场正好碰上苏棠，对方看见沈林舟坐在副驾而许溪竹从驾驶位下来，一句“老大早”转了九曲十八弯。

　　“所以……你俩这是想通了理清了憋不住了不绕弯了？”苏棠心中八卦之火烧灼，这俩人要么对脸装傻，要么直接住一起了，进展神速啊。如果是为了方便照看老大，那他这一次病得真值。

　　“还没找到合适的房子，最近这段时间又实在太忙，先租沈老板家客房两个月。”

　　中午许溪竹扔下日益黏糊的沈老板，和苏棠出来吃饭躲清闲。两人边吃边聊，话题自然就到了情感方面。

　　“租？老大还收你房费啊？”

　　沈林舟听到许溪竹要给他交房租时，和苏棠现在的表情差不多。
　　“哪有女朋友住家里还要收钱的啊？真把我当合租舍友了？”

　　许溪竹用小刀在圣女果上切开一个小口，塞个乌梅条进去，趁着沈林舟震惊的嘴型还没阖上丢进去。
　　沈林舟吃着乌梅番茄闭上了嘴，鼓起的脸颊和咀嚼的动作反倒更显得气鼓鼓的。

　　“怎么收钱还气鼓鼓的啊？”许溪竹低头加工小番茄，很快装满一小碗，两人拿到沙发上边看电影边吃。

　　“不是钱的问题，我们都确定关系了还要分得那么清……”
　　“是啊，我们刚在一起，还属于‘试用期’……”
　　“对嘛我们才刚在一起，你就要划清界限，那是不是以后我去厕所都不能用你买的手纸？”

　　许溪竹：……
　　不得不说沈老板现在的画风变得确实有点多。

　　“嘘。”她又给沈林舟塞了颗圣女果，手动禁言。
　　“不是划清界限，房租不管什么时候都是必要的生活支出，没人谈恋爱是为了蹭免费的房子住，就算是一般情侣住在一起，也大多是平分房租来降低生活成本。”

　　爱不能太过计较，但爱情作为一种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则是需要去计较去平衡的。沈林舟理解许溪竹话里的意思，但还是觉得她想的有点多，住在他家也不算什么占便宜。
　　而且她为什么一点都不想占自己便宜？

　　“别的情侣也没有住对象家里还要付钱的吧……”

　　就在沈林舟柔肠百结的时候，一只青筋分明的手抚上他的胸肌，继而向上游走在肩臂肌肉上捏捏，又绕到脑袋后撸了一把后脑勺的头发。
　　沈林舟如同只被抚摸舒服的大狗，轻轻靠在许溪竹肩头。

　　“不是和你讨论别人怎么谈恋爱，是想探索我们自己的相处法则。”

　　两人都是喜欢独居的性格，许溪竹也没有一谈恋爱就同居的打算，这段时间如果不是没有合适的房子也不会住在沈林舟这里。所以这相当于一段付费体验期，在交往初期就去试探两人的生活节奏能否合拍，或者至少愿意并能够相互适应包容。

　　“说实话这种经历我是第一次，还在探索阶段，我怕咱们那天吵起来或者被对方烦到不行，到那时候我交了房租，你可不能提前把我赶出去。”

　　沈林舟都给气笑了，自己在许溪竹心里是个什么形象？还能干出吵架就把人赶出家门的事情。“在你心里我就这么不靠谱吗？”

　　“哎呀我不是说你就是这样。”许溪竹顺势伸开手臂把娇柔沈老板圈住，一手搭在他颈侧轻抚摩挲。“我没经验嘛，只能从观察到的样本中提出信息，所以才说要探索我们自己的相处方式。你有什么经验吗？给点建议？”

　　沈林舟本来还有些郁闷，听到最后一句瞬间警觉，“天地良心我也没有！”

　　“行吧，”许溪竹惋惜又满意地感叹一句，“那我们都还在新手保护期，说不定有好运气。”

　　沈林舟心里涌上一股“臣妾此身从此分明”的轻松，一头栽倒在许溪竹腿上，一躺一坐看电影，许溪竹不时自己吃一颗小番茄，再给沈林舟嘴里塞一个。

　　最终两人还是达成合意，许溪竹每月支付沈林舟888元房费。至于为什么是888，沈林舟的高档公寓出租单间不好估价，索性就要个吉利数字。
　　“祝我发财。”沈林舟如是说。

　　好吧，看来“发发发”是各类人共同而质朴的愿望。

　　苏棠听得抿嘴挤眼偷着乐，“你俩这画风独特啊！”
　　“不过感觉好有生活气，就像你们已经在一起规划怎么生活一样。但是……”苏棠面露纠结，似乎在斟酌措辞，“你们刚在一起，热恋期这样，不会觉得……少点激情吗？”

　　许溪竹开始学鹅叫，“还好吧，慢慢来。也不是那方面保守，但我觉得吧……感情里你要是在我心上扎一刀，没关系我这人心大，把你从心里扔出去再睡一觉就又好了。但身体上就不一样了，要是在身体上扎一刀，有没有明天还两说。”
　　“当然我不是说他会捅我一刀，就是有些亲密行为……它确实非常亲密，会让人暴露最脆弱的时刻。所以在没有对关系建立充分的安全感和信任度时，我觉得还是循序渐进吧。”

　　“啧，我一直以为老大能忍，没想到你也是个强人。”苏棠听得热血沸腾双眼放光，两人不禁凑得更近些，头快要顶到一起。
　　“所以你们怎么个‘循序渐进’法，我听听。哎呦你知道我觉得眼馋了那么久的肉不吃到嘴里是一种怎样的百爪挠心吗？这方面我觉得你的安全意识好强，我得学习。”

　　还在新手保护期的许溪竹哪有什么恋爱经可以传授，只能想到哪说到哪，最后总结道：“除此之外，生理健康也挺重要。我们约好这周末一起去体检，一些常规项目还有传染病之类的都查查，对自己负责也让彼此放心。”

　　苏棠一脸“我怎么没想到过”的痛心疾首，“学到了。”
　　“我感觉你对感情的要求……很严格，如果，我是说如果，对方没有达到你的期望，或者说你的这些要求他不配合，你会怎么做？”苏棠有些好奇，如果沈林舟和许溪竹的感情最终没有落地生根，会不会对他们的事业和友谊又是一次致命打击。

　　“做不了恋人那就还做老板和员工呗，不是什么大事。”许溪竹笑得开朗，“我们也还在这条路上尝试，就算此路不通，也不会同时炸了旁边的路，两边都不会白走的。”
　　年轻没有白走的路，每一步不是通往成功就是通往成长。

　　不知是默契还是真的忙不过来，沈林舟似乎也在为可能中不尽如人意的结局打算。
　　他放手了灯具品牌的创立，只友情出演项目的ATM机。设计了几款陶瓷灯罩造型，还要让许溪竹付他设计费。

　　“这个项目是你提出的，方案几乎是你一个人完成的，工厂也是你联系的，它本来就该是你的。我只负责投资，等品牌运营起来后拿分成和设计费。”

　　有了沈老板的放权，许溪竹干得得心应手，但也会定期向沈林舟汇报进度。沈老板胜在有多年的资源积累和商业经验，能指出不少问题提供关键指点。
　　两人也确实都忙得不可开交，边开小会商量事情边吃饭是常事，有两个礼拜甚至直接睡在了工作室。

　　生活似乎没有变化，又似乎截然不同了。
　　比如现在，沈林舟可以理直气壮地说：“你的男朋友希望你能起来走走，你已经在这里坐了一个半小时了。你就不能照顾一下男朋友的情绪吗？”

　　许溪竹这时总会因被打断而不耐烦，又因沈林舟的强调感到好笑，拿起水杯推着他的腰往外走，“好好好，小朋友！是要手拉手去接水还是要陪你去厕所？”

　　而沈林舟在长时间伏案或低头拉胚时，总有一只略烫的手轻轻覆上后颈，暖流顺着神经流淌，缓解着颈椎的僵硬疼痛与由此引发的头晕。许溪竹一年四季手都是冰的，往往先捧着一杯热水先把手暖热才去触碰沈林舟的颈椎。
　　一起回家时，夜路上许溪竹总会提前打开手电，自己晚回家时，门口也始终留着一盏廊灯。

　　他们相互扶持工作，用自己的节奏装点对方的生活，可以一起热火朝天地追求意义，也可以心甘情愿地共同做无意义的事消磨时间。

　　某天沈林舟想和许溪竹一起逛街采购，许溪竹却因好不容易得来的半天假期只想躺平休息。
　　但她现在有些调皮。

　　“我今天没法出去。”
　　“为什么？你怎么了？”沈林舟声音有点小紧张，以为她不舒服，把侧躺着看手机的许溪竹掰着平躺过来。
　　“因为我没有左脚袜子。”
　　“哈？那你袜子呢？”沈林舟低头一看，果然只有右脚穿着厚厚的家居袜，另一只不知所踪。在床上一通乱摸没找到，往许溪竹那边爬了爬，上身压在许溪竹大腿上，低头在床下寻找。
　　“因为我把左脚的袜子穿在了右手上。”她的语调就像个人机。

　　沈林舟动作顿了一下，似乎还没反应过来。
　　许溪竹手脚血液循环不大好，右手放在被子外拿着手机，用不了多久就会冷得僵硬肿胀，所以她就把干净袜子套在了右手上。

　　明知是她不想动随意找的借口，但沈林舟就是觉得有意思，被拒绝也变得有趣起来。
　　“哈哈，”他把头枕在许溪竹肚子上，滚来滚去来回蹭蹭，“你怎么这么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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