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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娑
撞进带着清冽竹香的怀抱时,紧绷的脊背倏地塌了下来。
压抑许久的情绪决堤般涌出,抽泣声断断续续从喉间溢出,最终化作撕心裂肺的恸哭。
“呜呜呜……”
机场内冷空气凄凄,人流声嚷嚷,但这些都变得遥远模糊。
温热泪水洇湿了男生衣襟,她攥着他后背衣料的手指关节发白,仿若溺水者抓住浮木。
隔着单薄衬衫传来的体温与心跳,成了混沌世界里唯一的锚点。
怀里的女孩几乎崩溃的痛哭好似一柄刃刀,一下一下剜着他的心肺。
向来克制情绪的她此刻被见不到心上人的绝望击溃,平日精心维持的体面在泪水中分崩离析。
没有立场的悸动,连嫉妒都要顾虑是否逾距。
南风他们和司书一行人冲进大厅时,一幅极具冲击力的画面直接冲进视线。
男生紧绷的肩背线条将女孩完全笼罩在阴影里,骨节分明的手掌紧扣着她后颈。
这个本该充斥着掌控意味的姿势,却被泛白的指关节暴露出压抑的动摇。
往来旅客化作褪色成模糊的背景,中央空调的嗡鸣吞没了所有杂音。
直到接机口电子屏幕突然跳转,众人才惊觉女孩已经错过航班。
手机在口袋内不知振动了多久,机场外不知何时倾泻起瓢泼大雨,两人在攒动的人潮中,清晰听见彼此胸腔里失控的搏动。
乱了节奏,漏了节拍,错了频率,咚咚咚,砰砰砰,突突突……
分不清是情愫萌动的震颤,还是某种即将溺毙的痉挛。
雨势愈发猛烈,钢灰色天幕压得人透不过气。
雨水冲刷着街道和交通信号灯,却衬得两人泛红的眼眶更加明显。
“萧司彦,谢谢你。”官清晚望着一排来接她的保镖,用力吸了吸鼻子,声音仍带着浓重的鼻音。
萧司彦强忍着心脏的绞疼,维持着惯常的疏懒怠慢,“要谢我过几天我生日来给我庆生。”
她是他眼眶里蓄积的暴雨,既不能任其坠落,也无法彻底抹去。
那些在分寸之外滋长的情愫,像是被密封在玻璃罐里的强酸,越是汹涌澎湃,就越要小心收束,生怕某个瞬间就会溃不成军。
他等她淡忘心底的人,看着自己在她心中的分量渐渐累积。
两人都处在人生最好的阶段,未来的日子还很长。
他有足够的耐心等待,毕竟这份等待,他完全承担得起。
“好。”官清晚垂眸应声,在保镖撑开的黑伞下躬身坐进车内。
随着引擎轰鸣,窗框外流动的街景衔成模糊色块,她支着下颌望向窗外,视线在玻璃表面仓促游移了半分钟便收了回来。
或许命运签文早写定了这场相遇。
在这场无疾而终的暗恋里,她认真努力过了。
她只当他是青春时代最炽热,最洁净,最纯粹的光。
雨丝不断划过车窗,车厢持续向前移动。
【Y】或许应该成为她心底的专属符号。
*
官清晚刚收拾完桌面,手机突兀振动几下。
微信界面弹出新消息,橘猫头像顶着鲜红未读标识:[蓝咖俱乐部]
蓝咖俱乐部是占据光影之城黄金地段的娱乐综合体,地下电子乐场与顶楼空中酒吧形成昼夜交替的狂欢闭环。
入夜后霓虹灯牌渐次亮起,人群在酒精与音乐中沉浮,被媒体称作永不熄灭的欲望横流的狂欢场。
到达目的地时,穿制服的侍应生早已候在门前。
上流圈的规矩他们都懂,垂着眼帘不问不看不寒暄,沉默着躬身引她们入内。
“晚晚,我哥说在几楼?”
“33楼。”官清晚熄灭手机屏幕。
电梯数字持续跳动。
随着高度攀升,玻璃幕墙外的风声逐渐尖锐起来。
走出轿厢时,猎猎夜风劈头盖脸砸过来。
下方错落的城市灯火与暗流涌动的江面形成微妙分野。
左侧是密密麻麻的蜂窝状光点在地面流淌,右侧黑沉江面倒映着支离破碎的月光。
三十三层被打造成全开放式空间,各类娱乐设施按功能划分成不同区块。
放眼望去,每个区域都挤满攒动的人影。
官清晚不太喜欢这种公共娱乐区,刺眼的灯光、震耳欲聋的音乐、混杂的酒气和烟雾让她心底烦躁。
出门前特意多吞了颗抗敏药片,倒不是担心身体出现过敏反应,就怕保镖来得太快。
饮酒区的光线稍显昏暗。
萧司彦陷在卡座深处的身影格外醒目,宽松白T恤虚虚笼着精瘦的肩胛线条,破洞牛仔裤包裹着交叠的长腿,与周遭西装革履的人群像是两个次元的生物。
顶灯光晕沿着他凌厉的下颌线游走,低垂的睫毛在眼睑投下暗影。
对身旁人递来的话题毫无回应,拇指在手机屏幕上重复着滑动动作,看样子在等人。
“宝宝,你们来了,快坐。”魏景瑞笑着招呼,手肘轻碰旁边男生的手臂,示意对方腾出位置。
“嗯,哥,生日快乐。”司书踩着短靴径直走过去,将系着黑丝带的礼盒往玻璃桌面随意一搁。
她扫了眼天花板上旋转的镭射灯球,这种挑高设计的夜场布局向来最合她心意。
“阿彦,生日快乐。”柳知心将香奈儿链条包甩向身后,裸色美甲的手指仍勾着司书的手臂。
她挨着司书在魏景瑞身边落座。
“嗯。”萧司彦垂眸盯着杯中浮动的冰块,他握着威士忌杯的手指动了动,算是回应。
银发男生目光扫过身侧穿白T恤的人,最终定格在姗姗来迟的官清晚身上。
两人如出一辙的牛仔白T造型让他挑起眉梢:“官大美女,今天穿的挺休闲,但人依旧美的和妖精似的。”
女孩身穿基础款白T恤配破洞牛仔裤,脚上踩着和某人一个品牌小白鞋。
她的五官本就明艳夺目,低照度环境中,顶灯光影勾勒出睫毛纤长的弧度。
天生微挑的狐狸眸透出凌厉美感,糅合着慵懒与攻击的矛盾气质。
浓密黑发带着自然卷度垂落肩颈,夜风掠过时掀起几缕发丝,恰好悬停在脖颈处。
她全脸素净,唯有唇瓣残留一抹淡红,整个人却透出近乎妖异的美丽。
“谢谢学长夸赞。”官清晚对这种赞美无动于衷,甚至觉得不如直接称她作狐狸精来得痛快。
“生日快乐。”她斜睨着懒散坐着的萧司彦,随手把礼物往桌上一搁正要转身,突然被一道低沉的声线钉在原地:“上官小姐,不说清楚给谁的?”
“……”
寿星不给他还能给谁?
“萧司彦,生日快乐。”她转回身时换了副神色,左颊酒窝隐隐显现。
今晚寿星最大,她犯不着较劲。
窝在沙发里的人终于懒洋洋掀开眼皮。
方才他始终低着脑袋,视线正对她踩着同款小白鞋的脚,冷白脚踝晃得人眼晕。
“去哪?”
暗哑声线透着不容拒绝的意味,显然是要她坐在自己身侧。
“我不找个空地方坐下吗?”官清晚迎着他黑眸倾身压下来,带着薄荷调的香水味,点绛唇微勾:“难不成坐学长腿上?”
“学妹坐得起?”萧司彦哼笑一声,随手抄起她搁在桌上的礼盒。
包装袋在掌心来回反转,他盯着扎着暗纹丝带的盒子看了半晌,愣是没看出端倪。
操,想拆。
“……”
坐不坐得起无所谓,主要是她不想坐。
官清晚脸颊的梨涡深陷,她故意蹭着沙发边缘挤进萧司彦身侧的狭窄空隙。
膝盖裸露肌肤似有似无蹭过他腿肌,她若无其事的调整坐姿,用叉子戳起果盘里的菠萝塞进嘴里。
果肉撑得腮帮微鼓,她含混不清的开口:“我怕把学长坐硬了,到时候又是我的责任。”
“……”
萧司彦正在摆弄礼物盒的手指骤然收紧,他偏过头用眼尾沉沉锁住她,最终抿紧嘴唇没接话。
女孩向来胆大包天,什么浑话都敢往外蹦。
空调循环风卷着菠萝清甜气息在两人之间游荡。
官清晚估摸着萧司彦是被自己噎着了,顶着他晦暗难辨的视线又戳了块芒果送进嘴里。
不得不承认高端场所的水果确实讲究,果肉甜得有些发腻。
比她之前在皇家酒店尝过的果盘还要甜上几分。
片刻后,萧司彦终于错开胶着在她唇角的视线,扯出个没什么温度的笑:
“上官小姐,你太看的起你自己了。”
“……”
哦,看不看得起用他说。
官清晚没理他,继续用银叉戳起块蜜瓜,垂着眼睫咬下果肉。
休憩区灯光偏暖系,柔光漫过她的面庞,在鼻翼与下颌勾勒出细腻的光影轮廓。
这里一共有三个卡座,每个卡座沙发上歪歪扭扭窝满了人。
官清晚目光掠过相邻卡座,西装革履的男人们正搂着妆容明艳的姑娘说笑。
再往左是台球区,几个穿高定衬衫的男人弯腰击球,彩色台球骨碌碌滚进球袋。
“上官小姐,好吃吗?”萧司彦望着身旁埋头认真进食的小姑娘,喉结暗自滚动,忍不住开腔。
官清晚没掀眼皮,仍低头专注吃着东西,模仿着他方才说话的腔调开口:
“好吃,萧少找的这个地方真不错。”
“能得到上官小姐的认可,那是我的荣幸。”萧司彦锁着始终不肯转向自己的精致侧脸,骨节分明的手将她鬓边碎发仔细别好,淡淡陈述。
“……”
她就随口一说而已。
官清晚剜他一眼,感觉他身旁的人总爱撩拨她的碎发,发梢都快被他揩出包浆了。
“学长,你蛋糕什么时候上来,我饿了,我想吃。”她舌尖扫过唇瓣,顺手抄起桌面上一杯渐变色鸡尾酒抿了两口。
酸甜口感在口腔漫开,后调泛着淡淡青柠味。
“我寿星你寿星?”萧司彦耷拉着眼皮扫过满桌花花绿绿的玻璃杯,食指勾着杯脚拎起淡色酒水,冰凉的杯沿径直贴上女孩唇瓣。
官清晚就着他手腕小口啜饮,甜腻糖浆味在舌尖蔓延。
她舔了舔唇角,手臂漫不经心往他肩头一搭,指甲盖无意识蹭过他后颈:
“寿星肯定是萧少,但我是客人,客人饿了,主人不应该开席吗?”
脖颈突如其来的刺痒让萧司彦喉结不明显的滑动,他垂眸扫过攀在自己肩胛骨处的纤细手腕,心底泛起汹涌的躁意。
始作俑者还在无知无觉的撩火。
他坏坏一笑,凑近她耳后的敏感区域,火热吐息:“上官小姐这套歪理,搁夜场里能讹三桌霸王餐吧?”
“……”
歪理能说服人不就行了?
反正她就是想吃蛋糕了。
灼热呼吸扫过耳廓的瞬间,她搭在他肩头的五指骤然收紧,指节发白的捶了一记,偏头躲开过于亲密的距离。
“能不能好好说话?”她梗着脖子往后仰,耳尖不受控的发烫,“我听力好得很,用不着凑这么近。”
萧司彦目光扫过她红得可疑的耳垂,笑意漫上眼底。
他故意压低嗓音,带着气音慢悠悠开口:“学妹这是害羞了?”
“……”
你全家才害羞。
官清晚侧脸冷冷凝眸身侧人,犹豫几秒,语气调皮:“学长多想了,我只对我喜欢的人害羞,对你顶多算不爽。”
“……”
非要说这么直白是吧。
“哦,那上官小姐耳廓这抹红算什么,算……”
萧司彦话音未落,官清晚直接截断他即将出口的混账话。
这人惯会得寸进尺,但凡让他逮着机会,指不定又要说出什么荒唐言辞。
“正常生理反应而已,换个人离我这么近说话,也会有同样反应。”
“……”
操。
还想让别人凑这么近?
想的美。
萧司彦此刻全然忘记自己才是始作俑者,满脑子只剩下一件事。
得让女孩知道,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凑到她耳畔说话。
他抄起玻璃杯仰头灌下整杯酒液,恰好听见身侧响起手机提示音。
官清晚盯着手机屏幕上的来电备注,心里咯噔一下。
她盯着震动不止的手机看了足足五秒,直到指节被机身震得发麻,才下意识划开接听键。
那端传来低磁冷冽的嗓音:“在哪?”
她声音很轻:“在外面。”
“外面哪?”追问来得很快,像带着倒刺的钩子。
“给朋友过生日。”官清晚含糊其辞的搪塞,咬住萧司彦递来的芒果块。
听筒里突然陷入诡异的寂静,只有清浅的呼吸声证明通话还在继续。
正当她犹豫要不要挂断时,沉稳声音毫无预兆的响起:“来蓝咖吃药了吗?”
“吃了,不……”她猝然捂住嘴,尾音不受控的发颤,“不对,哥怎么知道我在蓝咖?”
听筒传来冷沉的命令:
“抬头往你右面最里面的卡座看,带着你搂着肩膀的人过来碰一杯。”
官清晚动作微滞,侧脸望向最内侧卡座沙发。
暗红色光影里阴沉的视线正牢牢钉在她身上,意料之中对上张阴沉得骇人的面孔。
她扶了扶额角,方才进门时只顾着寻找萧司彦的身影,居然忘了先观察周围环境。
这和自投罗网有什么分别?
幸亏她哥向来容易被敷衍。
“带我旁边的人过去干什么?哥你又不是不认识。”她触电般缩回搭在萧司彦肩头的手,不解的发问。
“不是男朋友?”两人隔空对视。
“不是。”她听见自己喉咙发紧,“今天他生日。”
“哦,那你自己过来。”
官清晚刚要开口拒绝,通话突兀切断。
她盯着暗下去的屏幕,嘴角扯出无奈的弧度。
“去找你哥?”萧司彦在她出声前截断话头。
方才的通话内容一个字也没能逃过他耳朵。
官清晚拍了拍他的肩膀,给他一个放心的眼神,“嗯,去去就回。”
起身时与司书交换了眼神,她径直朝第三个卡座走去。
经过第二卡座时,皮质沙发里爆出零散口哨声。
几个浑身酒气的男人歪斜着陷在座位里,浑浊目光粘在她身上:“美女,一个人啊,需不需要哥哥陪啊。”
官清晚循着声源望去,目光定在沙发中央的瞬间呼吸微窒。
攥着手机的指节微微发白,右臂径直抬起指向光影交界处:“她陪我可以吗?”
沙发上的身影同时瞪大眼睛打量她。
脸上带疤的男人张了张嘴,道:
“美女,她是女生。”
“我知道。”三个字轻飘飘荡开,像片沾了酒气的羽毛。
“小晚,好久不见。”
时喃用指节揉了揉有些发酸的唇角,后知后觉才发现自己从刚才起就一直在笑。
她原本没打算参加今天的聚会,昨晚还编了个感冒的借口推脱,可今早瞥见消息栏弹出新动态时,到底还是删掉了拒绝的话。
只是没想到见到了自己最想见到的人。
“哥,你认识的,我朋友。”官清晚侧脸对着第三卡座上的上官景尧开口。
上官景尧叠着腿陷在沙发里,金属打火机在指间翻了个面。
他下巴微微一点,示意可以。
官清晚得到应允刚要迈步,腰间倏忽横过结实手臂,整个人跌坐在沙发凹陷处。
原本围坐在周围的年轻男女惊得瞪圆眼睛,互相使着眼色抱起酒水零食撤到角落。
他们或许不认识官清晚,但第三卡座那个男人的身份没人敢忽视。
听到官清晚叫他哥,此刻都屏着呼吸生怕惹祸上身。
更让他们错愕的是他们喃姐的动作。
方才还懒洋洋倚在沙发里的人,怎么突然就把人拽进怀里了?
有人偷偷掐自己大腿,这场面是能随便围观的吗?
“小晚,想我了吗?”时喃伸手撩起官清晚垂落的头发,低头嗅了嗅她身上独有的气息。
“嗯,想的。”官清晚用叉子戳了块西瓜塞进嘴里。
从入夜开始就彻底迷上了这里的果切。
“回来怎么样?”时喃衔过她手中的银叉,特意选了颗浑圆的圣女果递过去。
官清晚就着这个姿势咬住水果,声音含糊的回答,“还行,有自由但不多。”
“怎么回事?”时喃指尖悬在果盘上方,敏锐捕捉到她眉间转瞬即逝的黯然。
“有保镖时刻跟着我,给我父母汇报情况。”每个字都带着被监视的反胃感。
“这么狠?”
“嗯,不说我了。”官清晚避开时喃探究的视线,将话题轻巧带过,“你呢,怎么回国了?”
“我父母他们也回国了,所以我也跟着回来了。他们让我留长发,打算让我联姻。”时喃说的很轻松。
官清晚明显怔住了。
她当然听懂了时喃的弦外之音,可……。
还没等她组织好语言,搁在桌上的手机嗡嗡震动起来。
屏幕亮起瞬间,橘猫头像的对话框顶着红色未读标识弹到最顶端:
[被人贴脸追怎么干死它?]
游戏截图里顶着[彦]ID的角色摆着标准反击姿势,此刻却被两个红名包抄在武器店的墙角。
官清晚对着天花板做了几个深呼吸。
就这操作水平,魏景瑞之前吹嘘的“开服元老战队”、“全服排名赛常驻队伍”简直像在讲平行世界的故事。
哪怕两三年没碰这款手游,手生也不能生到把闪现当平A使吧?
她甚至开始怀疑萧司彦是不是专门来给战队刷反向战绩的菜鸡。
手指在键盘上方悬了半晌,最终滑向语音键用力按住。
这种史诗级下饭操作必须原声直出,才能发泄她胸腔内翻涌的吐槽欲。
毕竟这哪是团队短板,根本是会呼吸的深渊。
“哥哥,当年网吧连坐的快乐,和段位无关对吧?”
肯定无关。
萧司彦手机震动的瞬间就看到了消息,悬浮在语音条上的指尖迟迟没落下。
对话框被反复点开又关闭,最后还是戳破红点。
猜到这条语音不是什么好话。
果然。
拐弯抹角的说他游戏玩的菜呢。
不过女孩阴阳怪气的嘲讽声倒挺清甜的。
他按住语音键故意压着嗓子说话:
“所以需要妹妹来教。”
官清晚正抿着玻璃杯,猝不及防被这句低哑声线撞得岔了气。
甜腻果汁呛进鼻腔的瞬间,她攥着手机狠狠腹诽,这混球声音倒是挺蛊惑人心的。
她没察觉到身侧人脸色的微变,抽纸擦拭唇角的动作做到半截,正对上时喃晦暗不明的目光,“朋友找我,我先过去了。”
“就这个给你发语音的。”时喃朝亮着语音界面的手机屏幕撇了撇下巴。
“嗯,教他打游戏。”官清晚边说边站起身,不着痕迹的从时喃怀里退出来。
时喃悬在半空的手指无意识收拢又松开,心腔跟着空落落的。
她用力捏了捏指尖:
“好,今晚在这待的挺久了,把你送过去我就离开。”
原本退到角落的一群人听见时喃要走,纷纷起身围过来。
脸上带疤的男人挡在过道上,手里还攥着没喝完的啤酒罐:
“喃姐,这么快要走了?”
“不再玩会吗?”
时喃单手插在工装裤口袋里,另一只手搭上官清晚的肩膀,把人往自己身边带了带:“不了,你们继续。”
见实在留不住人,一群人讪讪退回卡座,目送两人挪到隔壁卡座。
官清晚朝萧司彦一帮人扬了扬下巴,转头叮嘱时喃:“我朋友们,你路上注意安全。”
而时喃的目光却直勾勾落在萧司彦身上。
两人都是白T恤配牛仔裤的装扮,男生顶着头招摇的蓝发,和官清晚坐在一起时,乍一看倒像是刻意搭配的情侣装。
她猜测这个男生就是刚才给官清晚发消息的人。
“口渴了。”时喃忽然扭头冲官清晚笑,嘴角翘起的弧度发僵。
“嗯?”官清晚茫然的眨了眨眼睛,还没反应过来,就见时喃伸手抓过萧司彦面前的玻璃杯。
杯沿在男生面前晃了晃:
“帅哥,喝一个?”
萧司彦目光径直掠过她肩头,落在后面的官清晚身上,薄唇小幅度勾起。
女孩挺招人喜欢。
“可以。”
他避开时喃递到眼前的酒杯,另抄了杯满的仰头饮尽。
时喃盯着空杯顿了半秒,仰头灌下整杯酒。辛辣液体顺着喉咙灼烧而下,呛得眼底泛起水光。
转头时正撞上官清晚欲言又止的目光,睫毛慌乱扑闪间,眼尾染了层绯红。
官清晚心头一颤,把刚才漏答的问题认认真真补上:“阿喃,你留长发肯定很好看的。”
时喃强忍着眼底的酸涩,抬手想揉她的发顶,悬在半空又收了回去:
“好,借我家小晚吉言。”
“一定会的。”官清晚勾住她垂落的手指,从口袋内掏出颗糖塞到她手中。
是一颗薄荷糖。
时间突然以慢镜头姿态回到六年前。
那年官清晚刚满十二岁,手术后浑身绵软得像被抽走了筋骨。
她扶着墙慢慢往外挪动,走廊尽头的卫生间亮着应急灯,她花了十多分钟才挪到洗手台前,颤抖着拧开水龙头掬了一捧冷水。
下一秒,膝盖突然不受控的发软,身子晃了晃就往地上滑。
刚从隔间出来的时喃一把扶住踉跄的官清晚,托着她手肘低声问,“病房在哪间?”
女孩身躯比预想更单薄,时喃几乎没费什么力气就把人送回病房。
正要转身离开,衣袖突然被冰凉指尖勾住。
“你叫什么?”女孩声音像浸了水的纸团。
时喃给出答案后,她们互换了联系方式。
后来两人保持着断断续续的联系,时喃也会来医院去病房坐会儿。
有时捎来几本杂志,有时带点当季水果,多数时候只是倚着窗台说些玩笑话。
直到官清晚回国,两人的联络越来越少,最终音讯全无。
今晚的重逢实属意外,却成了最美的惊喜。
时喃刚走,官清晚就抓起萧司彦的手开始教他操作。
她不信这个邪,非要把他教会不可。
官清晚随手将垂落的额发撩到耳后,光洁额头下眉心蹙得更紧:
“第几次了?二技能要预判走位,学长开着婴儿车往人堆里冲是嫌泉水太远?”
她抓着萧司彦的手腕往自己这边带,中央空调明明开得够低,两人交叠的手心却沁出薄汗,分不清是谁的温度在蒸腾。
萧司彦垂眼盯着交缠的手指,关节泛起不自然的潮红。
女孩纤细的骨节正贴着他的,灼人的热度正渗入他的骨骼。
他抬眼时注意到她眼尾处的小痣,形状很好看,像凝固的葡萄酒滴,在雪白肌肤上酿着微醺的诱惑。
想亲,很想,很想……
击杀公告刷过屏幕时,官清晚的眉梢微妙的跳动数下,像是目睹了某种突破认知的行为艺术。
“反向大招……”她的声音掺了气泡水般的笑意,“建议录进电竞学院反面教材,学长这操作能载入史册啊。”
游戏界面里阵亡的角色正摆出滑稽的倒地姿势,简直是人类迷惑行为!
这时,官清晚搁在桌面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
她扫了眼来电显示,不太情愿按下接听键,顺手点开免提。
“晚晚,你在蓝咖?”焦躁的质问声劈头砸来。
“朋友过生日。”游戏界面里萧司彦的血条正疯狂闪烁,她操纵着角色绕到龙坑背面。
“晚晚你又不听话,你的身体根本不允许你去,那种地方什么人都有,烟雾缭绕,你的身体受不住就会过敏。”
“我吃药了。”官清晚颇为敷衍的回复。
“晚晚,你别让妈妈担心,过敏药吃多了就会成瘾,我让保镖去接你了。我这边还有事,先挂了。”
听筒里传来忙音。
官清晚暗暗叹了口气,母亲永远都是这样,连半句辩解的机会都不给就直接切断对话。
“换个地方?”萧司彦抽出手指轻轻抚过她蹙起的黑眉,指尖带着安抚的温热。
他清楚她有烟雾过敏症状,所以刻意避开了酒吧和KTV这种娱乐场所。
现在所处的开放式空间采用功能分区设计,每个区域都设置了独立换气系统。
饮酒区与吸烟区完全隔离,新风设备二十四小时净化空气,整个环境里根本不存在引发过敏的烟尘残留。
从客观条件判断,这里几乎不可能诱发她的呼吸系统不良反应。
官清晚没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将话题转向看似无关的年龄问题,声音里带着刻意的轻快:“学长过完生日就二十一了吗?”
这个问题恰好被魏景瑞捕捉到,他揽着司书腰肢凑过来,带着玩味的笑意插话:
“官清晚,阿彦过完生日才二十,今天是他十九岁生日。”
“学长生日还怪小的。”官清晚弯弯唇。
“我哥在我们圈子里算年纪小的,心心实际年龄比我哥还大些,我也只比我哥大了两个多月。”司书适时插进来补充。
官清晚拢了下眉,“为什么心心大呢?”
萧司彦现在在读大二,而柳知心在读大一,按理说萧司彦年龄大才对。
司书没有回避当年的情况,平静解释道:“我们原本是同届的。高二那年我和知心遇到些特殊原因办了休学,复学后只能留到下一届跟着读。”
高二?
她突然想起之前沈听岚提过,萧司彦读高二时差点闯下大祸,几乎要害死同学。
紧接着,司书清晰的嗓音在空气里漾开:“高二那年班上有男生对我和心心说下流话,我哥知道后直接把人揍进医院。
这事当时在盛京传得沸沸扬扬,我妈担心我心理受影响,就让我休学调整了一年,心心也跟着留了级。”
“这样啊。”官清晚凝眸近在咫尺的脸庞,若有所思点点头。
难怪萧司彦下手那么狠。
少年血气方刚,遇到妹妹被欺负,挥拳头确实是刻在骨子里的条件反射。
说到底都是护妹心切,谁又能苛责这样的少年意气呢。
“你生日什么时候?”萧司彦的指腹在她细嫩脸颊上流连,温热触感让空气温度悄然攀升。
“快了,十二月底。”官清晚抬眼,瞳仁里映着窗外暮色:“但我不过生日的。”
“为什么?”萧司彦立刻将疑惑问出声。
照理说豪门世家的千金小姐,生日宴本该是社交季的重头戏。
玻璃幕墙外霓虹灯牌明明灭灭,映得两人侧脸轮廓忽明忽暗。
没等官清晚回答,十余名西装革履,神态冷峻的保镖已整齐列队围拢过来。
三十三层内此起彼伏的喧哗声戛然而止,所有人不约而同放下酒杯或手机,视线死死聚焦在官清晚身上。
“大小姐,请跟我们回去。”领头保镖躬身九十度,双手交叠垂在身前。
官清晚反应很平淡,指尖在萧司彦手背上摩挲几下,重新开了局游戏。
她对着屏幕努了努嘴:
“看见那个蹲草的没?”
保镖毕恭毕敬的声音再度响起:
“大小姐,请跟我们回去。”
还是毫无动静,只是颤了颤睫毛。
“大小姐,请跟我们回去。”
“大小姐,请跟我们回去。”
“……”
官清晚听得耳朵都快起茧了,终于不耐烦的扫了眼一个也不认识的面孔,声音冷泠泠的:“不回,我哥在这里,不会出事。”
保镖顶着压力解释:
“夫人特意交代,这件事不让大少爷插手。”
官清晚手中角色动作幅度骤然变大:
“她还说什么了?”
“夫人说了,大少爷管不住您,由我们来请大小姐离开。”
她声音很不耐:
“轮得到你们管?她不往我身边插眼线,怎么逮得住我在这儿?
先是调走南风他们,现在又换你们这群生面孔来堵我?”
保镖加重语气:
“大小姐,这是我们的职责所在,您别让我们难做。”
“……”
她当然知道他们不过是听命行事。
“不回。”又是冷漠的两个字。
保镖向前半步压低声音:
“夫人特意交代过,如果今晚十点前您不离开,在场所有人都会受牵连,包括大少爷。”
尾音刚落整个三十三层温度骤降。
卡座里瘫坐着的公子哥儿们触电般的绷直腰板,齐刷刷屏住呼吸等着官清晚开口。
他们本是来寻欢作乐的,哪料到竟会撞见这种要命的场面。
“……”
官清晚看着眼前玻璃杯内气泡缓缓上升,忽然觉得这酒和母亲的手段一样。
看似剔透,实则苦涩。
保镖见官清晚始终不为所动,使出最后的杀手锏,“大小姐,南风他们在来的路上了。”
原本垂着眼帘的官清晚黑睫微抖,脸色稍稍缓和,“他们回来了?”
保镖连忙趁热打铁:
“是的,大小姐。我们给您准备了小蛋糕,奶茶,以及各种休闲零食。”
“我们还在大小姐的火锅店预留了位置,现在出发的话……”他看了眼腕表,“正好能赶上第一锅牛油汤底沸腾。”
“……”
官清晚侧过脸避开视线,鼻腔里溢出轻哼。
这群人倒把她底细摸得一清二楚,从怀旧情怀到美食诱惑,连南风即将回来的消息都敢当作谈判筹码。
看来为了哄她回去,这帮人确实费了不少心思。
可她今晚唯一的念头就是守着萧司彦的生日蛋糕,窝在沙发上陪他庆生,手把手教这个连技能键都记不住的菜鸟打游戏。
“那也不回。”又是清凌凌的几个字。
“大小姐……”领头保镖额角早已渗出细密汗珠。
他们出发前就料到劝不动自家大小姐,此刻僵持不过是印证了最初预判。
保镖攥紧的拳头松了又紧,喉结上下滚动着却说不出半个字。
所有预案在大小姐凛冽目光里都成了废纸。
官清晚不想为难他们,趁着游戏角色自动回血的间隙,拿起自己的手机拨通了沈听岚的电话。
电话铃响得让人心慌,直到即将自动挂断的刹那才被接通。
“妈妈。”她抢在沈听岚开口前截断话头,“我答应你参加明年的国赛是不是可以在这里玩一会了。”
两人各退一步总可以吧。
沈听岚不是成天把国赛挂在嘴边逼她参加么?现在她松口应承了总该满意了。
可下一秒沈听岚冰冷冷的声音让她的心径直坠入地狱,也让她彻底清醒:
“晚晚,你别给我谈条件,国赛你是必须参加的。”
“……”
必须?
难不成还要找人押着她进考场?
积压多年的委屈终于爆发,她嗓音像碎冰撞在玻璃杯上,透着沁凉:
“我给朋友庆生犯什么罪了?您除了威胁我还会做什么?”
从有记忆开始,每次违背沈听岚的意愿,那些掐住她命门的威胁就会如期而至。
只要她不顺从,沈听岚就会用各种手段要挟。
一刹那,整个三十三层死一般的寂静,所有人都屏息凝神的竖起耳朵,等待沈听岚的回应。
“你和他们做朋友,就该想到我会拿他们当把柄。”
沈听岚雷厉风行下死命令,“二十分钟后我必须看见你人。”
“……”
二十分钟?
飙车回家吗?
官清晚冷着脸不退让:
“没可能,您要么直接放火烧了这栋楼,要么找人把我腿废了。”
烧楼就能阻止她出现。
打断腿就能让她永远被困在家中。
没给沈听岚回话机会,她已利落的掐断通话。
官清晚将注意力重新落回游戏界面,声线仍像之前指导萧司彦时那般温软,全然不似回绝沈听岚的冷冽,甚至没把先前积攒的恼意牵连到他身上。
“这波预算还不错。”
两人投在落地窗上的影子被暮色洇成模糊轮廓,远方楼宇的霓虹次第亮起。
众人屏息望着窝在沙发里打游戏的两人,那抹蓝粉交织的身影仿若自带结界,谁都不敢贸然动作。
沈听岚给官清晚拨完第一通电话不到五分钟,上官景尧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他刚按下接听键,就听见母亲惯常的冷淡声线从听筒里传来:“景尧,晚晚的事你别插手,不希望你受罚。”
没给他开口的机会,通话戛然中断。
她是将他从生死边缘救回来的养母,给予了他第二次生存的机会。
当年若不是她的救助,他根本不可能平安活到现在。
所有人都说他是含着金汤匙长大的贵公子,只有他自己清楚沈听岚的管教有多严苛。
那些深夜加练的商业案例分析,假日无休的外语特训,以及近乎苛刻的礼仪考核,都要异于常人。
但他比谁都清楚,这份近乎偏执的栽培背后,藏着超越血缘的亲情羁绊。
她要让这个从鬼门关捡回来的孩子,真正蜕变成无可撼动的强者。
这些年他几乎从不违逆母亲,唯独在关于官清晚的事情上,总要触到一道看不见的高压线。
这次他依旧选择维护官清晚,可指尖敲在屏幕上的解释文字还没发送,童漓已经伸手拦住删除动作。
新婚妻子垂眸看着熄灭的手机屏幕:
“阿尧,她身边有保护她的男孩。”
温软声线里藏着锋刃,每个字都在剜着经年累月的心结。
那个需要他守护的女孩早已不再需要他,就像此刻他该守护的人,本应是坐在身侧、刚领完结婚证的妻子。
上官景尧最后眼睁睁看着官清晚和沈听岚的争执逐渐升级。
看着官清晚握着一个男孩的手,手把手教他操作游戏。
电子音效在寂静中格外清晰,混合着女孩轻柔的指导声。
时间在机械按键的敲击声中流逝。
直到包厢门再次被推开,梳着油亮大背头的经理带着新来的保镖鱼贯而入。
这批人制服笔挺得近乎刻板,每人腋下都夹着黑色笔记本,整齐划一的阵仗透着莫名的压迫感。
直到经理抽出一本笔记本停在萧司彦跟前,所有人才回过味来。
他捧着本子腰弯成虾米:
“萧少,劳驾您签个名字。”
萧司彦倚在卡座里没动弹,怠倦的掀起眼皮瞥他几秒,蓦然扯动嘴角,用右手食指勾住本子边角拽过来。
但下一秒,本子坠入盛满威士忌的玻璃杯。
酒液漫过纸张,泡发的纸页在杯底徐徐舒展,墨迹洇成灰蒙蒙的雾团。
“萧少,您毁掉这本,我们备着十几本同样的。”经理转动着无名指上的铂金素圈,露出早有预料的神情。
这位萧家太子爷阴郁偏激的作风圈内人尽皆知,用毁坏物品宣泄情绪早不是头一遭。
经理语调平板的说完,转向旁边始终沉默的官清晚时,瞬间切换出恭敬却暗含压迫的姿态:“大小姐,夫人让我转告,今晚被记录的人员都将面临上官家经济制裁。您应该明白……”
话音未落,官清晚忽然朝屏息僵坐在沙发上的银发男生伸出手,“借个火?”
“啊?有有有。”男生被突如其来的问话惊得浑身一激灵,手忙脚乱的从口袋内摸出打火机递过去。
官清晚接过来,抄起桌上的伏特加和威士忌泼洒在地。拇指擦过滚轮,幽蓝火苗倏地窜起,她随手将打火机甩向酒渍蔓延处。
混合酒精遇明火的瞬间,蓝紫交织的火舌轰然窜起。
热浪掀得众人后退半步,水晶吊灯在热流中叮当作响。
有人碰倒高脚凳,有人攥紧酒杯,但没人挪动脚步往电梯口去。
三十三层的落地窗外夜色正浓,所有人眼底跳动着比火焰更暴烈鲜活的光。
看上官大小姐失控的场面,可比任何商业谈判都有趣得多。
没一会,浓烟像一条条黑蟒,顺着天花板无声游走。
火苗最初只是空间内的一抹橘红,已化作狂暴的烈焰洪流。
萧司彦凝着连头发丝都没乱的女孩,一抹心疼侵袭眼底,唇边却勾着混不吝的笑弧,“宝宝,挺野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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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都在码字,很肥很肥的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