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魂同人——千年幽玄

　　（四十六）荦荦，无尘，林屋
　　苏曦夜与塔矢行洋的第一次见面是在中国苏州，日本人的礼节觉得那不算正式见面，特别是作为流落在外的孙女要回归本家，大小是要举行一个正式仪式的，塔矢亮其实并不反对家族长辈亲友的提议，但鉴于女儿现在的身体精神状态，他第一次直接拒绝了母亲明子的建议。
　　塔矢亮是一个合格的围棋世家继承人，一个优秀而狂热的追求围棋造诣和境界的棋手，但私下里的塔矢棋圣却显得清冷神秘，如月色皓镧光明牧泞挥洒万物，又如翡冷翠莹润透亮凉入掌心，喜欢的东西他会不顾一切去追寻，不喜欢的东西他会淡若流水任其东流。
　　所以，满心欢喜的塔矢明子听到儿子冷冷的话语，不由得心凉了半截，好不容易得了个孙女，就算是私生的，可总算儿子不会孤单一辈子，突然当了奶奶，老两口真是惊喜过度，塔矢行洋甚少喜形于色，这次听到儿子爆出这么大的新闻，懵愣半晌之后居然开怀大笑，不知道是因为知道儿子终于有了桃色绯闻高兴，还是知道了儿子与陌生女人生下的女孩居然撞大运一般继承了塔矢家的围棋基因，十四岁年纪居然就登顶女流围棋冠军，这让旅居中国数年后的塔矢终身名人居然开始冒出回归日本的想法，不为别的，只为了这位从天而降的塔矢家的继承人。
　　“爸爸，既然是家族规矩，那就应该遵循，我已经跟随你回来日本，那么，回归塔矢家也是必然的，只是，永夏老师情绪还不稳定，崔星随时会打电话过来，如果是正式的见面会，还是简单一点比较好。”
　　迟疑片刻，凝眸看到身旁女儿望着窗外艳色愈浓的樱花零落，脸上荦荦无尘的清郁模样，塔矢亮沉思伫立，残阳下的东京显得静和脱俗，少了首尔的烟火繁闹，终于，在电话里用日语转述了曦夜的话语，主母明子稍显失望，但父亲行洋却难得发话，说正合吾意，不过是邀请日本棋界前辈名流与自己门下徒弟亲友寥寥几人，一顿简单的家宴，就算是将孙女的身份定下来，并且介绍给日本棋院以及亲友认识了。
　　这是塔矢行洋的明确态度，塔矢家太需要这样一个继承人，虽然是个女孩，但在中国苏州的女流比赛上，他已经看到了她的不凡与出色，他这是要为自己的孙女进入日本棋界铺路了。
　　不过，塔矢亮清楚，要让苏曦夜这个名字彻底转化成为塔矢曦夜，还需要漫长的追寻和等待。
　　“嗯，到时候，我会告诉大家你不太会说日语，如果觉得不舒服或者不适应就告诉我，我来想办法离席。”
　　塔矢亮骨子里的清拗叛逆和对目标追求时的一心一意，总是在打破一些日本人俗成的规矩，但为了自己身边这好不容易抓住的来自伊比利亚高原的飞鹰，这暗夜神秘诱人的鸢尾精灵，他一向不在乎那些无关实际的礼节，就像当年他心血来潮地为了跟近藤光下棋跑到中学围棋社任性要当三将参加中学生围棋大赛，这种事不是第一次，所以也不会是最后一次，当初为了近藤光做的事，今日为了苏曦夜，他会毫不犹豫更加执着坚持到底。
　　不过，毕竟，苏曦夜在韩国生活了一十四年，许多生活文化人际上的细节，还需要时间来适应学习，刚刚经历了惨痛的失恋和放弃自己在韩国如日中天的围棋职业生涯，少女的身体情绪都还沉浸在剜肉割心之后的阵痛中，塔矢亮其实并不想她这么快面对塔矢家人亲友和日本围棋界，但既然现在女儿应允了，至少，他知道，曦夜是渴望见到祖父行洋的。
　　原由很简单，围棋，因为这个同样单纯的牵绊，塔矢行洋对这个女孩的牵绊从苏州的那一局秀策流开始，触感同样敏锐的终身名人仿佛找到了当年的SAI，和小亮一样，他只是想与这个女孩下棋，仅此而已，世俗的看法，行洋与塔矢亮一样，不怎么在乎，否则，他就不会跑到中国呆这么多年。
　　而围棋少女的想法其实更简单，经历过在首尔的风刀霜剑之后，她的内心更加渴望的，是一个完整的家，是那份归属感。
　　尽管，内心忐忑的预感让苏曦夜还是心惊肉跳，但无论如何，高永夏的冲动任性阻止不了一个普通女孩对家族庇护的渴望，更何况，是日本源远流长名重显赫的围棋世家。
　　她需要这份如同坚实壁垒一般的家族归属安全感，她不是苏珊娜那种漫无目的在森林旷野飘荡的吟游诗人艺术家，现在，她只想要一嶺挡风遮雨的茅屋瓦舍，可以继续执棋前行而已。
　　塔矢家的旧宅林屋位于东中野大久保，这里是日本经济高速发展时期形成的新居民生活区，几乎都是没有院子的一户建，留学生和漫画家聚集，充满新时代的活力。不过，塔矢家祖上当时之所以选择东京都西部市区与郊区的中间地带建房，主要是取其幽静便利，没想到到了昭和年代之后这里反而成为了活力发展的人口密集喧闹地区，这实在有违初衷。可是旧宅是占地颇阔的传统日式老宅，层次多样，陈设华美，庭院典雅，居住舒适，古风犹存，所以塔矢家后代流连于此，不愿搬离。
　　乘坐山手线外环传JR中央本线地铁，加上半小时步行之后，这座雅致古朴的木结构宅院便突然出现在眼前，枯山水庭院里奇异怪拓的松树从院落的木壁篱落间延伸出曼妙的姿态，红褐色厚重的推拉门后简单狭长的榻榻米房间中央摆放的棋盘上洒落了竖琴形状的从精致木叶窗跌落的和煦阳光，条纹坐垫边小小的茶几杯盏梅花水壶，木板墙上同样悬挂的幽玄烂柯书画，无不彰显日式传统老宅的雅和静朴。
　　日本除了银座新宿原宿等商业区繁花如织，其他地方都特别安静洁净，仿佛枯山水庭院里随着惊鹿细细流动的泉水，好似庭院中精立的山石古松，这让苏曦夜凄琬的心境突然有种出世的解脱。
　　塔矢行洋言出必行，当日林屋内客人不过寥寥，日本棋院常务理事渡边九段，理事塔矢门下白川道夫八段，桑原仁九段，井上哲九段，市河业余九段塔矢会所棋迷会会长，塔矢重二及其夫人孝子，明子姐姐梅田英子极其子松平秀一，然后，便只有井上英子和妹妹笑，加上行洋夫人明子，洋洋数人，却已经囊括棋院棋迷亲友晚辈，说是家宴，但连棋院现任理事长筱田九段的师傅桑原都请到，这影响力毫无疑问，在日本棋界无与伦比。
　　不过家宴与入门仪式绝对不会顺利，这是塔矢亮提前预料到的，因为苏曦夜的精神状态一直忧惧凄迷，从神宫前公寓出门到上地铁再步行，她一直紧张不安地抓着手机，不时低头察看，仿佛冥冥中有一条命运之线在她心底振动，随时告诉着她高永夏会出事。
　　果然，入门处泼水撒盐表示欢迎，众人矗立玄关处无不欣喜观望，塔矢夫人明子盛装和服精心打扮迎接儿子和孙女的笑颜被穿着随意披头散发灰头土脸女孩的冰冷淡漠泼了一盆透凉的冰水，眉眼依稀有着塔矢亮英隽轮廓但五官有种异域精致清魅的绝美少女甚至还不懂得日本人谦恭的鞠躬礼貌，只是远远看到长廊下的穿着绢绣家徽和服的面善魁伟长者时，轻轻说了一句科里奇哇，微微颔首。
　　“小夜，真好，又见面了，这次果然来得更加匆忙，还穿着上次我给你挑选的旧衣裙，幸好塔矢老师又先见之明，已经让我帮你买好了衣服用品，我已经带过来了，走，笑姐姐和英子姐姐先带你去洗洗脸换身衣服，今日如此重要的场合，这一身装束实在不合适。”
　　本来想缓和因刚从韩国过来的女孩不懂礼节而产生的尴尬场面，井上家姐妹也是盛装和服出席宴会，妹妹笑直接跳出来，想拉走女孩，给大家一个台阶下，可立即被塔矢亮眼神制止了。
　　“实在，不好意思，曦夜初来乍到，日文还不太好，什么都不懂，请大家不要强求我的女儿。”塔矢亮鞠躬道歉，但语气强硬，特意强调了强求两字。
　　“啊，怎么会，小亮，苏曦夜六段对我们来说也不是什么陌生人，早就见过了，今日如果是初次见面，都会体谅，毕竟，苏六段能过来日本，已经是我们日本棋界莫大的荣幸…………”
　　“白川老师，我已经，退出韩国棋院，从今日起，请称我为塔矢曦夜，或者与笑姐姐一样，叫我小夜就好。”凌寞如风的女孩打断了亲切激动的白川八段，纠正了他口中让她难受如刀割的称呼。
　　“黎明破晓，曦和光耀，白与黑，这是一个棋士应有的名字。”
　　桑原老头其实身体已经如同落日黄花，但为了日本围棋的明朝，他是受徒弟拜托而来，正如当日第一次与近藤光擦肩而过的直觉，这一次，他看到这个女孩第一眼，就口出芳言，夸赞了塔矢行洋这个半路捡回来的混血孙女，内心有种异样的直觉，这个女孩，虽然不通日本礼仪，但眼中的清拗沉敛，实在无愧一个高段棋士的风骨，她比近藤光更加散发出古拙沉厚的气场，这种飞扬的沧桑出现在一个混血灵动的少女身上，实在难得。
　　“虽然在韩国棋院只是六段，但年仅十四岁，女流围棋大赛冠军虽然含金量不如世界职业杯赛，但接连战胜现今世界顶尖水平的崔莲九段和芮莹九段，名人的孙女无愧是姓塔矢的。”渡边九段礼貌地恭维着塔矢行洋，沉稳中透露着欣赏，正如当日对近藤光的包容，日本棋院为了寻找拥有围棋天赋的选手，必须破釜沉舟，更何况，是苏曦夜这样已经成名的棋手。
　　塔矢亮此时连平日里日本人的客套谦恭都摒弃了，因为他的目光一直锁定在苏曦夜的牛仔裤口袋边，恍惚的短信提醒水滴声让他不禁寒颤连连。
　　“小夜老师上次在会所与小亮老师的对局真是技惊四座，完全是本因坊秀策再世，加上韩国棋院的磨砺，深幽微明中犀利厚攻——————”
　　“黄昏已经带走了晚霞，夕阳向我们告别了，你听船上汽笛催人，马上就要离开家，短短相聚没有几天，爱人分别在眼前，对着形影流下眼泪，千言万语无从寄，噢苏珊娜，你不要为我哭，我是永远永远爱你，永远永远不忘记…………”扯断塔矢亮心中那根紧绷的和弦的手机铃声终于响起，打断了塔矢家亲友的彩虹恭维，眼神犀利的几个长者都发现了女孩隐隐欲哭塔矢担忧如焚的端倪，趁着曦夜接听电话的时候，塔矢行洋直接转头吩咐妻子请大家到餐厅入席。
　　“请大家都到餐室入席，明子，你去准备一下吧！”
　　“可，可是，小夜，她还没有——————”
　　娴雅单纯的明子夫人并不懂太多围棋圈的波澜纷扰，只是奇怪孙女还没有正式向他们夫妇行礼改称呼，就直接省略如此多的礼节，实在有些不合适和奇怪，自己的夫君平日不会这样离经叛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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