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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肿良药
穆云安和林惜康,这二人可以说是军中的两员猛将,无论是从相貌、身形上,还是从武艺上,皆是难分伯仲,皆是风姿卓然,武艺超群,站在一起便是所有目光汇聚的焦点。
这不,比武还没开始,现场气氛已经火药味十足,可以看出两人这是都憋了一股劲儿,二人相对而立,未动分毫,彼此胶着的视线中透着肃杀之气。
林惜染蹙眉,这分明是要动真格去比拼的架势呀,怎么看都不像是切磋武艺点到为止的样子,再加上现场一浪高过一浪的助威声,她隐隐生出一种不妙的预感。
这二人,不论谁受了伤,都是她不想看到的。
尤其是阿兄,他的伤情她还没有确认严不严重,总怕他是硬装出来的从容,比拼后会影响到他伤势的恢复。
较量开始,林惜染紧盯着场上,眼睛盯着二人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招式仿佛自动加上了慢动作,她紧咬着下唇,旁人看得是叫好加助威,她看得则是心惊胆颤。
穆云安的一拳过去,挟着风声,招式又快又狠,幸被阿兄机敏地地侧身闪过了,若是没有躲过,这一拳就要直取心口了……
直到见阿兄险险避开,林惜染那口憋着的气才猛地吐出,穆云安的那一拳没有打着阿兄,倒像是擦着自己的胸口过去的,她慌乱的心跳久久不能平复,她这观众当的比台上二人还要紧张。
一阵夜风掠过,她只是眨了一下眼,眼角便不由自主地滴下两三滴泪珠来,她慌忙抬手拭去已滑落到脸颊的湿意,这迎风落泪的毛病可不要让旁人瞧见误会了去。
唉,心里总是难受得紧,军营中的男儿们为何总喜欢用拳脚来证明自己?看场上澎湃的助威声,和场上越打越兴奋的二位主角,她怎么都想不明白。
几个回合下来,二人依旧难分伯仲,不过林惜染看明白了,这绝对不是点到为止,那拳锋腿影,皆是实打实地落在彼此身上,发出沉闷的声响,手下丝毫没有留情。
这时,一名魁梧的壮汉乘着酒意踉跄入场,替下了穆云安。
林惜染的心提到嗓子眼,这壮汉身形体重明显比别人大一号,腰背上的肌肉看着都让人害怕,这魁梧得像熊一样的汉子若是和阿兄比拼,也太不公平了吧?
阿兄已经战了这么多回合了,气力耗损,若再与这全盛状态的生力军比拼,体力上明显要吃大亏。
那猛将却不急于比拼,而是兀自耍了一通醉拳,他也的确醉得厉害,身形摇摆,醉眼迷离,将这醉拳耍得更逼真了,惹得周遭哄堂大笑,纷纷叫好。
费云见状,唇角微勾,抬手一招,先锋营中应声踏出一人,同样身形伟岸、虎背熊腰,一步一步踏得地面微颤,观众席纷纷仰头注视着此人震撼地走上场,屏息凝神。
林惜康也顺势被换下了场,新一轮的较量在更炽烈的叫好声中开始了。
林惜染紧绷的心神至此才稍稍缓和一些,精神高度紧张后,不觉间,一层细密的冷汗已浸透中衣,紧贴着背脊。
夜风趁隙钻入,带来一阵凉飕飕的寒意,让她不由自主地轻颤了一下。
她赶忙喝了口果酒,那点暖意顺着喉咙滑下,才勉强驱散了些许寒意。
这时,两名小丫头端着黑漆托盘鱼贯而入,原来是誉王殿下赏赐的菜肴。
盘中各式烤肉焦香酥脆,码放得整齐,虽无精雕细琢,却也可见用心。
费云口直心快,当即笑道:“陈姐姐快看,这烤虾色泽金黄,正是你素日最爱的呢,殿下心里可是惦记着你的喜好。”
陈嫣在一片啧啧艳羡声中脸上泛出羞赧,忙招呼大家一同享用。
她心下甜暖,不忘把刚烤好的菱角拨出一碟粉糯菱角肉,浇上一层澄澈粘稠的桂花蜜,颜色诱人又散发着桂花甜蜜的香气,吩咐贴身侍女秋红:“小心些,给殿下送去。”
这有来有往的体贴,恰似蜜里调油,看得旁人嘴角都不自觉漾起笑意。
费云突然想起什么,转头对身后女兵吩咐:“将那条新烤的鱼也一并送去吧。”
说着,她竟亲自执箸细致地剔去鱼脊上的细刺。
周围女眷都称赞费小将军心细孝顺,都以为她是给其父费都监送过去的,费都监是陪在誉王下座的。
林惜染知晓费云的小心思,这哪是给费都监的?这分明是要送给穆云安吃的。
穆云安爱吃鱼,还不善于挑刺,这点癖好,费云倒是记得清清楚楚。
费云这份毫不遮掩的关切,在她这位正妻面前坦荡展开,倒让她生出几分复杂的感触。
“妹妹,你有什么小食想一块捎带过去的?穆将军也在殿下跟前呢。”陈嫣提醒林惜染,这是示意她要主动一点拉近感情。
“没有。”林惜染轻轻摇头。
陈嫣递来一个略带嗔怪的眼神,碍于人多,终是未再多言。
林惜染像是在解释:“也没有什么好送过去的了,我原本也想着送烤鱼的,可是听营医嘱咐过,伤口未愈,忌食发物,鱼虾之类,总是不相宜的。”
“哦,瞧我这记性。”费云拍了拍额头,拦下了已端起鱼盘的女兵,“这烤鱼还是留给我们自己吃吧。”
喧嚣渐歇,酒酣饭饱,心情愉悦,篝火晚宴终于在喧闹声中落下帷幕,胜利的喜悦与微醺的醉意交织,想来今夜,许多人都能带着笑意入梦。
林惜染仰起头,夜空是沉静的墨蓝,星子如碎钻,毫无保留地倾泻着清辉,晚风带着草木的微凉气息拂过面颊,微醺的酒意让她身心都轻盈起来。
只是夜露已降,草叶湿滑,林惜染酒意上头,脚下不免有些虚浮,一个不慎足下一滑,身子猛地踉跄,待浮春急急上前搀扶时,右脚踝处已传来一阵刺疼。
她吸着气,那根筋揪着疼,浮春替她揉了好一会儿,那揪紧的痛感才稍稍纾解。
林惜染弯腰揉着脚踝,又试着踩了踩地,在浮春的搀扶下,勉强能挪动两步。
正欲起身,余光却瞥见不远处,阿兄的身影停驻在夜色里,正望向她。
她未抬头,只提高了些许声音,语气故作轻松:“不妨事,只是崴了一下,缓缓就好。” 这话,是说给浮春,更是说给那道身影听。
那身影微微一顿,终是缓缓转身,融入夜色。
她在心里怪自己不小心,还没照顾到阿兄的伤情,自己反倒先让他担心了。
她低着头,小心翼翼地扭着自己的脚踝在试探承重,视线里却蓦地闯入一双熟悉的皂靴与玄色袍角,稳稳地停在她面前。
不必抬眼,她已知来人是谁。
浮春屈膝行礼,她循着那玄色衣摆向上望去,目光直直撞入一双深邃的眸子里,穆云安眼神下移,最后落到她的脚踝上,神情难辨。
“已经没事了,只是不小心……”林惜染试图解释,话音未落,却见身前的男人已在她身前俯身蹲下,将宽阔坚实的背脊展露在她眼前。
他侧过头,下颌线绷紧,一个眼神,一个耸肩,示意她上来。
林惜染有一瞬的迟疑,随即还是顺从地俯身,攀上他的背。
他的脊背坚实温热,隔着衣料也能感受到其下蕴藏的力量。
男人的手臂绕过她的腿弯,稳稳挽住,轻松起身。
陡然升高的视野让林惜染下意识地环紧了他的脖颈,她能感觉到,托着她腿弯的手臂也收紧了力道。
她将发烫的脸颊贴着他微凉的衣料,四周投来的目光已经让她有些不自在了,即便是夜色浓重,即便是名正言顺的夫妻,这般亲密落在众目睽睽之下,怕是明日就要成为营中的谈资了。
知道的,是她崴了脚,不知道的,怕是要编排成穆将军如何娇纵醉酒的太太,或是穆太太如何恃宠生娇,非要夫君背负方肯归家了……
正胡思乱想间,一双温热的大手轻轻覆上她的脚踝,指尖在伤处周围细细按压,“是这儿疼?还是这儿?”手指小心翼翼地探寻。
陈嫣以袖掩唇,眼角弯起促狭的弧度,先前还替她不懂得主动示好而着急,看来是自己多虑了,人家夫妻间自有旁人看不懂的闺阁情趣。
费云有些不甘地别开视线,召来女兵牵过她的枣红马,翻身而上,马鞭轻扬,身影很快消失在夜色深处。
穆云安背着林惜染脚下稳健,不多时便回到了他们的小院,径直穿过庭院,踏入内室,将她轻轻放在床榻边缘。
林惜染自己是一步路也没有走,见穆云安要褪去她的鞋袜,她想抽回脚,喃喃道:“真的不必……”
可终究拗不过他的坚持,脚腕被他温热的手掌牢牢握住,哪里抽得回来?她只得放弃,任由他去了。
浮春带着两个小丫头进屋来欲要伺候,见此情景都愣在门口,只见穆将军正半蹲在床榻前的脚踏上,握着穆太太的玉足。
穆云安未曾回头,只沉声道:“都出去,这里无需伺候。”
门被轻轻合上。他这才低头,仔细检视那已微微红肿的伤处。
取出药膏,清凉的气息在空气中散开,他用指腹蘸取些许,在她脚踝处轻柔地推开,“这个药膏,”他语气微微顿了顿。
林惜染的视线由脚踝上移到他低垂的眉眼上,“这个药膏怎么了?”
穆云安抬起头,唇角微不可察地向上弯了一下,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我是说,这个药膏消肿效果好,药性温和,不会刺激伤口,抹上不会惹你生痛。”
林惜染点点头,“那便好。”
她感觉到他推揉的动作微微一顿,对方低沉的声音不紧不慢地补充道,“这个药……适用于身上各处……红肿不适之处,你收好,平日或许能用得到。”
林惜染习惯性地嗯着,旋即,一丝微妙感爬上心头,平日?好端端的,身上怎会无故红肿?
她品着这话里若有似无的意味,越琢磨,脸颊越是发烫。
每次之后那处的生涩疼痛,还有膝上的淤青,原以为他未留意,谁知都记在心里……也或许是自己想歪了?
她不确定地再次看向穆云安,却见他已经低下头,重新专注于用绷带包扎她的脚踝,神情冷峻认真,仿佛刚才那句话再寻常不过,不过是随口一提的医嘱,并无任何深意。
应该是感觉到了她探究又羞窘的目光,穆云安将包扎妥当的纤足轻轻放回榻上,“好了,早些歇息吧,没伤到骨头,只是扭了筋络,将养几日便无碍了。”
林惜染贝齿轻咬着下唇,他是不是就是那个意思?这般隐晦又羞人的暗示,真是的,这人好坏,有什么话总是让人去猜不说透,可分明就是那个意思。
她羞得脸颊有些烫了,想明白了又不能说透,害她红透了脸。
她侧身躺下,拉过薄被盖住半张脸,羞得再不敢看他,他定是存心的。
“今夜,你睡外侧吧,方便起夜。”他的声音自身后传来。
林惜染正有此意,也就轻轻“嗯”了一声。
烛火被吹熄,眼前陷入一片朦胧的黑暗,窸窸窣窣的脱衣声后,床榻微微一沉。
他上床时,需从她身上越过,就在他身躯笼罩在她上方,气息可闻的刹那,他的动作却骤然停顿下来。
林惜染没有睡着,她能感觉到对方在她上方凝视着自己,她紧紧闭着双眼,努力维持着呼吸的平稳绵长,装作已然沉入梦乡。
连她自己也没有察觉到,此时她的眉头微微蹙眉,这细微的表情,未能逃过穆云安的眼睛。
清冷的月辉透过窗纱,恰好映照在她无暇的侧脸上,将那小小的蹙痕照得清晰无比。
“很痛吗?”良久,男人问了一声,声音带着一丝沙哑,温热的呼吸拂过她敏感的耳廓与颈侧,带来一阵细密难耐的酥痒。
过分,这人还在同“熟睡”的她说话,她该不该回应?
这人怎么还不攀越过去?脸还凑自己更近了,难熬的每一分每一秒,时间仿佛都慢了。
宁静的夜,又是闭着眼,其他的感官却越来越敏锐,他近在咫尺的呼吸声,那无形却强大的存在感,哪里还能让人安心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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