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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不详
《燕息》开拍第一场戏,选在了搭建精巧的“铜淮镇”主街。特制的滤光片将人造阳光调成带着古旧暖意的黄昏,空气里漂浮着模拟尘埃的细微颗粒。
井宴饰演男主角顾珩,一袭玄色暗纹劲装,身姿挺拔。眉宇间刻意收敛的锐气,已然是原著中冷峻少侠的模样。
他对面,站着临时被王导“抓壮丁”的龙吟。
“龙老师!就这一场!”王导脸上堆满恳切,“原著是你写的,玉雯这角色你最懂!而且最关键的是——”他手指龙吟,“剧本里写玉雯,‘容色清丽,气质如兰’。龙老师,这不就是你本人吗?除了那点‘一见顾珩误终身’的花痴劲儿,你就是玉雯本雯呀!”
龙吟面无表情:“王导,我是编剧,不是演员。气质符合不代表会演。”
“不用演!照本子念台词就行!”王导突然压低声音,对她挤眉弄眼,“再说了,戏里玉雯对顾珩死缠烂打,戏外你和井宴却只是朋友……咳,之前的热搜!这反差,观众能不爱看嘛?”
龙吟极轻地叹了口气,带着种近乎就义的无奈:“……只此一次。”
“Action!”
群演扮演的地痞围上玉雯。龙吟依着剧本,努力在脸上堆砌惊慌和无助。当地痞的手堪堪要碰到她衣袖时——
玄色衣袂翻飞,顾珩身影如电,招式干净利落,带着破风声,几下便将人击倒在地。英雄救美,行云流水。
王导在监视器后无声地拍了下大腿。
接下来,才是龙吟的“地狱”。
玉雯获救后,瞬间便为顾珩风姿所倾倒,完全不顾矜持,双眼放光地扑上去,死死攥住顾珩衣袖。
龙吟深吸一口气,抓住井宴的小臂。她努力抬高声音:“公子!小女子玉雯……”
“噗嗤……”旁边有工作人员没忍住。
王导对着对讲机低吼:“抓紧了!就这劲儿!”
井宴完全浸入了顾珩的状态。他被玉雯紧拽,身形抗拒地后仰,眉头紧蹙,嫌恶真切:“姑娘自重!”腕力一振,试图甩脱。
按照剧本,玉雯被甩开后又立即缠上去,龙吟再次伸手——
“停!”
一道清冷的声音响起,压抑着暗流。
徐出羽从布景的阴影中走出,手持速写本,站姿笔挺。他下颌线绷紧,目光如淬了冰的锥子,死死钉在龙吟伸出的手上。
片场瞬间安静。王导探头:“徐指?怎么了?”
徐出羽喉结微不可察地滚动了一下,声音平稳冷硬:“玉雯的腰带系法,不符合之前定下的古制。穿帮,道具组立刻改。”
他这理由相当专业。道具组长一愣,觑了眼徐出羽低压的脸色,不敢多问,连忙上前。
龙吟借机松手退开,井宴目光掠过徐出羽,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玩味。
“Action!接着扑!”王导再次下令。
龙吟认命,指尖再次触向玄衣:“公子!”她努力想投入情绪。
顾珩依旧一脸嫌恶地甩手:“姑娘,请自重!”
然而,就在龙吟被甩开,按照剧本该再次扑上前的瞬间,井宴脚下似乎被什么绊了一下,身形一个不稳,非但未能甩脱龙吟的手,反而向前踉跄了小半步。
龙吟猝不及防,被他这意外一带,整个人失去平衡,一声短促的惊呼后,直直撞进了他怀里。
毫无预兆的紧密相贴,意外被抱了个满怀,温热的、带着男性气息的身体瞬间包裹了她。井宴几乎是本能地反应,宽大的手掌猛地扣住了她纤细的腰肢。
龙吟身体瞬间僵硬,鼻尖充斥着井宴身上清冽古龙水与戏服熏香糅合的气息。隔着薄薄的衣料,对方胸膛的起伏清晰可感。
井宴扶在她腰间的手并未立刻松开,反而像是确认她站稳般,停留了那么一两秒。这短暂的停顿在镜头下或许只是瞬间,但在某人眼里漫长得像一个世纪。
“Cut!”王导的声音带着点兴奋的变调,“意外效果绝了!井宴没事吧?”
“抱歉王导,”井宴仿佛刚回神,适时松开手,“地上好像有个小凸起,没站稳。兔兔老师,没撞到你吧?”他关切地看向龙吟,眼神真诚。
“没事。”龙吟整理着衣裙避开视线。
徐出羽站在阴影里,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薄唇抿成一条冰冷的直线。
“王导,顾珩的演绎不妥吧。”他开口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片场的嘈杂,带着一种被强行压制的尖锐,“一个身手不凡的少侠,会被一个弱女子撞得站不稳?还直接抱上了?顾珩的警惕性和排斥感呢?”
他语速极快,掷地有声。在场的工作人员都屏住了呼吸,眼神在徐出羽、面无表情但眼神微冷的井宴、以及龙吟之间来回逡巡。
“……咳,”王导清了清嗓子,“徐指说得在理。那咱们……调整一下,再来!”
“Action!”
玉雯再次被顾珩嫌恶地甩开。这一次,她深吸一口气猛地扑上去,身体前倾,仰着脸,眼神努力做出痴迷状,朝着顾珩的下颌凑近——
“公子!玉雯真心……啊!”
或许是用力过猛,或许是脚下繁复的裙摆作祟,龙吟身体失控地前冲,直直朝着井宴的嘴唇撞去!
时间凝固了零点一秒。
原剧本里绝无亲吻的戏份。
井宴看着那张骤然在眼前放大的脸,那是他想了六年的人。如今她近在咫尺、两人的唇瓣几乎快要碰到一起……井宴瞳孔骤缩,身体下意识地想后仰躲避,又怕真的让她摔着了,一时间动弹不得。
一股滚烫的血气“轰”地冲上头顶,耳朵红得能滴出血来,心跳如擂鼓,震得他耳膜发疼。
龙吟也吃惊不小,她猛地偏头,最终唇瓣险之又险地擦着井宴同样滚烫的耳廓和下颌线滑过,留下一点微不可察的、温软湿润的触感。
井宴僵在原地,耳廓和下颌被擦过的地方火辣辣的,那一点微妙的触感被无限放大,顺着神经一路烧进心脏,他下意识地抬手,指尖碰了碰自己滚烫的耳垂,又像被烫到一样飞快放下。
只剩一片兵荒马乱的心跳和无处遁形的红晕。
“啪嗒。”
一声不算大却异常清晰的闷响。
是徐出羽手中的速写本掉在了地上。他站在那里,脸色已经不是阴沉能形容,而是一种近乎死寂的灰白。
胸腔里翻涌着醋意、愤怒和被刺伤的尖锐痛楚,男人垂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才勉强维系住最后一丝摇摇欲坠的冷静。
整个片场鸦雀无声,空气凝固,弥漫着令人窒息的尴尬、暧昧与浓得化不开的硝烟味。
王导也懵了两秒,随即猛地反应过来,声音带着破音的亢奋和一丝后怕:“Cut!Cut!哎哟我的天!没事吧?哎呀!这意外……虽然剧本没有,但效果太真实了!太有戏剧张力了!完美!这条过了!完美!”
他连说几个“完美”,试图用兴奋掩盖现场的诡异气氛。
龙吟深吸几口气,强压下脸上热烫,恢复一贯的清冷,只眼神还有些飘忽:“没事。”她不再看任何人,转身快步走向自己的位置,背影带着一丝仓促。
井宴依旧僵在原地,他低着头,手指无意识捻着戏服的袖口。王导的“完美”落在他耳中,却像投入滚油的冷水,让刚降温的耳根又隐隐发烫。他偷偷抬起眼,目光追着龙吟离开的背影,但只一瞬又仓皇垂下。
徐出羽僵硬地弯下腰,动作近乎凝滞地捡起地上的速写本。几页散落的纸张,被他看也不看就胡乱塞了回去。
王导瞥见那三人间凝滞的气氛,再回想起聚餐那晚隐约的直觉,心下已了然。第一场戏就如此暗流汹涌,偏偏叶大师今日还不在组里!
他拿起喇叭,声音刻意拔高几分:“大家辛苦了!休息十五分钟!”
徐出羽朝着龙吟走去,他想和她谈谈,哪怕只说一句话。
就在他距离龙吟的位置仅有几步之遥时,一个场务小妹抱着硕大的纸箱,气喘吁吁地冲了进来,“奶茶!有人包奶茶啦!人人有份!”
王导乐了,趁机转移话题:“哟!谁这么贴心?井宴,又是你粉丝探班了?”
井宴刚接过助理递来的水,闻言正要摇头否认。
“不是呢!”场务小妹声音清脆,“是龙吟老师的书粉!专程来庆祝《燕息》开拍的!人就在外面候着,想跟编剧老师打个招呼!”
“老师,书粉代表想合个影签个名……”她转向龙吟补充道。
“好。”龙吟没有犹豫,抬步便朝着片场入口的方向走去。
工作人员们忙着分奶茶,没人注意到角落里的暗流涌动。
井宴灌了口助理递来的冰水朝自己休息区走,不可避免地和徐出羽狭路相逢。
“不愧是演员,刚才那场‘意外’,演得真不错。”徐出羽刻意加重的音节裹着刻骨寒意和警告,“假摔?抱得倒是严丝合缝。连她险些亲上你……都算得恰到好处?”
他逼视着井宴,目光扫过对方还残留着可疑红晕的耳根,那抹红此刻在徐出羽眼中,无异于最刺眼的挑衅和罪证。
井宴脚步顿住,迎上那几乎要将他洞穿的目光,嘴角扯开一抹冷笑,眼底再无半分平日温和:“自然比不上徐老师。惯会欺瞒和装模作样,伤了她的心,被分手不过一周,倒摆出副抓奸的妒夫嘴脸杵在这儿。”
他微微倾身,声音轻而利,“哦,我就随口那么一说,徐老师切勿对号入座。”
井宴话音未落,忽觉鼻端一热,一股浓重的铁锈腥气毫无预兆地翻涌而上。
温热的液体顺着他的人中蜿蜒而下,“啪嗒”一声,坠落在冰冷的地面,溅开一小点触目惊心的猩红。
井宴整个人僵在原地,意识深处“嗡”的一声轰鸣,叶遥那句冰冷的预言如同淬毒的冰锥,狠狠凿进脑海——“徐出羽的存在本身,就在侵蚀你。你会一天天虚弱下去……”
那么离谱的事情,竟然是真的?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
徐出羽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弄得一怔,视线落在井宴指间那抹刺目的红,以及他瞬间煞白的脸。眼底翻腾的戾气微滞,随即被更深的讥诮取代。
他嗤笑一声,声音不大,却字字如刀,清晰地割开凝滞的空气:“怎么?刚才抱她那一下,激动成这样?”他凑近井宴耳边,“还是说……你明明就是心虚了?”
井宴猛地抬眼,震惊未褪的眼底映着徐出羽那张写满恶意与嘲讽的脸。喉头腥甜翻涌,却一个字也说不出。叶遥的预言,徐出羽的讥笑,交织成一张冰冷黏腻的蛛网,将他死死缠绕、拖向未知的深渊。
片场昏黄的光线斜斜打来,将那抹蜿蜒而下的猩红映照得愈发诡异。空气死寂,在无声昭示着某种悄然降临的不祥,和一场刚刚撕开序幕、结局未卜的角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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