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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无隅
方无隅在一片爆炸声中恢复意识。
“烟花?不对!”身下一阵频率渐大的震荡让他瞬间清醒。
入目是一栋被炸毁一半的纸板房,只剩一面的墙壁也摇摇欲坠。浓重的硝烟味、灰尘味、血腥味、和莫名刺激神经的化学药品味灌入鼻息,如此高精的信息密度绝不是虚拟数据,他当真回到了虫族。
但这里显然不是高等星。
滚雷般的炸响由远而近,上方扑扑落下了无数灰尘,方无隅挣扎着翻起身,见自己穿着躺进全息舱时的羊毛衫休闲裤躺在一片贫民窟般的废墟里,浑身沾染了尘埃,无比狼狈。
夜色太黑,只隐约可以判断周围同样是一片片插在荒地上的半截墙壁。大地在子弹扫射的亮光和头顶战舰阴影中微微摇撼,爆炸声和枪击声此起彼伏。断壁残垣间挂着已无声息、衣着破烂的贫民。
这里简直是一片墓地。
“‘落点信息错误’吗?”方无隅记起系统的报错。
突然,不远处响起对讲机的电磁声和不算太清晰的指令声,方无隅猛地回头。
“各小队注意!光耀军特战队Night Nine绕后突袭,正高速接近3号试验场!各小队摧毁资料之后立刻撤离!”
几束安装在电磁枪上的照明强光刺破黑暗,身穿防护服的高大军雌端着枪往这边接近,探路的甚至还有一条戴着防毒面罩的猎犬。
“A队收到!A区清理完毕!准备撤离!”
军雌刚回完话,猎犬突然狂吠起来。
“怎么了?”
“那是什么……有虫!站住!”
持械军雌发现了这边的动静,抬枪边射边追。
方无隅拔腿就跑,但还没跑出两米,两颗子弹一颗擦过他的小腿,一颗打中了他的手臂。
鲜血随弹道飞溅,方无隅忍痛,不敢放缓脚步。
而他身后的那几名军雌却齐齐愣了半秒,呼吸急促,声音带着颤抖:“雄虫素?”
“别开枪!那是只雄虫!”他们语气愈来愈亢奋,“抓活的!”
已经有军雌面露疯狂和迷恋,下意识就要取下脸上的面罩,被队友一巴掌拍醒:“你不想活了!”
“快追!那可是有雄虫素的雄虫!别让他死了!”
所有军雌都如同丧尸般涌来,眨眼之间就从百米开外逼近方无隅。
空气中化学气体造成的眩晕感让方无隅的大脑愈发混沌,但生存的本能让他能清晰感觉到那如同贪婪野兽的利齿离自己的后颈只有一步之遥——
嘭!
千钧一发之际,后方血花暴开。
一连串的重机枪子弹扫射而来,有只军雌躲闪不急被射中,整个右腿瞬间如花般炸开,他惨叫一声摔倒在地!
方无隅趁机就地一滚,躲进黑暗。
“隐蔽!”
其他虫瞬间四散开来,来不及拖回同伴的残躯,各自藏在掩体之后。
然而高空中嗡鸣的飞舰如同夜空的厉鬼,红外线探头就是他的眼睛,军雌们完全来不及根据飞舰位置调整躲避方位,便被重机枪毫不留情地扫射而过,精准洞穿。
一时间,哀嚎不绝。
“架火箭筒!”
不待话音落,出声军雌手中的电磁枪就被打爆,一截戴着强光照明的管座打着旋飞起。
眼见着那子弹轨迹就要往这边射来,却突然如同被一记榔头狠狠锤中,硬生生折弯了它的轨迹,轰然向上挑空。
砰砰砰!子弹扫射的路线转了个九十度的弯,竖直射穿方无隅身侧的一面掩体墙壁。
像是一记急刹车。
方无隅心有余悸地举手站起身,表明自己没带武器,一边在心中庆幸:
那战舰的夜视视野也许不止是红外成像,应该有更高清的探测画面,能让驾驶员辨认出自己和那群雌虫不是一伙的,否则自己就要不明不白地血溅当场了。也不知这种死亡是会回到地球,还是直接死去?
心思电转只在一刹那,方无隅回神后,莫名产生了一种错觉——那艘战舰好像就这么定在空中不动了?
要不是时有闪烁的红色光点表明它的存在感,这战舰活脱脱就像个遭遇雷霆轰顶呆在原地的蝙蝠。
方无隅正要向这帝国军驾驶员招手呼救,侧面突然伸出了一只手抓住了方无隅的胳膊。
那手戴着防护手套,手腕上有个形似雷达探测器的电子表盘。
方无隅下意识一脚踹过去,对方闷哼一声,连忙忍痛道:“别打别打!是异世界来的的阁下吧?阁下别慌!我是来救阁下的!”
三个字泛起千层浪,方无隅心头惊诧无比。
“来不及解释了,请立刻跟我离开,这个战区很危险!”
那只手力气极大,拿出一个防毒面罩不由分说扣在方无隅脸上,拉着他就往废墟更深处的黑暗跑去。
下个瞬间,血红炮光映照夜空,同时照亮了方无隅脚下的地面和拉住他逃跑的身着防护服的雌虫。
轰!
而在后方近距离爆炸造成的短暂失聪中,方无隅回头望去。
只见空中那艘黑色战舰被导弹击中,如同烟花般四分五裂。
……
凌晨六点四十,天际一抹微弱的白,掀开一线夜幕。
经过一夜的抢救,希声才转危为安。
隔着重症监护室的窗口,都泽看着躺在医疗舱里的希声,高悬的心终于有了喘息的时间。
他踱了两步,忍不住一拳砸向门框边的墙面,咬着牙低骂了一声:“蠢货!”
在走廊等待的虫,除了都泽,都是希声的下属,他们知道都泽中将骂的是自家长官,却难得没有出声反驳,毕竟要不是希声少将始终不展开翅翼作战,怎么可能伤得这么重?
而且希声少将因不愿意使用翅翼而重伤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
若非希声少将七年前亲自率队剿灭狄尔勃和焱家叛党,这些年来战场剿匪功绩和贡献点一骑绝尘,再加上有都泽中将在军委那边调和,光耀军团绝不会让一只宁死也不使用翅翼的军雌作为前线作战兵团长上战场、任他胡来。
“中将!都泽中将!”
一堆急促的脚步涌进走廊。
领头的是一名身材高挑、黑发黑眸的青年雄虫,他急切地问询道:“希声殿下呢?殿下情况怎么样了?”
“埃尔林阁下!”副官在都泽发飙之前上前一步挡在两虫之间,出声提醒这名帝国驻劣等星雄保会的雄虫理事,“少将刚脱离危险,请保持安静!”
雄虫埃尔林一路上心提到了嗓子眼,现在听到脱离危险,稍微松下一口气,语速飞快地压低声音道:“我听说殿下为掩护‘害城’那帮流民撤离轰炸区,绕后突袭生命教会的虫体实验区,结果被导弹击中坠落科罗大裂谷?”
“事关军部行动部署,无法告知。”
都泽心情本来就烦,只是隐忍不发,现在见到埃尔林,更是一个头两个大。
希声五年前执行任务时救了被匪寇劫持的埃尔林,却没想到救了个麻烦——埃尔林从此缠上了希声。
埃尔林二次发育后,雄虫素等级判定至少为C+级,引起劣等星雄保会重视,将他送往高等星培养。现今已经成为高等雄虫的埃尔林有大把优秀雌虫追求,再加上他容貌清秀,想成为他君侍的军雌数不胜数,但他偏偏就对希声一虫死心塌地。
他甚至考进了雄保会,自请选调到无虫愿去的低等星,美其名曰为家乡做贡献,但都泽他们都清楚,埃尔林是想追求那只绝不可能追求到的军雌。
“我知道,我知道,我想说的是劣等星医疗条件简陋,这样,等殿下生命体征平稳,你们立刻用我的微型远距迁跃舰前往高等星,我现在就联系ZE所,用我的名额为殿下尽量申请治疗的机会。”埃尔林说着就掏出终端。
“埃尔林阁下,”都泽打断他,捏捏眉心,“不用费心了,你明知道他不会接受你的好意,我已经联系了帝都军医过来。”
“可是……”埃尔林抿平了唇线,退后一步,“那我在这里等他醒来。”
副官也很清楚自家少将的脾气,见这只雄虫大有见不到希声少将就不走的架势,像请瘟神一样地半惶恐半哄骗道:“埃尔林阁下,您请回吧,少将醒了我们会代为通报,如果他想见你,我们会联系你的。”
埃尔林抬起头,眼神执拗:“我就在外面等,不会打扰殿下的。”
“埃尔林阁下,您就——”
“少将你醒……啊!你在做什么?!”监护室突然传来医护虫的高声惊呼,“你伤势很重,不能出来!别乱动啊,伤口又裂开了!”
众虫齐齐从窗口望去,只见医疗舱内的银发军雌不知何时醒了过来,一边摘呼吸面罩和身上各处的滞留针,一边翻出医疗舱,踩在病号鞋上。
但他刚抢救完不久,神经麻痹作用还没彻底褪去,落地的事后没控制好腿部力量,咚地一声,单膝跪倒下去。
旁边的两名医护虫慌忙去扶他,阻止他的动作,却被银发军雌一把挥开。
银发军雌抬起头,那张脸苍白至极,下颌线条尖瘦得夸张,锁骨伶仃,抓握住栏杆的手腕和十指更是细得几乎只剩皮包骨。眉心有两条深刻的眉间纹,显然是常年皱眉,再加上眼底浓重的青黑和遍布眼瞳的红血丝,让他看起来好似浑身死气的石像鬼。
若非在场虫都知道这些年他的状态是如何糟糕,没虫会把他和七年前的十七皇子希声联系在一起。
希声撑着医疗舱边缘重新站起,适应了两秒后,僵硬而急促地向外走去。
病房门被从内彭然踢开。
“希声殿下。”
埃尔林率先唤出声,表情又担忧又欢喜,期待希声能第一眼看向自己。
但希声却视若无睹,挥开围在病房门口的虫,甚至因他们的拦路而表现得异常烦躁,眉间纹路再次加深。
而当周围虫都推开,希声的身躯完全露出来时,在最外圈的埃尔林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希声上身绷带缠绕之处、尤其是腹部,开始大面积渗血。
“殿下!”埃尔林惊叫起来,“殿下你要去哪?你身体经不起这么折腾,你需要尽快回医疗舱,你需要什么,我替你取来!”
“滚。”
音量不大,却冷淡至极。
用这种态度对待一位B级雄虫阁下是极其失礼的,若雄虫追究还很有可能坐牢,但在场雌虫都已经见怪不怪了。
这些年希声少将因态度而得罪雄虫已经不是一次两次,每次都是文逍阁下去审判庭保释提虫。而对于眼前这位埃尔林阁下来说,更好似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见希声甩下所有虫急不可耐地往外走,都泽一把拽住他,不悦道:“你到底发什么疯?”
“回北部战区,D3-11贫民窟。”
“你不要命了吗?你知不知道自己什么情况?生命教会的残党有帕罗纳追缉,你现在去就是添乱!”
“和他们无关,”希声不耐烦地使劲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我看到他了,他就在那。”
都泽闻言并无怔愣,反而大为光火,横眉竖目,提高音量:“又是看见他了?你臆想得还不够多吗?!弗朗西斯已经死了!”
“不要拿这个名字恶心我。”希声语气一沉。
都泽目眦欲裂:“虫屎的你这疯子有完没完?”
“放开。”
伤口崩裂的疼痛让希声越发烦躁,出口的每个字仿佛带着来自地狱的阴寒。
“希声·赛尔迦!”
都泽依旧阻拦。
希声耐心已然告罄,不再多费口舌,苍白的手背上凸起青色的经脉,一点点掰开都泽攥住他的手。
他虽然瘦骨嶙峋,但近年来S级军雌的潜能却已经被挖掘到极致,那在战场上能拧断钢筋的力量,即便没有虫化,也让都泽吃痛地咬牙。
都泽的钳制稍一松懈,希声就轻易甩开了他,大步向前。
副官知道以自己长官的脾气,都泽中将都拦不住更何况自己?便连忙使了个眼神,让其他下属带上少将的军服、枪械、药品和便携医疗仪。
副官一边快步缀在希声身后,小心翼翼地劝说:“少将您现在就要去吗?可D3-11战区已经被毒气弹覆盖,卫戍部队还在清理战区,以您现在的身体绝对不能接近那片区域……要不等您身子好些我再送您过去……少将,好歹换一身防护服?”
希声眉头皱得如同拧成死结的麻绳,移目刮了副官一眼。
本还想继续劝的副官瞬间闭嘴噤声,冷汗唰地淋湿后背。
那一眼如同骷髅的催命符,副官不再废话,乖乖跟上,毕竟自家长官对下属生起气来可不是吃素的,活脱脱恶魔在世。
都泽简直想狠狠给这家伙来一拳,在希声背后怒极反笑:
“好好好!你去,去给我掘地三尺地找!把他找出来!找不到你就给我死在那!”
周围虫因为都泽的咆哮抖了三抖,大气不敢喘。
希声充耳不闻,头也不回地迈入电梯。
……
夜色下,不知名雌虫带着方无隅七拐八绕,逃离这片被毒气覆盖的废墟。
途中雌虫始终保持与他的同伴进行通讯,于是路上不断出现手腕戴着同样的探测器的雌虫汇入护送的队伍。
他们本来都穿着和投放毒气弹清理该区域的反叛军同样的防护服,却因为带着个方无隅,被反叛军认出他们不是同伴,展开交战。
这一过程中,整支小队训练有素、军令警然,分批殿后,有序掩护方无隅撤离,用行动印证着保护方无隅就是他们的使命。
直到保护者只剩下拉着方无隅逃出的雌虫,他们才终于突破了交战区,一路前行到一个深不见底的大裂谷边缘。
那里停着一艘小型的军用隐形战舰,驾驶员正焦急地等待接应,看到方无隅平安才松了一口气。
系好安全带,战舰起飞,没入夜色中。
行驶渐趋平稳,方无隅摘下面罩,喉咙被灼烧得涌上血腥味,但也只有这时才有空问:“你们到底是谁?”
雌虫也已脱下防护服,在医药箱寻出两片药,递过一小瓶水,视线刚与方无隅对上就立刻垂下:“阁下,这药可以中和毒性。”
方无隅犹豫片刻,还是接过吞了,喉咙疼痛果然得以缓解。
在方无隅服药时,雌虫开始解答他的第一个问题:“我们只是接到了军令来此地寻找并保卫阁下,奉命行事,具体情况阁下可以等回到高等星后与对接的专员交流,我们能告诉阁下的只有——我们部队隶属穿跃署的军事支持部。”
方无隅一口水差点没喷出来:“穿越署?”
雌虫会错了意,点头解释道:“穿跃署全称‘时空穿梭理论研究与迁跃能量观测总署’,五年前由长老院首席‘科林’阁下设立,名义上为ZE所下设的特殊研究部门,实则为皇室直属的绝密部门。我们此次的任务就是在光耀军团的掩护下潜入D3-11战区,找到次元迁跃能量波动的源头,也就是阁下您,并将您安全护送回帝都。”
“‘科林’……”方无隅皱起眉头。
他身为雄保会主席时间接接触过科林,但这老头身上并没有任何穿越者同乡的影子,这也就意味着,他是在五年前或者更早知道了穿越的事,不一定知道穿越者是人类,但一定知道穿越者是高等雄虫,科林是虫族高层的立场代表,是地道的虫族,而真相的坦露和该署的核心运作少不了真正穿越过来的人类。
思及此,方无隅问:“你们署长是谁?”
“署长身份绝密,以我们的等级无从知晓,只知道他有个很奇怪的代号,”雌虫顿了一下,“‘厚礼蟹’。”
方无隅:“……”
Ok, fine. 地球老乡无疑了。
“阁下,”雌虫视线从方无隅流血的小腿上移开,找出绷带、止血药以及雄虫素阻隔贴,放在医药箱上往前推,说话前先吐出了一口气,仿佛在痛苦忍耐某种反应,“阁下,条件有限,只能请您自行包扎伤口并贴好阻隔贴,我们已经汇报了您受伤的事,上级部门已提前联络医院准备相关事宜,等到了劣等星主星的中立联盟您就能第一时间接受治疗,之后雄保会也会全权负责您在劣等星期间的衣食住行和安全事宜。另外飞行期间我们会尽量开得平稳些,让您能安心歇息。”
方无隅点头:“麻烦了。”
雌虫一怔,像是听到了让虫极其惶恐的话,耳根泛红,连忙摇头道:“阁下言重了。那我先退下了,阁下有任何需要,可随时用旁边的通讯器传呼我。”
“好,”方无隅又道,“能给我个终端吗?”
雌虫有些犹豫,舰内倒是存放着他自己的终端,可里面有一些作战资料和穿跃署的绝密文件……但他转念一想,这位阁下本就是最高级别的保密虫员,有什么是自己能知道而他不能的?何况上级下达的指令是尽量满足他的一切要求。
雌虫有了决断,便将自己的终端取来给方无隅。
兴奋、忐忑、焦虑、渴望等各类情绪揉捏到一起,方无隅想用终端联络希声、都泽、文逍等虫。
希声知道自己是谁,但都泽文逍他们会接受自己的身份吗?可穿越局都出来了,即便都泽不知道,文逍大概也能听到点风声吧?在或许,他们早就交流过自己与弗朗西斯违和的地方了?
想象着众虫听到自己声音、看到自己面孔的第一反应,接过终端,方无隅忽然有些尴尬地僵住了——对了,他记不清朋友们的联系方式……
估摸着这个小兵向上报备自己的需求大概也需要一段时间,方无隅懊恼之余,决定先把通讯这件事暂放。去帝都见见那个“厚礼蟹”,看看他怎么说,之后再决定联络希声他们也不迟。
想着这些,方无隅的思绪渐渐平静下来。
包扎完伤势后,方无隅反手贴好阻隔贴,穿好上衣,独自在星网上搜索朋友们的近况。
值得庆幸的是,他的朋友都是虫星举足轻重的虫,除了受雄保会保护隐私的文逍,其他雌虫带着他们名字的新闻轻而易举就能搜到——基本都是轰动一时的荣誉性大事。
不过遗憾的是,星网上关于他们近几年的照片比较少,也许是因为都泽和希声活跃在前线,军部也要减少他们的外貌信息流传。
能搜到的最新的一张都是六年前希声被授予光耀军团少将的照片了,照片中的他瘦了一些,剪掉的头发又长了一些,扎成高马尾,大致及肩膀偏下,眼神冷冽漠然,眉头紧锁,眼神阴沉。
方无隅一寸寸描摹着这张照片,呼吸间有些滞涩。
希声像是变了个人。
原因若说不知道,那就是矫情了。
至于都泽,已经升至中将,照片中的他风采依旧,不过眉宇间的纨绔褪去了几分,看起来很是成熟。
方无隅还搜到都泽在去年结了婚,结婚对象是一只方无隅没见过的B级雄虫,姓氏为布伦,布伦家族也是金沙城八大家族之一,与都泽家称得上是门当户对,那场婚礼堪称世纪婚礼,奢华程度无法一言概之。
看来最后还是听从了家族的安排,都泽一直觉得亏欠文逍,按都泽的性子,应该是文逍那边让他死了心,如若再次见面,聚会还能叫上他俩吗……方无隅浏览着这些物是人非的文字,思考见面该对他们说什么。
需要为他们调节气氛吗?说“没想到吧,我诈尸了”,还是“好久不见,我的高层朋友们”?该说“没错,我现在是黑户,要靠你们罩了”,还是“对不住,其实我是外星人”?
亦或者……先去买一对钻戒?
——前提是穿越署或者“厚礼蟹”愿意帮他垫付的话。
“阁下,已经到达劣等星主星的中立联盟,即将开始下落,预计于凌晨五点十分抵达第一医院。”通讯器中传来了雌虫邓肯的提示声。
“好,我知道了。”
方无隅扯了扯有些松动的小臂绷带。
……
埃尔林在电梯关闭前一秒钻进了轿厢。
他偷偷抬头看,见希声殿下只是皱皱眉闭上了眼,没有赶虫的意思,便大着胆子决定追随希声前往战区,如果希声出了意外他就能第一时间在旁照应。
埃尔林认为希声终究会接受自己的,虽然他只是贫民出身,但那都是过去了,如今他可是有官职在身的高等雄虫。更何况他都这么拉下脸去追求一只雌虫了,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即便希声贵为皇子,还是誉满帝国的光耀少将,也不可能不为他动容,终有一天希声会成为他的雌君。
就在这时,埃尔林突然收到来自劣等星雄保会总会的紧急通讯。
雄保会是全帝国雄虫比例最高的政府机关,雄虫们十点上班、四点下班,从没有加班或待命一说,即便有,也是低等级的雄虫或者行政辅助的雌虫,所以这会儿天还没大亮,雄保会就联络自己,必然是万分紧急的事务。
埃尔林见希声依旧皱眉闭目,并不关注,也没出声让他安静,便将通讯设置为隐私模式,向外屏蔽对方和自己的交流。
接通之后,埃尔林发现不止自己,整个部门为数不多的三只高等雄虫都在。
主席言简意赅地告知众虫,十分钟前收到帝都雄保会总部下发、并由长老院首席和ZE所所长联合签署的红头文件,一位极其尊贵的阁下即将到达中立联盟,他目前正在前往第一军事医院,需要雄保会配合招待并竭力保护,直至与高等星派来的官员对接,护送这位阁下回到帝都,全程需要严格保密,绝不能让行动以外的任何虫知晓,具体安排需要立刻到雄保会商议。
听到那一连串大阵仗的署名文件,三名雄虫均是惊诧。
埃尔林随即道:“主席,我现在就在第一军事医院。”
主席喜道:“好,那埃尔林就在医院待命,有什么事随时汇报,我马上带虫赶过去,亚博、高夫,你们负责食宿、护卫、通行、路线规划等外围安排……”
通讯间,电梯在地上一楼停下,门开启后,外面是一只定时定点清理垃圾的机械虫。
检测到电梯内有虫,机械虫显示屏露出道歉的表情和言语,往后让开。
副官连忙重按关门按钮继续前往底层停舰场,在希声皱得更深的眉头中,替长官佯骂道:“浪费虫的时间,机械清洁虫的执行程序该升级了!”
电梯门闭合,送入的最后一丝气流被隔断,希声瞬时睁眼。
砰!
四根手指猛地卡在电梯门缝隙中,往一侧缓缓地推开。
白色身影冲出电梯。
埃尔林和副官被吓了一跳。
副官看着电梯门边的四节指印,无言泪目:又要赔偿了……和埃尔林一起追了出去。
只见自家长官站在过道中,一双阴沉的眼如同鹰隼,四下张望。
片刻后,他猛然侧头,锁定了拖着垃圾厢在旁等待另一部电梯的机械虫,猛地一脚将其踹翻在地,徒手撕开了它肚子处的铁皮厢。
埃尔林&副官:“!”
“警告!警告!破坏公共财物!”被“开膛破肚”的机械虫周身发出红光警报,生硬地喊着,“救命啊!犯虫信息已记录!救、命、啊!”
希声罔顾赶警告,蹲在地上翻找起来。
垃圾多脏啊,这犯病的疯狂模样让埃尔林不敢过去了:“殿……殿下?”
副官痛苦地上前要拉开希声:我上司不会真疯了吧?摔下来时砸到脑子了?
这时,却听一阵踢踢踏踏的靴子跑动声。
埃尔林和副官甫一抬头,视野之中赫然出现数支黑洞洞的枪口,对方清一色的黑色作战服,从头武装到脚。
埃尔林连忙后退,摆手道:“误会!误会!这位是希声少将,都是自己虫、自己虫!”
副官下意识从本职角度分析,大脑高速运转:拦截路线相当专业,可供对象逃窜的路口都被堵死了,不止这里,窗外那种危险的预感……恐怕是狙击手,从机械虫发出警报到他们来到这前后不过七秒,这群虫绝不是寻常驻扎的安保部队,更不是埃尔林所说的“自己虫”……
念头电转间,副官盯向这支作战队军装胸口那枚银色的徽章——陌生的部队徽记,却又形似国徽变形的简易版……
皇室授命的机密部队!
九个大字跃入副官心头的霎那,大脑当场宕机。
完了,怎么偏偏在长官犯病的时候有了不得的虫住院啊?!
副官将痛苦的眼神投向希声,却愕然发现长官的身子在微微颤抖。
——希声颤抖着攥紧了一截从垃圾厢翻找到的染血绷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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