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号公路

　　城门被撞破了一个洞，不大，但还是挤进了一些小型变异野兽。第二支队刚刚在城门口守卫，没有经验的少年对上稚嫩小型的变异野兽，双方均有所伤亡。

　　进来的变异野兽大都是小型飞禽，身形怪异、面目狰狞。几只还没断气的正在地面上挣扎，嘴里发出渗人的哭喊，像婴儿的啼哭。

　　齐泽走在最前面，帮着守卫军守卫军修补破洞，戎三则来到了第二支队旁边。

　　第二支队死亡三人，重伤两人，轻伤十多人。齐珂坐在地上，满脸的尘土与血迹。

　　“你没受伤吧？”戎三蹲在他身边，轻声问道。

　　齐珂没说话，只是摇头。戎三知道他是被同伴的死、被变异野兽的攻击吓到了，他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只是走到一旁无人的角落，拿出了电话。

　　破洞即便被修补好，也坚持不了多久，这座城必须要被舍弃，城里的人必须要转移。

　　电话接通的瞬间，地上即将死亡的野兽哀鸣一声，吐出它生命中最后一丝气息，最终呜咽而终。

　　电话的那头传来刘处长疲惫的声音，戎三隐隐有些不忍，但最后还是开了口。

　　……
　　挂了电话，戎三扶起齐珂，跟他说：“我要走了，保护好自己。”说完，还没等齐珂反应，他转身就走。

　　戎三来到了医院，不管不顾地拉住孟景岩就走。孟景岩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虽然他心中不想走，但习惯于听从戎三命令的他，还是顺从的跟着走。

　　“去哪？”走到一个没人的空地上，孟景岩忽然停下来问道。

　　“回居禹市，这里不能呆了，我已经打电话给刘处，他让人来接我们了。”戎三说道。

　　“就我们两个吗？”

　　“暂时就我们两个。”

　　“可是吴骁还没醒过来。”

　　“就算他醒过来，我们也不能带走他。”

　　“为什么？”

　　“座位有限，我带不走那么多人。”

　　“不，你骗我。”孟景岩忽然挣脱开戎三的束缚，站在原地，“因为他们是仿真人，因为你们要弃了他们，是不是？”

　　戎三眼神震惊，“你怎么知道的？”

　　“原来是真的。”孟景岩忽的恍然大悟，其实刚刚提起仿真人，他只是在诈戎三。居禹市的监察处里一直有关于仿真人的传说，他一直以为只是传说而已，但是最近海璟市里发生的种种，让他忍不住怀疑传说的真实性。

　　“我跟在你身边这么多年，有些事情即使你不说，我也是能猜到的。你那么正义的一个人，怎么可能放玫瑰花病毒毒死市民？那么危险的三胞胎，为什么要放到海璟市来？之前我从来没问过你为什么，你以为我是傻不知道吗？我是猜到了，所以才不问、不说。”孟景岩早就怀疑海璟市不一般，但是现在，他才确定。

　　戎三表情变得阴冷，“那你为什么现在要说出口？你想要干什么？”

　　“我想带吴骁走。”没有人知道，吴骁的腿是因为救他才没了的。孟景岩不想丢下他。

　　“别做梦了，我连齐泽都没能带走，何况是吴骁。”戎三忍不住怒道：“我们带不走任何仿真人，你知道吗？！”

　　孟景岩怔怔的站在原地，戎三以为他还在犯傻，忙过去拉他，可是孟景岩仍旧一动不动。戎三正要骂他，却见他的视线不是在自己身上，而是他的身后。他回过头，瞧见齐泽一脸冷俊地看着他。

　　他的眼神又吃惊又悲伤，戎三立即意识到，他都听到了。

　　“什么是仿真人？”齐泽冷声问道，每个字都像从冰窖里凿出来的冰锥。

　　……一片安静！戎三和孟景岩都不知道、也不敢回答他。

　　齐泽又走上前两步，“我是仿真人？”他的眼神犀利，就像是在审问犯人。

　　戎三摇头，而且眼神坚定，“你当然不是。”

　　“真的？”齐泽挑眉。

　　“当然是真的。”

　　“那谁是仿真人？”齐泽问道。

　　“没有仿真人，这个世界都没有仿真人。”

　　“戎三，你不要骗我。”齐泽眉头紧蹙，深邃的瞳孔直直的看着戎三。

　　每当齐泽叫他全名的时候，戎三就觉得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心中一阵惊慌。

　　轰！
　　雷声忽的响起！戎三抬起头，原本还是晴朗的天空忽的变得黑暗。一道明亮的闪电穿破黑压压的云层，闪现出亮眼的光芒。

　　“要下雨了。”戎三抬起头说了这一句。话刚说完，大滴大滴的雨水落下。

　　三人原本是站在医院的空地上，齐泽走上前将两人拉进了旁边的亭子里。

　　“不要淋这种雨。”齐泽一边帮他们擦掉脸上的雨水，一边说道。

　　戎三原本还是呆愣着，听到齐泽这句话，像是从梦中醒了过来，“这种雨？你知道这是什么雨？”

　　齐泽看了眼周围，见没有人，这才点头，“是，我知道这是什么雨。”

　　“怎么知道的？”

　　“调查，动物忽然变异，我们当然要查清楚。”

　　“你们查到了什么？”

　　“查到了白雾，白雾里有很多有害物质，我怀疑那是导致它们变异的原因。而那些白雾，是从别处运输过来的废水、废气造成的。”齐泽直视着他，“我还查到了那个地方是在哪里，你想知道吗？”

　　戎三怔怔地摇头，“我不想。”

　　“你不想是因为你知道。那是从居禹市运输过来的，我们两个市之间隔了好几个市，可是你们却不辞辛苦、不顾成本的把这些废水、废气运来这里，为什么？”

　　“是因为仿真人吗？”齐泽继续问道。

　　“不是！没有仿真人！”戎三十分激动的否认。可是越是激动，越是暴露了内心的虚假。

　　雨越下越大，周围来了几个躲雨的人，两人不再说话，只是各自不信任地看着对方。

　　滴滴答答的雨声中，突然有两个从头到尾都包裹在白色防护服里的人冲向了他们。其中一个停在了戎三的面前，说道：“戎副处长，你好，市长叫我来接你和孟景岩，麻烦你们赶紧跟我们走。”

　　“现在？这么急吗？”戎三一边问一边不由自主的看向齐泽。齐泽面无表情，眼神冷漠，好像根本不在意他是否离开。

　　白色防护服说道：“是啊，发生了紧急的事，不可以再在这里呆着了。”

　　看到齐泽的表情，戎三的心微微刺痛，但是此刻他已经没有精力去在意这些。白色防护服比约定时间来的早了很多，而且，跟刘处长约定上车的位置不是根本是在医院，白色防护服怎么跑到医院里来了，“什么事？是城门口被攻破了吗？”城门口被攻破是不久前刚发生的事情，如果是居禹市的人，定然不会知道。戎三故意这么问，是想知道这些人到底是不是居禹市派来的人。

　　“不是。现在这里不好说，我们还是先走吧。”白色防护服看起来很着急，几乎恨不得上前抱着他走。

　　他们不知道城门口已被攻破，看来很有可能是居禹市派来的人，很有可能是真的来接他和孟景岩的人。戎三心中的怀疑打消了很多，他想跟着白色防护服走，但是他舍不得齐泽。

　　回过头，看见齐泽朝他点头，“快去吧，市长这么急着找你肯定是很重要的事情。”

　　“你等我，我回来再跟你解释。”戎三希望他能够等他，他会在居禹市安置好一切，再回来接他。

　　齐泽看着他，没有回话。

　　“快走吧。”白色防护服又在催促。

　　戎三拉起孟景岩就跟着白色防护服往外跑。医院门外停了一辆加长越野车，里面已经坐着好几个身穿防护服的人，不过车上这几个比带他们来的那两个人身上多了一块牌子。

　　一个院长、三个副院长。

　　戎三看着他们胸口的名牌，吃惊地看着他们。

　　“你们怎么出来了？”

　　“医院出事了，我们阻拦不了，只能先回总部。”院长看起来十分失落。

　　戎三只觉得自己右眼不停地跳动，“什么事？”

　　院长没有回答他。

　　车门关上，车辆开始启动。在启动的同时，医院的大门关闭了。

　　“为什么要关门？”戎三感觉到发生大事了，他一把拽住院长的手臂， “说！！医院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院长被他的举动吓到了，周围人也是，一时间居然没人敢上前拉住他。

　　“你说不说？！！你信不信我能打得你满地找牙！”戎三眼神狠戾地说道。

　　“哎，大家都是自然人，何必为难彼此呢？”院长一边挽救自己的手臂一边说道。

　　戎三手中的力度加大，仿佛要把园长的手臂活生生折断。周围的人想要上前劝解，却被孟景岩狠戾地拦了回去。

　　“谁都不许动！”孟景岩拿出随身携带的手枪，指着车里的医生们。

　　“不要激动。”其中一个医生吓得瑟瑟发抖，忙安抚着戎三和孟景岩，“大家都是自然人，我们不会害你们的。”

　　戎三没理会他，仍旧恶狠狠地瞪着院长，“你说不说？你不会以为我不敢动手吧？”

　　“当然不会。”院长赶紧摇头，老实交代，“是医院里的病人变异了，出现了极强的攻击性，我已经控制不住了。”

　　“什么意思？”戎三心一惊，“那些变异野兽并没有进入到市区内，没有传染源，病人怎么会也变异了呢？而且，就算有变异野兽进入市区，它们身上的病毒并不会传染给人啊。”

　　院长和几个副院长都没有回答他，甚至不敢抬头看他。戎三好像忽然想起了什么，“是你们，你们在医院做的实验失败了，导致病人忽然变异了？是不是？！！”

　　院长无奈点头，“是！你是监察处的副处长，应该知道海璟市的市医院就是我们自然人的实验室。这次我们本来想要研制出抵抗狂躁变异病毒的疫苗，可是疫苗不仅失败了，还让病人发疯了，变得十分凶狠。以往我们都可以将他们杀死，然后秘密处理掉，但是这次，他们太难杀死了。我们只能将他们关在了最高层的重型治疗室里，但是坚持不了多久，他们迟早都会跑出来的。”

　　研究抵抗狂躁变异病毒的疫苗？是让城外青蛇变异成三头蛇的那种病毒吗？原来他们早知道有这种病毒存在。一种被屏蔽、被遗弃的感觉忽的袭上心头，戎三仿佛跌入了谷底，他一直以为，他掌握到的信息已经足够多，他已经足够被总部认可和接纳，原来还有这么多事情瞒着他，就像瞒着仿真人一样。

　　原来，他和仿真人并无多大区别。

　　“……”戎三悲痛的问道：“所以你要弃了这个医院的病人？”

　　“什么叫弃。”院长瞪着他，“他们进到医院就不再是人，而是实验品，本来就是要牺牲的。他们的体内不知道有多少种病毒，坚决不能让他们逃出来。所以，封院是理所当然。”

　　……这句话让戎三和孟景岩都震惊到说不出话，尤其是孟景岩，仿佛整个人都被重创了。他刚知道仿真人这件事，认为玫瑰花消融和三胞胎杀人事件已经非常过分了，但是，当院长坦然说出“他们进到医院就不再是人，而是实验品，本来就是要牺牲的”这句话时，他感觉自己的三观在破碎。

　　原来黑暗中还有更黑暗的，人心中的恶意仿佛没有止境。只是，吴骁还在医院里，那个救了他一命的人成为了院长口中的实验品。孟景岩尚有良知，他不想看到救命恩人死在那样的医院里。

　　“理所当然你妈！”孟景岩暴跳如雷，举起右手就要打院长。

　　戎三一把拦住他。

　　孟景岩此刻已经气极，连戎三的面子都不给，瞪着他吼道：“你要帮他们？”

　　“当然不是，但是，他们是科研人员，我们不能打！”这个世界没有什么人比科研人员更加宝贵，吓吓他们还行，但决不能真的动手打他们！

　　戎三转头看向院长，猛地拽住院长白大褂的衣角，布料在掌心绞成惨白的麻花，“医院里还有正常的、没有受到感染的病人呢？能不能把他们带出来？”

　　院长显然十分了解他，“你说的是吴骁？你的朋友？”

　　“对，是他！”听到吴骁的名字，孟景岩收了手，凑到院长面前，恳求般问道：“能让他出来吗？”

　　院长摇摇头，“出来又有什么用？不过是进到一个更大的实验室。海璟市就要被封锁起来了，里面的人没有一个能活着离开，还不如让他在监护病房里呆着呢，也许，他会活的久一点。”

　　孟景岩看向戎三，“三哥，让我去带他出来，我带他离开这里。”

　　院长在旁边说道：“他还在昏迷中，没有医疗设备帮助，他出来不到半小时就会死。”

　　戎三思考须臾，忽然朝司机吼道：“停车！”

　　司机不敢停，刚带他上车的那个人说道：“戎副处长，市长急着要见你，不容耽误啊。”

　　“放屁！给我停车！”戎三推开挡在他面前的两个人，用枪指着司机说道：“我不会杀你，但是你再不停车，我会打你！”子弹突然擦着司机耳廓射穿挡风玻璃，暴雨声轰然灌入车厢。

　　司机双手颤抖着，方向盘上留下两团汗渍，终于慢慢停下车。

　　戎三打开车门，一阵风将冰凉的雨水吹落进来，立即沾湿了衣襟。

　　这雨大得像是要把整座城市冲进地狱的排污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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