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梦

　　第二天醒来后，纪钦远觉得浑身酸痛，还是强撑着坐了起来。虽然昨晚被劝着灌了很多酒，但他还没断片，该记的事……一件没忘。
　　想来想去，他怀疑沈栝才是那个被下了药的人。分明比他还亢奋……

　　沈栝果然已经起床了，纪钦远摸到的床边已经没有温度了。他想下床看看在干什么，不料刚下床就差点摔了下去……他觉得下半身几乎已经没有知觉了，整个人都轻飘飘的。

　　沈栝听到声响后立刻推门冲了进来，连忙扶起跪坐在地上的纪钦远，让他坐在床边。他抬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又问道：“怎么了，有哪里觉得不舒服吗？”
　　沈栝是担心药有副作用。

　　纪钦远摇摇头，脸色苍白地朝他笑道：“没……不是那个。只是…嗯，没什么。”
　　纪钦远想了半天，不知道该如何描述这种感觉。于是他放弃了。

　　沈栝自然能听懂他的意思，便偏头假装轻咳了一声，然后说了句：“抱歉”。
　　纪钦远无奈笑了，还是摇摇头，“我没事。”

　　眼见场面就要陷入僵局，纪钦远的电话在这会很合时宜地响了。
　　他想也没想便立刻转身去床上找手机，看了眼是杨珏后便接了起来。

　　杨珏同样是问他身体有没有事之类的，他也只能继续当没事人，“故作坚强”地回复自己很好。
　　“那今天能来公司吗？”
　　一收起了刚刚对他的担忧后，对面换成了干练沉稳的女声，像AI一样的毫无感情。杨珏可清楚纪钦远的酒量，昨晚上那些份量还不至于让他今天起不来床。

　　……他竟然都忘了，杨珏是要问正事的！
　　纪钦远最近越发觉得杨珏很像他高中的班主任，日日督促着他们按时完成作业。——不，也许更像小学老师。
　　分明之前都从不这样的，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来着？……对了，是自从沈栝回来后。

　　沈栝在一旁等他打完电话，似乎看出了纪钦远此刻的窘迫，竟轻笑了下。
　　他在心里对沈栝暗道还不是因为你，嘴上却立刻改口说自己身体抱恙，嘀咕着其他今天可以旷工的正当理由。
　　等他说完了后，杨珏那边都没声了。他又犹豫了一阵，才试探性地缓缓开口问道：“所以，我能不去么？”

　　杨珏：“……”
　　于是他成功被杨珏“数落”了一番，内容无非就是讽谏他管理的地区前段时间业绩下滑，做出的策划也有许多漏洞，平时还经常迟到早退之类的。

　　仔细算来，纪钦远这一年来怠工的次数都快超过他前几年的总和了。杨珏提醒过他很多次，结果纪钦远还真从没放在心上，每次都插科打诨含混过去。
　　“是是，我知道了。下次不会这样了，……先挂了！”

　　果不其然，说完之后纪钦远直接摁断了电话。杨珏捏着有线电话把它重重地放了原位，心里默默安慰自己也许是因为纪钦远身体真的不适。

　　路过的李随听到后被这一声吓了一跳，他隐约听出对方肯定是纪钦远，刚要放下文件的手马上又收了回去。
　　因为他手上的这份文件正是纪钦远不久前做出的那份，上面的错误还挺多。本来他是打算直接去找纪钦远的，而纪钦远不在，他便想直接来告诉杨珏了。

　　杨珏虽然平日里很严格，但发火这种事还是不常有。看表情都知道，那也许得是他们的纪总又做了什么错事。
　　“杨珏姐，这是……怎么了？”李随默默把文件藏到了身后，小心翼翼地问了句。

　　杨珏早看到了刚刚那份欲交又止的文件，她看起来仍然是有些不悦，只不过敛了几分：“没事。你要交什么？怎么收回去了。”
　　李随猜测要是他现在说这事，指不定杨珏又得生气。他便支支吾吾想糊弄过去，不料杨珏早就看穿了这种把戏，直接拆穿了他：“有什么事直说，文件拿过来。”

　　“这个……”
　　李随见躲不过去了，只能把蓝色硬壳包裹的文件递了过去，如实说道：“这个是纪总他之前做的规划书，我看上面有几个错误，就想来问问是否需要全部改了。”
　　杨珏接过后，脸色是越看越沉，都快气成古铜色了。

　　僵持良久，她才带着费解抬头。杨珏以一种极其古怪的语调反问：“你确定，这是纪钦远做的？”
　　……

　　纪钦远挂断电话后不久打了个喷嚏，沈栝以为是他着凉了，便又从柜子里找出了件更厚的卫衣给他套上。
　　于是向来不喜欢穿厚衣服的他“啧”了一声。

　　沈栝却没停下手上的动作，随口接了句：“怎么？”
　　纪钦远心想穿都穿上了还能怎样！他只得耸拉着眼皮地摇摇头，又抬手掂了掂于他而言过于宽松的衣袖。
　　“没事就……”

　　沈栝还没说完，纪钦远手机又响了。这次是不合时宜的。
　　沈栝见他又要忙着接电话，便走了出去。他不耐烦地摸回了刚刚被他甩到一旁的电话，一看名字愣了下。……话说他今天是不是和林枫有约要去勘察下新店来着？！！
　　纪钦远抹了下脸，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还是接起了电话。

　　不出所料，纪钦远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电话那头的愤怒：
　　——“我的纪大忙人，可算接电话了？！！”
　　一种阴阳怪气的腔调。

　　纪钦远还是淡定地说：“嗯，那什么，昨晚喝多了，没看手机。”
　　他把耳边的手机拿了下来翻看……还真是打了几十个。估计着就是想找他谈事，林枫这人就是闲的，一直不接一直打。
　　某个大忙人丝毫不觉得是自己的错。

　　“啊对对对，我看您也没漏接过沈栝的电话啊。”
　　纪钦远一阵腹诽，心说你和沈栝能一样吗。“有事就说正事，少废话了。——我可赶时间。”

　　“呦呦，还不耐烦了。也不知道当初是谁哭着……”
　　他以为纪钦远正忙着，最近都没时间见他，就越发肆无忌惮起来。

　　纪钦远听到这句话后立刻打断了他，传去的声音也透着点阴森的意味：“喂林枫，别忘了你待会还要见我。”
　　于是林枫最终还是怂了，立马闭了嘴。

　　林枫像是在掐着嗓子，又不可置信地问道：“呦，你今天还有时间出来？电话都不接，我还以为你忙着投胎去……”
　　“不然呢？”纪钦远直接无视了后面那句话，扶着墙走到了卫生间里准备洗漱。
　　他把手机放在洗漱台上后开了免提，顺便还陪着林枫贫嘴：“我要是不过来，现在就不会接你电话了。再说……算了，懒得和你废话，在哪里等？”

　　见纪钦远不骂回来，林枫敏锐地察觉到他肯定是旁边有人。于是他八卦之心又犯了，拉开一处椅子坐了下来，悠闲地问：“纪钦远，你现在在哪儿呢？”
　　但那便传来的只有咕噜噜的吐水声音，很明显他还在刷牙。纪钦远对着台子上的手机翻了个白眼：“你能不能少说废话，少管闲事。”

　　“嘿，我还真就不了。”
　　林枫那边默然了片刻，又出声说道：“你不会是在沈栝家里吧？待会把沈栝也带过来？说起来这都一年了，我还没见过他呢。”
　　每次林枫有事想拜托纪钦远就乱用语气词，呢嘛啦啊混着用，听得纪钦远都能起鸡皮疙瘩。他还得预防着别被林枫给同化了。

　　刚洗完脸的纪钦远已经开始倒腾他乱糟糟的头发了，听到这倒是顿了下。“你想见沈栝？干什么。”
　　“嗐，还能干什么啊！就是老同学，叙叙旧嘛。”林枫犹豫了下又煽情地说：“顺便看看你们最近怎么样了？我可特别不放心把你交给沈栝啊。”

　　不放心是假，担心纪钦远以后再变得那么自闭是真。起初沈栝回来的时候，看到纪钦远那久违的活气，林枫其实还挺欣慰的。

　　但天下哪有不散的宴席，他们既然注定无法成为爱人厮守一生，那就必然要分别。
　　就算他再粗神经，也考虑到了往后在沈栝永远离开他的时候，纪钦远会怎么面对这件事。
　　而纪钦远呢，林枫可太懂他了。他一定是秉承着“今朝有酒今朝醉”的心态留住沈栝，和从前一样——不愿意接受这种事实。

　　“你和沈栝算哪门子的同学？……还有什么放不放心，搞得像是我嫁出去了似的，无语！”
　　纪钦远的确很无语林枫这理由，听起来怎么这么怪。但他知道林枫是关心他们俩到底到了哪种地步了。

　　对着这镜子弄了半天，手都举麻了，也没整出他满意的模样——因为总有那么一小撮头发翘着，怎么都压不下去。
　　于是他很泄气地在头发上随意乱撩了一把，然后又说：“算了，我待会和他一起来。你说，定在哪？”
　　但还真是有心栽花花不开。他这么随便一撩，倒是比之前好多了——至少头发翘得不那么明显了。

　　林枫许是没想到纪钦远答应的这么快，连忙回道：“诶？这就同意啦？得，那就来我餐厅这儿吧，本大厨让你们白嫖一顿。”
　　“你该不会是担心，我以后又被沈栝甩了吧？”
　　纪钦远拿起了手机，突然冷不防来了一句。

　　但很快他又反应了过来，不等林枫解释什么，便笑着和他掰扯了几句，才摁断了电话。
　　他以为林枫是不懂他对沈栝的执着的。可不知为何，每次对林枫提起沈栝时，他总觉得林枫的话语里便带着一种惋惜的失落感。

　　不等他想完，这边卫生间的门便被敲响了：“电话打完了吗？”
　　他这才回过神来。
　　“没……不是，完了。怎么了？”
　　“没什么。”
　　门外的身影徘徊了下，最后还是走远了。纪钦远不明所以，就着清晨的凉水又洗了个脸后才出去。

　　“林枫？”
　　沈栝见到前面不远处的那人，立刻就认了出来。他拉住了纪钦远，明显有些不悦：“你……”
　　因为纪钦远在家对他说的可是陪他去外边吃饭，没说要见谁。

　　纪钦远倒是很惊讶，也停住了脚步，回他道：“这么久不见你都认出来了？……哦对了，我之前忘了告诉你，今天来的，还有林枫。”
　　……哪里是忘了，分明是故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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