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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
白枫送着太医出门,翻身回来说:“主子,白极的药这段日子要不要先别吃了。”
傅南笙摇摇头:“太医往来频繁,若被发现纰漏,怕是要前功尽弃。”
白枫看着他苍白的脸,有些心疼:“主子吃了白极的药,本来便是虚弱,先前受了伤又不肯好好养着,又熬了这好几日,主子,你这是不要命了。”
“不会。”他淡笑,“要不了命。”
张太医出了雪院被引着到花园,公主正坐在亭子里喝茶。
“老臣拜见公主。”
“张太医坐吧。”公主招招手,原非奉上茶。
张太医胆战心惊地坐下来,垂着头。季时卿眨眨眼:“你这么怕我。”
“不敢不敢,公主天颜,老臣不敢冒犯。”
季时卿耸肩,随他吧。
“傅南笙的病严重吗?”
提起这个张太医来了脾气,立马精神起来说:“公主,驸马本就有旧疾,脉象虚浮,身子比常人都要弱些。这受了伤又不肯好好休养,药也不按时吃,还这么整日熬着,病能好了才怪。”
季时卿和他大眼对小眼的看着。她眨眨眼,张太医瞳孔一震,又低下头。草率了草率了。
“他会死吗?”
“那肯定不会。只是这些日子要受些罪,不得舒坦。”张太医自豪地仰起脖子。
她抿了口茶,觉得这老头儿还挺好玩。
“既然如此,驸马就交给张太医了。”季时卿站起来拍拍他的肩膀,张太医如遭雷击,“只要驸马不死,张太医就可以颐享天年。”
张太医下意识吞咽口水。他想颐享天年,估计是没戏了。这一个两个都不是省油的灯,偏偏都拿捏着他的命。照他们俩这么造下去,他不是死在陛下手里,就是死在九公主手里。
这么一想,他觉得天都灰暗了。
原非亲自送张太医出门,临上马车前,原非递给张敬廷一个盒子。
“张大人,这是公主一点心意。”原非笑眯眯的递过去,张敬廷胆战心惊地接过来,“公主知道大人在寻一味蛇胆草,特意从鲁国药商手里买过来的。”
张敬廷激动的打开看,果然是蛇胆草。他激动之余连作了三个揖:“老臣谢公主。”
“大人慢走。”
“唉好好好。”他手捧着盒子,高高兴兴上了马车。
驸马在床上躺着,才迷迷蒙蒙的睡下。白枫守在门口,见着公主过来,下意识蹙眉。
“傅南笙休息了吗?”
白枫回道:“主子才睡下,请公主见谅。”
“嗯,那让他休息吧。”她想了想说,“他醒了来报我一声,我有事与他说。”
她转身便要走,白枫忍了忍还是没忍住,开口叫住她:“公主。”
他三两步追过来说:“公主,我家侯爷这些年受的苦,公主是不能想象的。请给他一条生路吧。”
季时卿挑眉,语气不善:“你说的好像是我想要他的命一样。”
“属下冒犯了。”白枫躬身揖首,抬起头来却说,“公主就是侯爷的命,离开公主,侯爷一天也活不下去。”
“白枫!”
寝殿的门被打开,傅南笙站在门口,披着外衣,光着脚。
白枫跪了下去,季时卿叹息一声,走回他身边。
“你怎么不穿鞋就出来。”
傅南笙的目光停留在她的脸上,季时卿蹙着眉头教训他:“太医让你好好休养,你怎么这么不知道爱惜自己的身体。”
“你是在担心我?”
她横了一眼,不由分说地牵着他的手把他带进门。
室内的气氛静谧,傅南笙坐在床上,她垂首坐在一旁的椅子上,两个人都不说话,愈发显得窗外的鸟啼声响亮回荡。
终于,傅南笙收回目光,动身躺下,侧身朝里。他的声音淡淡的,带着病气和说不明的心灰意冷:“公主请回吧。”
季时卿坐着没动,驸马也不说话,又静了下来。这静谧令人感受到窒息般的痛苦,傅南笙了无睡意,却合着眼,他心里默念士论。脑海中有声音回荡,他才能说服自己漠视窒息的痛苦。
从前也是这样,他被欺负的时候,便在心里背书,仿佛那样他就逃离了这个世界,有另外的天堂。
他默背了两遍,季时卿终于出声:“傅南笙,你不高兴为什么不说出来呢。”
她能感知到他的情绪,也能感受到他在拼命压抑着,像是埋在灰烬里即将爆发的火焰。
“你明明心里很怪我、气我,为什么不说?”
他依旧沉默,像是睡着了。
季时卿站了起来,坐到床边,看着他的背脊,轻声说:“白枫说,你没有我一天也活不下去。是真的吗?”
他还是不说话,眼睛有些酸,紧紧闭着。
“我忘记的事情,对你来说很重要是不是?”季时卿自言自语,“你能不能告诉我,你替我挡下匕首的时候,有没有想过若偏一寸,匕首插入你的后心,你就没命了。”
“没来得及。”
他的声音很轻,如一片鸿毛落在她的心上,柔软的羽绒搔着她敏感的神经。猝不及防地想哭,季时卿吸了吸鼻子,伸手颤颤巍巍地抚上他的后背。傅南笙如惊弓之鸟,一下子身子绷紧,睁开了眼。
隔着单薄的衣衫,还能触摸到伤口的凹凸。她的手指细细描绘他的伤痕。傅南笙感受到已快结疤的伤口又灼烧起来。
“虽然我不记得我们曾经是不是真的两情相悦,但现在,我没办法看你如此自苦。”季时卿收回手,“你不必因为和离的事整日讨好我,这样不顾惜自己。你若实在不想和离,那就先这样吧。左右公主府也不差你一口饭。你好好养伤,休养身体,别把自己弄得这么狼狈。”
傅南笙忽然坐起来抱住她。季时卿愣在他的怀里。
“小九,我真的,真的很喜欢你。”他埋首在她的肩窝,轻笑一声,“白枫说的对,离开你,我一天也活不下去。”
他将自己的脆弱袒露在她面前,毫不遮掩。
转眼又是长山围猎的季节,今年因伤病,平乐公主一家都没有随行圣驾。
归月楼上,月挂南枝。
三楼转角的房间里纤尘不染,屏风画扇高山流水,高角柜上一盆兰花,眼前四脚矮桌上香炉焚烟,沉水香的味道并不浓郁,恰好点缀了深秋的冷清。
季时淼坐在屏风后,烛影下留一抹倩影。
傅南笙进门,身后周娘子笑着替他关上了门。
他绕到屏风后,季时淼正抬起头来看,目光撞在一处,他拱手一礼:“公主。”
季时淼不着艳丽,不显妖娆,如一弯静月。她温婉地笑着:“侯爷,请坐吧。”
她亲手倒上茶。侯爷虚扶茶杯,道了声谢。
“侯爷的伤可好了些?”
“并无大碍。”
“我本以为这一阵子侯爷无暇出府。”
傅南笙抿了口茶,清冷的声音如天边弦月:“公主传信要做如此大的动作,笙怎敢不赴约?”
她掩唇轻笑。傅南笙蹙眉:“公主是已经定了此事?”
“自然是。”她添了茶,说道,“我既等不到明年春耕,没有比秋收之际更好的时机了。”
当然,更重要的理由是她的婚事定了,一个三品官员家的儿子,她筹谋那么久要嫁给周祯,却拧不过皇帝一张圣旨。既如此,她便要借天命另谋所归。
“公主有什么事是需要我帮忙的?”
“方霖病重,此事不会有人比季时卿更清楚了,我要侯爷帮我探其虚实。”
傅南笙想起在嘉临关的时候,方霖看季时卿的眼神,他从前或许不懂,但如今只要照照镜子便会明白。
“为何方世子的事要从九公主这里探听?”
季时淼看他平静的脸,讽刺地勾起唇角:“侯爷是记性不好还是不愿相信?他们是青梅竹马,曾经谈婚论嫁,这世上方霖会骗任何人却不会骗季时卿。”
傅南笙沉默,季时淼盯着他的眼睛问:“侯爷莫不是动了真心?”
他不答,她笑:“侯爷怕不是真的痴傻了。季时卿嫁你,不过是皇上埋在你身边的一颗棋子,由不得她自己,她忍下这桩婚事,侯爷便觉得她是倾心相付了?”
季时淼忽然觉得他也不过如此。
“这些年醉卧楼的小倌人哪个不识得她季时卿?便是没有方霖,侯爷怎就觉得能在她心里占得满满当当。”
她的话入一盆冷水,将傅南笙浇了个透彻。回府一路上他都沉默不语,白枫见他脸色难看也不敢多言。
倒没想着一进公主府就见着季时卿。
傅南笙想躲开她,只颔首作礼便要回雪院去。季时卿一头雾水,前些日子还要死要活地粘着她,怎么今天却避她如蛇蝎?
“傅南笙!”她娇喝一声,傅南笙停住脚,却没有回头。
“你回头来。”
他这才慢吞吞地回过身子,却垂着眼睛不看她。季时卿撅嘴,也恼了。她将手里的东西掷在地上,转身走了。
白枫寻思,她的脾气是真大,容不得半点旁人的脸色。
傅南笙也没追上去,他蹲下来把地上的盒子捡起来。拨开扣子打开木盒,里面本是一块玉佩,如今已经碎得辨不出本来的模样。
这是她要送给他的?
送礼物,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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