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眼睛

　　虞朝和巨汉的实力不分伯仲，打得难解难分，荒郊野外为数不多的枯树，在两人打斗中轰然倒塌，变异的田鼠早已窜得不知踪影，两人争斗波及之处，皆是石走沙飞，尘土弥漫。

　　一场现实版的科幻动作大片上演着一幕又一幕的惊险，随着时间的流逝，炎时以一敌二渐渐落了下风，郭雨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心中越发焦躁不安，愈加担忧虞朝的安危。

　　“你很担心她吗？”

　　听司徒这么问，郭雨稍稍看她一眼，随即将视线投向战局，紧密地追随着虞朝的身影，“对，她是我女朋友。”

　　郭雨心不在焉地回应着，浑然不觉司徒的脸色一瞬间变得无比阴沉，忽得想起那两名邪师对待司徒的态度谦卑而恭敬，不难推断司徒便是她们的领袖。

　　郭雨理清头绪后，目光落在司徒身上，恳求道：“你能不能让他们别打了，有事好好说不行吗？”

　　“为什么要停下来？”司徒反问道：“你不觉得看着他们生死命运落定是一个愉悦的过程吗？”

　　郭雨有些恼火：“可是再这么打下去会出人命的。”

　　听此，司徒鼻间发出一声不屑的冷哼。

　　“人命是什么东西？你知道这两个人杀了多少我的同伴吗？”她的语气轻蔑而傲慢，正如她灰色的眼眸流动着冷漠与不屑，而她的脸上却始终挂着优雅的微笑。

　　眼见司徒视人命如草芥，郭雨心凉了下去，但依然抱着一丝渺茫的希望，解释道：“军令如山，这是她们的任务，她们也是迫不得已。”

　　“是吗？”司徒嘴角勾起一抹耐人寻味的笑，眼神中透出几分戏谑和轻蔑，“你是不是也觉得邪体就该死？因为我们饮血，因为我们是负面情绪的集合体，因为我们体内流动着肮脏的暴动因子。”

　　然而郭雨心系虞朝，根本无暇思考司徒的问题，视野里炎时的动作越来越慢，慢到连她都能勉强看清，车上还有不知生死的故康凝，万一炎时落败，到时候虞朝以一敌三那才是最糟糕的局面。

　　“不是的，你让他们停手吧，要是周围的丧尸被引过来，大家都会有麻烦。”

　　对于郭雨屡次心不在焉的回答，司徒眼神陡然变得阴冷，森然的脸色仿佛蒙了一层寒霜，“你的回答我很不满意。”

　　郭雨被迫回转视线，只觉得这人现在还有心情说些没用的废话，属实叫人恼火。

　　忽然间，一道灵光从脑海中闪过，想起司徒曾经提及自己身体机能与普通人无二，郭雨打量着手无寸铁的司徒，眸底掠过一抹凌厉，一个大胆的想法油然而生。

　　年轻的女孩脸上藏不住心思，司徒看在眼里，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她刻意放慢语速，引人发急，请君入瓮：“如果一个邪体靠人造仿血维生，又从来没有残害过其他人，你觉得她该死吗？”

　　郭雨瞳孔猛地一震，即便在不久的将来她会成为其中一员，郭雨也从未想过这个问题，然而司徒偏偏说中了她最不想面对的事情。

　　从域网上流传的一些隐秘视频来看，虽然读音不同，但邪体似乎总是和邪这个字挂钩，他们私生活混乱，脾气暴躁，性格恣睢，即便在这个法制社会，暴力依旧是他们的铁血生存法则。

　　如果说异能人是人人向往的光明未来，那么邪体则是躲在臭水沟里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回答我。”司徒命令道。

　　冰冷的语气使得郭雨骤然回过神来。

　　在她的认知中，邪体的形象与司徒话里所描述的可能性截然不同，郭雨无法想象这样的画面，就像无法想象偷腥的猫突然有一天不爱吃鱼。

　　郭雨有些迷茫，“我…不知道。”

　　听闻这样的回答，司徒失望地叹了口气，“一个将死之人，不知道就不知道吧。”

　　彼时，金发女子击中炎时的眼睛，独眼男子又是一刀劈去，炎时险象环生，败势已定，虞朝也在短暂地喘息间露出疲乏之色，郭雨心沉了下去，眼下她别无选择，唯一能做的便是“擒贼先擒王”。

　　然而预想中司徒挣扎的场面却没有发生，但见她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嘴角微微上扬，眼角带着令人捉摸不透的笑，仿佛一切都在她的意料之中。

　　郭雨心生惊疑，来不及多做思考，她把司徒的双手反扣在身后，另一只手扼在司徒颈间，考虑到司徒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扼住脖子的手没有动用力度。

　　一招反手封喉，不费吹灰之力地控制住了司徒。

　　进展的太过顺利，郭雨反而起了疑心，然而炎时的战局每况愈下，每多拖延一秒，她们的胜算就少一分，虞朝也会多一分危险。

　　“都给我住手！”郭雨扬声喝道。

　　虞朝和巨汉同时停手的瞬间，许多悲伤的念头从郭雨脑海中闪过：为什么非得你死我活？如果她以后成了邪体甚至邪师，虞朝也会对她兵刃相向吗？虞朝又会怎么看待她？

　　同时郭雨心里的负罪感异常沉重，司徒于她有恩，她却劫持司徒当人质，可这是她唯一能帮上虞朝的，郭雨做不到眼睁睁地看着虞朝受伤，甚至陷入以一敌三的境地。

　　巨汉瞪着铜铃大的眼睛，当即冲郭雨发出一声暴喝，“你找死！”

　　说着，巨汉冲向郭雨，却被虞朝拦下，碰撞一触即发，两人再次交手。

　　与炎时交手的两名邪师见司徒被擒住，惊得愣了半拍，炎时抓住机会，一拳一脚将两人打飞了出去，望向郭雨的目光也透出几分惊疑。

　　“主教大人，您这是…”

　　独眼男子和金发女人目瞪口呆，然而对视上司徒意味不明的眼神，两人立刻闭上了嘴，咽回了后面不知所谓的话。

　　眼见虞朝和巨汉还在鏖战，郭雨再次怒吼道：“给我住手！不然我就杀了她！”

　　然而身为人质的司徒非但没有一丝一毫惊慌，反而一本正经地教训起她来：“作为一个劫匪，你不合格，你得拿出枪这种更具威胁性的武器胁迫我，还有你是没吃饭吗？抓着我的手一点力气都没有，只要我稍微挣扎一下，你就会陷入僵局。”

　　郭雨被教训的脸红一阵白一阵，稍稍使了些力气扼住司徒的脖颈，低声威胁道：““别说话。”

　　如此近的距离，郭雨清楚地看到司徒眼角笑意更甚，闻到她的身上有一股特别的冷香，这让她想起宿舍楼下那棵迎风孤立的冷梅树。

　　巨汉心有顾忌分了神，虞朝凌空跃起，踢向他的下巴，再乘胜追击，接连踢向他的要害，不留喘息的余地，巨汉节节败退，惊怒地瞪向郭雨，但有虞朝的阻拦，他无暇抽身接近郭雨。

　　眼见虞朝没有受伤的迹象，郭雨松了口气，随之沉声威胁道：“放他们走，我就放开她。”

　　“怎么？要是不放他们走，你会杀了我吗？”司徒问。

　　郭雨脸色唰得一白，她从未想过伤害司徒，更没想过杀了她，她只是想和虞朝平安地回到寒域罢了。

　　虞朝此刻后悔万分，仓促间的动手导致脱不开身，把郭雨单独留下面对这里最危险的人物，虽然不知道郭雨到底用什么方法擒住司徒的，但她却清楚如果司徒想要反扑，那么郭雨将毫无招架之力。

　　虞朝正打算瞬移到郭雨身边，巨汉却拦在她的面前。

　　“给我让开！”虞朝喝道。

　　巨汉针锋相对：“有我在你别想过去。”

　　两人的目光如锋利的矛一般对视，顿时气氛紧张到了极点，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火药味，一场暴风雨随时可能爆发，郭雨看在眼里，脸色又难看了几分。

　　“虞朝，炎时身负重伤，故康凝不知生死，再拖下去可能会引来尸潮，对我们没有任何好处。”郭雨说。

　　虞朝正要应声，却见醒来的故康凝从车里走出，几双视线齐刷刷地落在她的身上，打量的目光如同群狼狩猎小白兔。

　　只见金发女子闪身接近故康凝，炎时当即要拦住她，独眼男子却拦住他的去路，将他拖延住，眼见故康凝身陷险局，虞朝只能出手击退金发女人。

　　然而在她动身的刹那间，虞朝便发现自己做了一件最愚蠢的事情。

　　但听故康凝发出一声惊呼：“郭雨，小心！”

　　巨汉瞬移至郭雨身后，抓住她的肩，将她从司徒身边丢开，他的左手嫁接了一只巨大的熊爪，轻而易举地抓裂了郭雨的作战服，一道极深的伤口从小臂延伸至肩胛骨，郭雨左臂瞬间血流如注。

　　虞朝瞬间红了眼，刚要回到郭雨身边，一道身影拦在她的面前，速度快到晃眼以至于她还没反应过来，就见司徒手里拿着一把手枪，抵住她的额头，打量的目光充满了戏谑。

　　彼时，郭雨被抓伤后血液里的超变因子迅速聚变，她的脸色变得煞白如霜，衬得那猩红的眼眸愈加诡异，她捂着喉咙剧烈地咳嗽，鲜血从她的嘴角溢出，越来越多，直至白色的鞋面被彻底浸染成深红。

　　虞朝遭受司徒携枪威胁，巨汉又像一堵高墙阻隔在她和郭雨之间，这令她无法看清郭雨状况。虞朝心急如焚，心脏突然尖锐地刺痛，痛的她汗水涔涔，拧紧了眉头，却只能心急地唤道：“郭雨，你怎么样？你还好吗？你别怕，我马上就过来！”

　　奈何郭雨双耳如同灌进了水，恍惚间听到虞朝的声音却听不清她说了什么，五脏六腑如同被岩浆灼烧，体温攀升到极限，烧的郭雨神智不清，视野里亦是一片模糊的猩红色。

　　忽得想起今早虞朝给她的暴种试剂，郭雨摸索着口袋将其取出，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将针头扎入脖颈，将暴种注入体内。

　　郭雨看着自己颤抖的双手，心里默默读秒，视野里的猩红之色逐渐浓郁，直至覆盖两只手掌，胃里翻涌的厉害，她猛地呕出一滩黑色的液体，忘记了上一秒的计数。

　　郭雨不愿自己变成丧尸的丑态被虞朝看见，心中强烈的执念促使她维持着若有若无的清醒，跌跌撞撞地走向最近之人，如抓住救命稻草拽着故康凝的手臂，哭着哀求道：“求求你杀了我…”

　　故康凝捂着嘴巴，早已泪流成河，泣不成声。

　　“是你啊…”郭雨苦涩地笑了笑，“那算了。”

　　郭雨苦笑着推开故康凝，跌跌撞撞地摸索到车旁，凭着记忆取出放在车间夹层的手枪，枪柄的温度让她想了起虞朝的手也是这般冰凉，恍惚间，郭雨似乎看见了她和虞朝在一起的那些日子。

　　回忆如走马灯般浮现在脑海，每一幕都有她的身影，每一张都有她的笑容，喜怒哀乐皆因她而牵动，原来在早在很久很久之前的那晚，她就已经动了心。

　　可是明明已经决定陪她度过往后余生，明明已经接受成为邪体的结局，明明答应她要好好活下去，为什么还是要死了？

　　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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