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上方知有

　　见彩虹不语，Elmer继续道：“Rainbow，我们才是同一类人，不是吗？我想我们会更能懂对方的想法，如果你愿意——”

　　“不，Elmer，别说了。”彩虹如梦初醒般，终于找回一丝理智，果断打断了他。

　　Elmer却像被蛊惑了般，深邃的眼眸紧紧追随着彩虹的视线，“Rainbow，你心里已经有了判断，不是吗，你开始觉得这段感情不值得你继续付出——”

　　“Stop it Elmer！”彩虹低吼道，“如果你还想维持朋友关系，就立刻停止现在说的话！”

　　Elmer愣住，怔怔望了他片刻，也清醒过来，讪笑了一下，“……抱歉。”

　　彩虹此刻的心情复杂到了极点，痛苦又愤怒，“我不需要一个在我感情危机时趁虚而入的朋友，Elmer，我感激你这份好感，但如果下次你再说这样的话，我们就不必再联系了。”

　　Elmer难掩失望，彩虹坚决的态度出乎了他的意料，但他也知道自己方才的行为不算光明磊落，他只能整理好情绪，故作平淡道：“是我失态了，对不起，Rainbow，不会有第二次了。”

　　彩虹本来是出来散心的，结果反被这个不愉快的插曲弄得更加烦躁，也没心情再坐下去，喝完最后一口酒，便离开了酒吧。

　　回家的的士上，他看着窗外不断后退的夜景，心神恍惚，脑海里混乱一片。

　　他真后悔刚才没有给Elmer一拳，为他越界的行为让自己又失去了一个可以倾吐心事的朋友，更为他无礼粗鲁却又堪堪戳中了他内心最隐蔽的念头的那句叩问。

　　你心里已经有了判断，不是吗……

　　是吗——

　　不是吗——

　　简单的话语在他脑中回荡，不断冲击着他的心理防线，彩虹揪紧了眉头，痛苦地捏紧了拳头。

　　Damn it……

　　的士把他送到小区楼下，彩虹付过钱，却站在寂静的夜色里没有动。

　　抬头望向居民楼的灯光，他数着楼层，看到了那个温暖的小窝。他就这样呆呆看着，甚至能够想象出家里的每一处角落，以及那个熟悉的身影。

　　那个人曾让他感到无限安心，有他在的地方总能感受到强大的安全感，可不知道从什么时起，这份心安再也无法填补他内心的缺口。

　　那个缺口，是他汹涌的激情，浪漫的冒险，不受拘束的自由。

　　他多希望方知有能够是那个陪他不顾一切挥霍青春的人，去普罗旺斯的薰衣草花海里拥吻，去伊瓜苏大瀑布下浇成落汤鸡，去塞伦盖蒂大草原来一场野性的safari…

　　而不是困在朝九晚五的日常里，消磨彼此的爱意。

　　他不得不承认，Elmer说得没有错，他和方知有太不一样了，他曾经以为爱情可以战胜一切，却没有料到这份勇气在现实面前这么快就支离破碎。

　　他站在原地，却迟迟迈不动回家的脚步。

　　他不知道要怎么面对方知有，正如他不知道要怎么面对这段岌岌可危的爱情。

　　方知有的电话再次打来，声音比之前多了几份焦急，“还没结束吗？已经十二点多了，需要我来接你吗？”

　　彩虹听着那熟悉的声音，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

　　“对不起，方知有，对不起……”他隔着电话，泣不成声，整个人都在发抖。

　　“怎么了Rainbow，发生什么事——”

　　“我坚持不下去了方知有……我们一起走好不好……”

　　“……”

　　电话那头是窒息般的寂静，彩虹只听到自己失控的抽泣。

　　“我……”方知有从没觉得回答一个问题会如此艰难，那短短数字彷如从喉间挤出来般，花去他全身气力，“抱歉，Rainbow，我真的……很抱歉……”

　　他听到他的大男孩声嘶力竭的吼声从电话里传来：“为什么！我不明白！你明明也不喜欢这样的生活！你讨厌被催婚，你也说过想过另一种人生！可是为什么就是不愿意放下这些跟我一起去新西兰！”

　　“Rainbow……”方知有痛苦地撑住自己的额头，疲惫不堪，“我也很想像你那样……想做什么就去做……可是我不能……Rainbow……你给我一些时间，求你，等我更有把握——”

　　“时间时间时间！你到底要我等什么！”彩虹几近崩溃地吼着，“我不懂方知有！我真的不懂！你为什么不能洒脱一点，像当初跟我去新西兰一样，说走就走！你到底在顾虑什么我真的不懂！”

　　窗外与手机里同时响起的怒吼，让方知有略略愣了一下，“你在哪？你就在外面？”

　　他边说边冲到阳台上往下看去，果不其然看到了小区路灯下那个一头金发的身影，登时五味杂陈，“……Rainbow，为什么站在那不回家？”

　　彩虹抬头望去，夜色里，他遥遥看到那道轮廓，那么熟悉又那么陌生。

　　他曾经那样热爱过这个人，然而此刻，他却没有勇气再踏上回家的路。

　　他忽然想到很多很多。

　　想到了马特曾经的毒舌，想到了徐云渺曾经的忠告，想到了他在这段感情里昏了头般付出的种种妥协。

　　陆山为了马特能够放弃工作追去德国，而方知有呢……永远成熟理智，永远归于现实，这段感情里的种种，交往，约会，上床，旅游……都仿佛是自己push才得来的结果。

　　彩虹难过地闭上眼，两行泪水再次流了下来。

　　他追累了，真的累了……

　　“Rainbow。”方知有的声音透着浓浓的悲伤，“上来，回家。”

　　彩虹摇了摇头，“方知有，我再问最后一次，你会陪我去新西兰吗？”

　　回答他的是电话那头再一次的沉默。

　　暑气未散的夏夜，彩虹却感到心脏冰凉得如十二月的寒冰。

　　他喃喃道：“所以以后还会有被取消的假期，永远做不完的工作，不得不去的相亲，没完没了的催促，是不是……”

　　方知有闭了下眼睛，反身往屋里走，“我下来接你。”

　　“如果是这样的话……”彩虹忽然失去了所有勇气，终于说出了那句他在从前数段恋爱里都不曾有机会说出的话：“那我们分手吧。”

　　方知有拉门的手猛地顿住。

　　仿佛有什么扼住了自己的脖子，空气仿佛快速从四周流逝，而那虚空中看不见的什么也随之一道，从他手中迅速逃离，无法挽留。

　　他僵僵立着，只听到电话那头的人继续说道：“分手吧，方知有，如果你不愿意陪我的话。”

　　“Rainbow……”

　　“我累了，如果以后还要因为这些事情争吵，那不如分开吧，方知有。”彩虹哽咽着，却逼自己决绝道：“我爱你，但我真的坚持不下去了。”

　　说完，他狠心挂了电话，转身往另一个方向走。

　　“Rainbow——”

　　电话那头只剩一片忙音，方知有错愕几秒，回过神后拉开门飞快奔下楼去。

　　短短数百米仿佛是他跑过的最长的一段路，他一直追到小区外才看到正要上的士的彩虹，“Rainbow！”

　　彩虹回头看了一眼，却并没有给他机会追上来，决绝地拉开车门坐进去。

　　方知有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的士与他擦肩而过，在深夜的街头带起一阵短促的风，吹散了他还没来得及说出口的挽留。

　　的士里的彩虹无声痛哭着，的士司机透过后视镜频频看过来，甚至忍不住出言安慰：“小伙子怎么了？遇到难事了？没什么过不去的，想开点哈。”

　　彩虹一个字都听不进去。

　　他过不去，想不开，方知有的沉默与犹豫宛如亲手打碎了他的梦。

　　八十多岁的徐国刚老先生与陈芬芬女士从睡梦中被吵醒，俩老惊魂未定，还没来得及问深夜跑来的外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就见这个一米八几的混血男孩嘴一憋，扑过来抱住两人，把头埋在两人中间。

　　彩虹肩膀抽动，瓮瓮的声音宛如从前那个受了委屈跑回家告状的小孩。

　　“谈恋爱好难啊外婆……我又分手了……”

　　两老俱是一怔，外婆反应过来，本能地准备骂他居然真的找了个男朋友，但话到嘴边，却又变成了一句：“没事哈，不伤心哈……”

　　外公也讪讪抬起手，僵硬地落在他肩头，轻轻拍了拍。

　　彩虹在外公外婆家住了一晚，第二天顶着核桃般的眼睛去上班，第一件事就是找Jessica交了辞呈。

　　Jessica对他的决定似乎并不意外，定定看了几秒对面的金发青年，开口道：“我其实一直在想你什么时候会开口，你适应得不好，我看得出，但我没想到你会坚持这么久，这份辞职信比我预想来得要晚。”

　　彩虹淡淡道：“对不起Jessica，是我能力不够。”

　　Jessica摇了摇头，“不，你很有能力，只是不适合这份工作。”

　　彩虹不置可否，对方说的是客套也好，实话也罢，已经不重要了，他也不在乎了。

　　Jessica看他无意多聊，也就不再多说，只提醒他安排好工作交接，签好字后，又随口问了句以后的打算。

　　“打算回国了。”彩虹道。

　　“嗯，那祝你在新西兰发展顺利。”

　　谢过Jessica，彩虹回到了自己工位上，开始整理自己手里的case。

　　手机里一直显示方知有的电话与短信，确认他的安全，以及请求他同自己好好谈谈。彩虹既没有接电话也没有回短信，他这会儿已经冷静了不少，但却没有心情面对这个烂摊子。

　　他不想再听到任何道理与安慰，他只想要一句我愿意。

　　人员变动这种消息总是传得很快，到了中午，半个办公室的人都知道了彩虹离职的消息。

　　Lucy无限惋惜地说：“又走了一个帅哥，唉。”

　　彩虹安慰道：“下个帅哥没准更帅。”

　　不过Lucy看得开，祝福了几句，还说以后去有机会去新西兰找他玩。

　　Elmer也在茶水间堵到了彩虹，歉意道：“嘿，Rainbow，如果是因为我昨天的莽撞，我真诚地跟你道歉——”

　　“不，”彩虹打断了他，“我辞职不是因为你，不用道歉。”

　　Elmer显然不相信。

　　彩虹索性坦白道：“我承认你昨天有些话说得没错，我确实不适合再留在这，无论是工作还是……”他顿了下，勉强笑了笑，“我打算回国了，嗯。”

　　Elmer眼神复杂地看着他，心中的愧疚并没有就此消失，反而更加浓重了起来，“……抱歉，我不该说那些话的。”

　　彩虹却摇了摇头，“你说的是事实，只不过让我早点承认了而已。”

　　“祝你一切顺利，Elmer.”彩虹阻止了他想要继续劝的意图，“以后去了好玩的地方，别忘了跟我分享。”

　　Elmer只能心情沉重地看着他走出茶水间。

　　也许是终于鼓起勇气提了离职，彩虹感到身上那股无形的压力瞬间消失了，下午工作时也不再像从前那样烦躁易怒，反而更能沉下心处理从前懒得花时间研究的细节。

　　或许他天生就不擅长负责任，只有身无枷锁时才能全神贯注去做一件事。

　　快到下班点时，去窗边休息眼睛的Lucy突然跑回来跟他耳语：“你男朋友好像在楼下等你。”

　　“什么？”彩虹一愣。

　　“可能是我认错了，不过看着很像。”Lucy道，“是来接你下班吗？”

　　彩虹走到窗边往下看，果然看到了太阳下站在马路边的方知有。

　　也许是始终没办法联络到彩虹，方知有没有其他的对策，只能用这种最笨的方式来找他。

　　他什么时候来的？请假过来的？外面气温那么高，他为什么不找个室内坐着？或者让门卫通报一声……

　　“是吗？”Lucy在他身边小声问。

　　彩虹轻轻点头，没说什么，转身又回了工位继续处理工作。

　　Lucy跟了过来，似乎想说什么，但又顾及这是二人私事，把话咽了回去。

　　彩虹盯着屏幕看了一会儿，心烦意乱，到底还是没忍住摸过手机打开了通讯软件，果不其然看到了方知有一个多小时前发来的信息。

　　“我等你下班，我们好好谈谈，Rainbow。”

　　彩虹的心又开始难受起来，但他知道自己不能心软，逼自己关掉软件不再去看。

　　等到他走出大楼时，方知有依然站在外头，额头上是一层细汗，一看到他的身影就快步走过来，“Rainbow。”

　　彩虹只是睁着酸涩的双眼看他跑近。

　　方知有伸手拉住他的胳膊，“Rainbow，回家，我们把话说清楚。”

　　彩虹只是倔强地看着他，坚持着自己的决定：“已经说清楚了，我们分手了。”

　　“事情还没有到这个地步，我们坐下来好——”

　　“不。”彩虹毅然打断了他，“对于我来说，已经到了。”

　　“……不要说气话，Rainbow。”方知有的眼眶也慢慢红了，“这不是可以随便说的事……”

　　彩虹看着他，一瞬间内心的酸楚像是要把自己吞没，他也不想走到这一步，可是他在这样的生活里看不到出口。

　　“这不是气话。”彩虹说，“我真的已经累了，方。跟我一起，或者分手，你自己决定吧。”

　　“……别逼我了好么，Rainbow……”

　　彩虹吸了吸鼻子，努力忍住再次溢上喉头的哽咽，“我不想逼你，但我也不想再逼我自己了。”

　　方知有嘴唇颤抖，彩虹的声音里满是委屈，却一字一句扎着他的心：“就这样吧，方，如果你爱我，come to me with a ‘yes’。否则，我们就此结束吧。”

　　男孩眼里的坚定仿佛一把利刃，刺痛了他的双眼，他从对方的眼神里得到了答案。

　　彩虹叫的的士来了，他缓缓抽回自己的胳膊，最后看了方知有一眼，然后果断拉开了车门坐了进去。

　　后视镜里，方知有的身影逐渐变小，最终成为一个黑点。

　　彩虹看得眼睛发酸，咬牙撇开了视线，把眼泪逼了回去。

　　他掏出手机给方知有发去最后一条信息，“我已经辞职了，很快就会回新西兰。方知有，我只等你到飞机起飞。”

　　手机那头的方知有久久看着这条信息，在下午六点的阳光里，缓缓眨了一下眼睛，有什么冰凉的东西滴落在了屏幕上，晕开了那宛如告别的文字。

《国色无双》
古早宫廷狗血八点档小短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