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从天降‖

作者:依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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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曾经内情



      昏迷前我听见周赴撕心裂肺地吼道:“求母后恩赐解药!”

      端敬太后道:“没有解药。”

      之后的事我便不晓得了,很长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我痛醒又痛昏,痛昏又痛醒,如此循环往复,不知何时是个头。就像有些人的人生,吃了睡,睡了吃,再没有旁的悲喜和欲求,一辈子就这么过了,到头来却不知道怎么过的。

      幼时我常告诫自己,绝不能过那样的人生,人这一辈子,必定要按照自己喜欢的方式去过,方不枉费活这一遭。

      可后来我渐渐妥协了,我觉得按自己喜欢的方式过也是过,按不喜欢的方式过也是过,还不都是一辈子,何必强求。何况有多少人能真正明白自己内心所求?往往追逐半生,却发现所拥有的根本不是自己想要的。

      还不如随遇而安,稀里糊涂地过完一生便罢了。

      原本我每每痛醒,第一眼见到的都是周赴,我看到他双目赤红,像是刚刚哭过,又像是一直强忍眼泪。我好心疼,我告诉自己,再不能负他。

      从前错过的怕是无从弥补了,但今后,我定要以我所有去爱他。我真的好爱他。

      可这一次,我昏睡许久再醒来,周赴却不在了。

      竟是闵奉跪到我跟前:“老奴参见皇后娘娘。”

      我顾自撑坐起来,殿内看不到别人使我有些无措,但门边依稀可见一角衣摆,我又稍稍放下心来,张了张口,声音嘶哑:“闵公公,你怎么在这儿?皇上呢?”

      闵奉跪伏在地,头也不抬地道:“皇上连日未理朝政,今日下朝后命人把堆成山的折子都送来永乐宫,此刻正在暖阁批折子。”

      在皇后宫里批折子?这成何体统?不过周赴执意如此,想来旁人便有异议也无济于事。

      我轻轻哦了一声,闵奉又道:“请皇后娘娘恕罪,是奴才有些话务必要告知娘娘,故命其他人等于门外稍候。奴才这些话在心中积藏已久,实是不吐不快,若有冒犯娘娘之处,只等奴才说完,娘娘便是命人将奴才拖出去乱棍打死,奴才也绝无怨言。”

      我蹙了蹙眉,虚弱道:“你要说什么就说吧。”

      闵奉仍趴在地上:“自奴才在皇上身边伺候以来,奴才最后悔的一桩事,便是四年前没能帮皇上留住娘娘。”

      我呆了呆,怎么又要扯到以前的事。

      闵奉道:“皇上是个好皇上,可皇上也有私情,也有许多的苦衷。皇上一直真心爱慕娘娘,可最初,皇上也不能真正保护好娘娘。否则娘娘初入宫闱那年,皇上几乎夜夜与娘娘相伴,娘娘为何未有身孕?”

      我被问住了。

      这个问题,我竟没有深想过,因为那一年我还年轻,还不适应宫里的生活,还没有做好生儿育女的准备。

      而今想来,难道是有人害我?那时唯一能害我的,就只有太后。

      闵奉老泪纵横:“娘娘那时劝皇上选秀纳妃,皇上本是执意不肯的,却为何突然同意,一口气往宫里添了十来个妃嫔?皇上暗中管制太医院,有的辞退,有的调离,有的加以体恤收为己用,确保里边的太医只忠心于皇上,不敢存有异心,又命太医们为娘娘调理身子,这才有了娘娘怀孕之喜。”

      怎么我原来不能有孕?我惊诧非常,眼里不知怎的就噙了泪。

      闵奉接着道:“皇上为娘娘对抗太后,却不愿和太后起正面冲突,事事不能声张。那两年皇上若不是冷待了娘娘,只怕太后还未必就肯收手。”

      可太后为何要对付我?因为我是宁国公之女,不与太后外戚为伍?她们不让我有自己的孩子,是怕我势力壮大,日后难以抗衡?

      我一直以为两位太后皆无争权之心,否则这些年来不会毫无作为,不想却是我太蠢,遭人暗害竟一无所知。

      闵奉终于说回正题:“可是四年前,娘娘铁了心要离开皇上,奴才眼睁睁看着皇上像丢了魂一样,成日里浑浑噩噩,一丝精气神也没有。奴才求皇上挽留娘娘,可皇上却说…却说…”

      他已泣不成声,良久再道,“皇上深恐娘娘真有求死之心,皇上说娘娘若仅是不在宫里,皇上起码还能活下去,可娘娘若是不想活了,皇上便随娘娘而去。这世上若没有了娘娘,皇上便是生无可恋,不必求存了。”

      我在周赴面前跪求离宫之时的场景如在眼前,彼时我去意已决,这座皇宫,我一刻也待不下去。

      还记得我对他说:“臣妾早已厌烦”,“臣妾从一开始便非情愿入宫”,“臣妾只想过清静日子,而不是连自己的枕边人都要时时提防算计”。

      我语气决绝,字字句句伤透他的心,他不是没有挽留我,只是我听不进去,他说一句,我便伤他一句。后来他便不说了。

      原来在周赴看来,他若强留我于此,便是要我不能活。

      闵奉犹在继续:“皇上心知对不住娘娘,用药使娘娘提前产子,可皇上也是不得已,个中缘由娘娘应是最清楚明白的。”

      我闭了闭眼,流下两行泪。那时我怪他自私狠绝,拿我的性命做赌注,但其实我怎会不知他的难处?世人皆以为我是九月遇喜一月有余,实则九月时周赴才刚宠幸我,若我六月生子岂不露馅。

      我只是怪他擅自安排好一切,不与我商量罢了。

      闵奉两边的袖子都泪湿了一大块:“娘娘离宫那日,皇上未曾送行,皇上也一整日未出恪勤殿。奴才在宫里这些年,早跟油锅里炼过似的没了人的心肝儿,可看着皇上那般失魂落魄,奴才真是怕…奴才真是又慌又怕,奴才想娘娘要是没走该多好,娘娘若是回头来找皇上,皇上保管就活了,就成没事人了。可娘娘走了,一直也没再回来。”

      我才醒不久,感觉很快要哭昏过去了。

      闵奉抹了把泪再道:“皇上这几年再没开心过,就连永安公主和二皇子殿下降生,也没见皇上真正开怀地笑一下。皇上一直惦记着娘娘,每每听下头的人来送娘娘的消息,皇上都听得出神,许久许久回不来神。皇上梦里无数次唤娘娘小字,娘娘若能听见,便不会忍心与皇上分离四年之久。”

      我再闭了闭眼:“为何要对本宫说起这些?”

      闵奉哽咽道:“皇上一直盼着娘娘回宫,可娘娘愣是连封信也没往宫里寄过。皇上时常问奴才,娘娘是不是在行宫里过得欢喜如意,再不要皇上跟太子殿下了。奴才真不知该如何劝慰皇上,奴才就是说一百句一千句一万句,也抵不上皇后娘娘一个字一个眼神。可娘娘为何就是不回来?奴才也想替皇上问问,娘娘为何从不回宫,哪怕只是回来探望太子殿下?皇上能远远看娘娘一眼也好啊,可皇上能看见的,唯有画像,或是梦中虚影,或是记忆里的娘娘。终于有一天,皇上想出个计策请娘娘回宫,可皇上顾虑再三,不知该不该实施,直到那日看到太子殿下痴望怀抱公主殿下的玉妃娘娘,皇上才下定决心,破天荒地求了太后下旨。这之后的事,娘娘便都清楚了,娘娘回宫,皇上真是打心眼儿里高兴,奴才在旁看着都高兴,却不想一连串发生这么多事。皇上是真经不起再一次失去娘娘了,娘娘屡屡受伤昏迷,都是在往皇上心里扎刀子,已扎了这么多刀。人心都是肉长的,皇上的心还能挨得住娘娘几刀?奴才只求娘娘无论如何顾惜自己的身子,娘娘若是不顾惜,那吃痛受罪的,何止是娘娘一人?”

      我知道,太医也说过多回了,我这身子需得静养很长一段时日,否则落下毛病,终身都难以治愈。

      闵奉重重磕了个头:“这三日三夜娘娘饱受煎熬,皇上未必比娘娘好受分毫,娘娘一出事,皇上便恨不能代娘娘受罪,皇上心里的愧悔和无能为力,想必娘娘能够领会一二。望娘娘今后顾全自身,再不要以身涉险,伤及凤体,使皇上忧心了。奴才自知僭越,即刻便到慎刑司领罚,奴才告退。”

      “慢着,”我费力地喝止道,“本宫几时说要罚你了,你好生伺候皇上,便是给本宫的交代。”

      闵奉终于抬起头来看了我一眼,再一磕头:“奴才谢皇后娘娘恩典。”

      我摆一摆手:“退下吧。”

      闵奉退下后,姜禾和妍儿便连忙赶来,想必她俩方才什么都听见了。

      我轻拭眼泪:“给本宫梳洗。”

      姜禾和妍儿也都泪汪汪的:“是。”

      原来我生生受了三日三夜的折磨,这端敬太后也真是够狠心的,她那药虽不致死,但是吃下去之后浑身上下从里到外剧痛无比,她居然还说只是要吃些苦头。万一我受不住咬了舌头,命丧黄泉,那药岂不是比毒药还毒。

      我喝了杯水,因嘴里太苦,感觉便像喝了杯苦水。稍事梳洗后,我来到暖阁外,遥遥望着周赴专心批折子的身影,想想此时过去会打扰到他,便良久没有挪步。

      正要转身之际,他却望向了我,一惊起身,我听见椅子擦过地面的滋啦声,继而是他的呼唤:

      “乐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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