煦日燃烧（上）

　　棠泽轻笑两声，晃了晃手里的东西，认真给祁然解答，“我和棠煦的妈妈十二年前离的婚，那时棠煦刚五岁，而我正值事业上升期，为了能给他更好的生活，所以我选择拼命工作，我把他放到亲戚家中寄养，给他们生活费，托他们好好照顾棠煦，我以为，他们会好好照顾他。”
　　“棠煦五岁到八岁的生活，我几乎没有参与，我那时候真的太忙了，太多案子压在我身上，我得给死者的家属一个交代，现在想想，我和我的儿子明明有家，我们明明都在一个城市，却一年都见不上几面。”
　　棠泽的眼眶微微泛红，说出这些话的时候，脸上已经开始动容。“等我意识到棠煦不对劲的时候，那年他八岁，他在学校被一个校工骗到了杂物房，那个校工想猥亵他，幸好当时，被路过的老师发现，及时阻止了这可怕的行为，等我赶到警局的时候，棠煦不哭不闹，就那样木讷的坐在椅子上。”
　　“一个八岁的孩子，不正是天真烂漫的年纪吗？可是棠煦当时的眼里一片浑浊，一脸的木然，难以想象，这会是我的孩子，我没能好好地看他长大，我知道都是我的错，包括他的那些亲戚，也是我错付了。”
　　“也是从那时起，我才知道父母对孩子的陪伴有多重要，我很爱棠煦，也自知我和他妈妈离婚后，我就没有尽到做一名好父亲的责任，所以我这些年一直在弥补。但是……这些年，棠煦的成长让我忧心忡忡，你看到的，他表现出来的乖巧，都是一层伪装，他的心门从很多年前开始，就已经将我拒之门外。”
　　“他对我有怨恨，怨我当初把他丢给亲戚们看管，怨我在他受尽委屈的时候不在他身边替他撑腰，怨我对他不闻不问，连面都见不上，更是怨我作为他的爸爸，一次亲子活动，一次家长会都没去过，正是我缺失了他5岁到8岁的那三年，此后这个孩子对我再也没了指望。”
　　棠泽攥紧了手机的烟盒，最终还是忍住了。“讨论棠煦的事，我总是控制不住自己抽上几根烟，男人抽烟一是爽快，二是消愁，我帮不上自己儿子的忙，这些年，他的成绩，他的荣誉，都是他自己努力得来的，与我这个爸爸一点关系都没有。”
　　话已至此，棠泽也是难忍悲伤之情，泪流满面，“小然啊，你想说什么，就说吧。”
　　祁然听完棠叔叔说的这些，对棠煦的童年遭遇也算有了一个大概的了解，没想到，在小太阳的身上会发生这么多不好的事情。
　　这大概就是原生家庭的不幸，造成了一个人性格的扭曲，只是，他也不敢确定，现在的棠煦究竟是一个怎样的性格。
　　“棠煦初中三年一直被老师骚扰，叔叔知道吗？”
　　“什、什么？被老师骚扰是什么意思？”
　　“棠叔叔，就是字面上的意思，棠煦在附中三年，被一个数学老师，当时是他们的任课老师，他特别关注棠煦，总是喜欢单独找棠煦谈话，行为举止怪异，甚至还不停的给他的手机发消息，棠煦初三毕业时，骗你说手机被偷，其实就是为了换手机号码。”
　　“突然告诉你这件事，也是事出有因，高二开学那天，我无意间发现了学校里有不雅观的场面，当时也没多想就录了下来，后来和棠煦确认的时候，才发现视频里的男人是他附中的数学老师，然后棠煦才提到初中时他深受这个老师的骚扰。”
　　祁然面无表情地拿出手机，给棠叔叔播放了那段录制视频，看完后的棠泽面色凝重，沉默许久，缓过神来后，仍有些难以置信地问道，“小然，这件事情很严重，你能保证这视频里的内容是真的吗？”
　　“这是原视频，没有任何剪辑。”
　　“这个人，我没记错的话，应该是叫方文轩对吧？他的确非常的关照棠煦，我以为，我以为他只是出于对棠煦的赏识，因为这孩子的数学天赋很高，他又恰好是教数学的，所以……所以我根本就没有怀疑过他的用心。”
　　“棠煦也从没提起过他被骚扰的事，三年？三年一直被骚扰吗？他……他怎么就不知道和我说呢？！学校是教书育人的地方，怎么会招来这种禽兽不如的东西！！！”棠泽努力压制着心中的愤怒，克制地在花房里低声怒吼。
　　祁然情绪低沉，无声地叹了一口气，他感受到了棠叔叔的愤怒，也知道说出这件事，棠叔叔会用他的方式来保护棠煦，无论如何，他都是希望小太阳可以感受到自己是安全的。
　　虽然在他身边发生了很多不幸的事，别人或许没那么幸运得到保护，但是小太阳值得被好好对待，值得被他们保护起来。
　　“棠叔叔，棠煦其实很脆弱，表面上活泼开朗，乖巧懂事，其实内心就像泡沫一样薄弱，喜欢他的人会不由自主的去保护他，不喜欢的他人也只会肆意妄为的重伤他，这无形之中成了一种危险的平衡。许多积压在棠煦心中的委屈，怨恨，如果有一天平衡消失了，那个阳光快乐的棠煦是不是也会消失？”
　　棠泽脸色大变，他万万没想到，他们父子相处了十几年，他对棠煦的了解竟然不如祁然，他们相处不过三个多月，可是棠煦竟然能够与之交心，老父亲心中不免有些醋意，可是又感到十分欣慰。
　　“小然，你很喜欢棠煦对不对？看得出来，我这个孩子应该也很喜欢你，否则，他不会与你交心，不会展示他的脆弱，他最近也越来越依赖你了。”
　　“……”祁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棠叔叔，他的喜欢是留着回应棠煦的，他不想在这里回应别人的询问，他希望有一天，问他这话的人，是棠煦。
　　“棠叔叔，关于方文轩侵犯学生的事件，这事我们已经找了同学赵燕燕，通过她父母的资源对其进行调查，我们之所以没有选择向警方举报，也是考虑到这件事影响太大，会殃及整个二中，舆论的破坏力是非常可怕的，所以我们想等调查结果出来，在选择报案。”
　　棠泽左右思量了一番，最后沉声说道，“赵燕燕的父母是做新闻的，这我知道，他们会以什么方式进行调查，我大概也清楚，你们考虑的也很全面，交给大人来处理是正确的，这件事你们不能再插手，毕竟谁也不知道害群之马究竟是一个人还是一个群人。”
　　“还有一件事，也是我不得不将这整件事告诉叔叔你的理由，汪老师因为车祸，骨折住院了，所以校方把方文轩从附中调回了高中部，并且还让他暂代汪老师给重点班上课，下午的数学课，他的企图也很明确，一直针对棠煦，还跟他跟到了厕所。”
　　“啪——混账！！！”棠泽恼怒的抬起手一掌拍打在旁边的门板上，“他怎么敢这么明目张胆？他想对小煦做什么？不行！棠煦一定很害怕，不能让他去学校了，难怪早上的时候，他脸色这么差，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
　　祁然冷然，无法辩解，是他擅自和棠叔叔谈论这些，这些都是棠煦不想告诉棠叔叔的内容，如果能早点说，说不定他今天也不会被方文轩惊吓到。
　　棠泽有些过意不去，他自知不该责备祁然，如果不是祁然主动要和他谈谈，他也根本不知道在棠煦身上还有这样的遭遇。
　　“这件事，我心里有数了，小然，谢谢你告诉我这些，如果你也不说，我就真的什么都不知道，还会被棠煦一直瞒着，他的乖巧，已经不是乖巧了，他有时候根本不知道自己正在被伤害，等意识过来的时候，已经晚了。”
　　“嗯，那我……那我先回房间了。”祁然看了一眼棠叔叔诡异的表情，解读不出是何意，便没再多说什么，拉开门，离开了花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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