肉食动物

　　方临川往房间里走了几步，又回身去看他背后的墙，上面果然就是先前那幅壁画。
　　“我不理解。”陆笙之径直走到台阶上坐下，揉着发酸的小腿肚，“我们不是一直在往上走吗？为什么又回来了？”
　　贺忘舟也在她身边坐下，思索片刻，才不确定道：“彭罗斯阶梯？”
　　“什么螺丝？”陆笙之满脸迷惑。
　　贺忘舟笑了笑，一边解释一边比划：“彭罗斯阶梯，有名的几何学悖论，指的是一个四方形、始终向上或向下但却无限循环的阶梯，号称科学界的鬼打墙。在这个阶梯上，没有最高点或者最低点。”
　　陆笙之似懂非懂：“就是说，我们虽然感觉在爬楼，但其实一直在同一个水平面上？”
　　“对，不过彭罗斯阶梯在现实世界是无法制造出来的。”
　　“那你说个der。”陆笙之本来听得挺认真，被他这么一说又没了力气。
　　“但理论上来说，可以模拟出这种效果。”闲来无事，贺忘舟点了一根烟。
　　既然此路不通，那就另找出路。方临川在屋子里摸了一圈，手都磨痛了，最后也往台阶上一坐。
　　“妈的。”他骂了一声，朝贺忘舟伸出手。
　　贺忘舟了然的给他递了一根烟，顺便给站在一旁的庄泽行也递了一根：“你抽吗？”
　　庄泽行略一摇头。他对烟酒没有什么特殊癖好。
　　“没辙了？”陆笙之问身边的方临川。
　　方临川撇撇嘴，没有说话。
　　陆笙之叹了口气，躺下来。躺了一会儿觉得脖子有点酸，活动了一下，刚好看到身后的菩萨背影。
　　她又坐起身来：“抛开你那理论，你们说有没有可能这菩萨其实是在给我们指路，让我们出了门往下走的意思啊？”
　　“你去试试？”方临川侧过头看着她。
　　“凭什么我去？”
　　“谁主张谁举证。”
　　陆笙之“啧”了一声，站起来拍拍灰：“行，那我如果真找到了路，怎么通知你们？”
　　“我们刚才走一圈大概二十分钟，你要是半个小时还没回来，我们就往下走，去找你。”方临川道。
　　陆笙之点点头，迈步走进楼梯间，消失在黑暗里。
　　数秒后，又探出一个脑袋来：“真就我一个人去？没人陪我吗？”
　　“你是上厕所都要结伴的初中女生吗？”方临川笑骂道。
　　“我是。”陆笙之很坦诚。
　　贺忘舟掐灭烟站起来：“我陪你去吧，两个人也有个照应。”
　　他们二人走后，房间里陷入沉默。方临川散完一根烟，也躺下来，面无表情的看着青黑冷硬的天花板。
　　庄泽行嘴唇动了动，似乎是想安慰他，但最终还是沉默以对。
　　不多时，陆笙之和贺忘舟又从楼道里走了出来。
　　方临川拍拍屁股站起来：“我刚才想了一下，你那螺蛳粉阶梯不太靠谱，我估计就是障眼法。你俩休息吧，我去看看。”
　　他说着走进楼道里，用手电四处照着，庄泽行跟在他身后。阶梯不算很窄，一面临着墙，另一边空空荡荡。方临川向上打了一颗照明弹，微弱的光如星火般照亮一方天地。
　　两人四处张望，庄泽行忽拍了方临川一把，顺着对方指的方向看过去，借着光，看到在满墙神佛之间，还有一面更为巨大的石像，同样被剜去了面目，那凹陷里有什么东西正反着光。
　　方临川若有所思，重新打量起那些石像来：“你觉不觉得，这些面部凹陷刚好可以落脚？”
　　庄泽行点点头，正准备攀爬，被方临川拦了下来。
　　“还是我来吧。”让他践踏佛像不太好，而且若是上面有什么机关，也还是自己更合适。
　　方临川在自己身上绑了根绳子，绳子另一头交到庄泽行手上，若是自己失足摔下来，也可以接应一把。
　　他沿墙而上，一路有惊无险的爬到大石像面门附近。那凹陷里有个机关，他没费什么功夫就搞定了。
　　石阶生涩而缓慢的挪动起来，发出连绵的闷响，伴随着轻微的晃动。
　　“怎么了？”陆笙之和贺忘舟冲进来，惊讶的发现悬在墙面上的石梯正在重新排列组合。
　　“老左呢？”贺忘舟问。
　　庄泽行抬手指指上方，两人顺着望过去，看到艰难趴在墙壁上的方临川，因为石梯的移位，整面墙都有些颤动，想要站稳不太容易。
　　“你癞蛤蟆成精啊！”陆笙之喊道。
　　“等我下来收拾你！”
　　石阶井然有序的挪动，一点磕碰都没有，没过多久整条石梯已经完成了重新排序，直直通往上方。
　　方临川从墙上跃下，活动了一下手脚，站在高处看着底下的三人：“上来吧，应该没问题了。”
　　几人提腿跟上。
　　他们枉顾劝诫，执意向前，终于踏上了真正的登天梯。
　　四周的墙壁变得平整起来，方临川一边走一边留意着墙面，也不知走了多久，竟走到了阶梯尽头，前方仍有空间，他们还未到塔顶。
　　方临川又找到一处机关，一张石门缓缓打开。
　　只见房间中央有一片略高的圆台，台上立了四尊形态各异的无首雕像，围成一圈；圆台周围的地面上，有几处小隆起，也不知作何用。
　　“总算有个准确情报了。”方临川叹了口气，又像是松了口气，“我凑齐四个人，就是因为听说这塔里有一处机关，要四人同时诚心叩拜才能启动。”
　　他来这儿还是做了点调查的，只是他光是查到这个地方，就废了太多功夫。
　　“可这……拜的什么啊？”陆笙之迟疑道。
　　那雕像应是一开始就没做脑袋，从服装上也不太看得出身份。
　　“没有特征，那就可以是任何人。”方临川一边说一边走进屋里。待其他人也进来后，石门轰然关闭。
　　贺忘舟用手电四周：“这一层好像没有烛台？”
　　“好像是……那墙上是什么？”手电扫过的一瞬间，陆笙之隐约感觉墙壁有些不对劲。
　　几道手电照过去，照亮墙面上起伏不平的凸起，形态有些模糊，看不出具体是什么。
　　“浮雕吧？”方临川不确定道。一路走来见了太多类似的玩意儿，他也没放在心上。
　　陆笙之也道可能是，正要移步到中央圆台，有什么东西忽然落在了她头发上。
　　“灰？”陆笙之有些疑惑的擦去，又抬头往前看，发现天花板也尽是凹凸不平的凸起。
　　“怎么了？”贺忘舟问道。
　　“没什么。”话音刚落，又一簇灰落了下来，还伴随着一点微弱的声响。
　　陆笙之别过头去咳了两声，更多的灰如下雨般落下，她刚想开伞挡着，忽听得那沙沙的声响逐渐变多，最后自四面八方传来，竟真似暴雨一般。
　　“怎么回事啊？”方临川用手挡在头顶。
　　庄泽行环看四周，想要找到声音的来源：“墙壁在动。”
　　只见墙上、天花板上、甚至地面上，都有什么东西挣扎着要破土而出，尤其是墙壁和天花板，如海浪般涌动，抖落尘灰。
　　终于，有什么东西从墙里飞了出来，直扑陆笙之和贺忘舟。
　　那是一团巨大的阴影，以至于陆笙之一开始根本没认出来是什么，但本能的觉得危险，身体每一寸血脉都在叫嚣着“快躲开”，于是双手快过大脑的思考，当机立断的撑开伞挡在跟前。
　　那东西与伞撞在一起，两片巨大的翅膀扑扇着，卷起尘灰与鳞粉满天飞。
　　陆笙之用力将那玩意儿推开，才看清其全貌。
　　竟是一只蝴蝶！先前匍匐在墙上，被灰尘模糊了躯体，此时现出原形来，只见其驱干灰蓝透明，隐约可见其器官系统；它们的翅膀是冰蓝色，泛着淡淡的萤光。
　　越来越多的蝴蝶从墙上天花板上飞起来，一时间塔楼里鬼火幽幽。
　　“小心一点，根据壁画来看，这蝶妖好像能把人石化。”贺忘舟百忙之中提醒道。他用烟斗击退一只，但这对于飞行生物用处不大，很快那蝴蝶又飞了上来。
　　“我第一次觉得蝴蝶这么可怕。”陆笙之抽刀出鞘，奋力将眼前的蝴蝶斩成两半。
　　蝶妖无力下落，陆笙之不知自己是不是眼花，总觉得尸体在渐渐缩小。她正欲看得更清楚些，就见那半截蝶妖逐渐幻化，竟生出两只稍小却完整的蝴蝶，又飞扑而来。
　　陆笙之瞠目结舌，一时间忘了躲避，被贺忘舟揪着后衣领一拽，堪堪躲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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