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菜一碟

　　如今茹家的这座小楼，茹春没住过，逼她走上绝路的茹守信也没住过。
　　装修的时候，茹雪做主给妹妹留了一间房。布置没多讲究，却特别的温馨。姐仨在天津玩的时候照的唯一一张合影，茹雪放大了，镶在框子里，挂在她的床头。
　　为这事袁美丽闹了好几出，嫌晦气不吉利，可终究也拗不过大闺女。
　　茹春以极端的方式，结束了自己生命，是茹雪心头最大的痛，到什么时候她都放不下。
　　在茹丰心里，这份伤痛一样无法痊愈。从小到大，大姐用血汗拼来了他的前程，而二姐的一路陪伴，让他本该孤苦无依的行程，多了光亮和温暖。
　　茹春上了师范以后，每个月都会给他寄钱，有时多有时少，每一分都是她从牙缝中挤出来的。后来她毕业了，恋爱了，准备结婚了，已经上了大学的茹丰开心得做梦都在笑。他开始攒钱，准备在她结婚的时候，送给她一件像样的礼物，结果却……
　　看着茹丰低头不语，茹雪有些后悔。这些不触都会痛的伤，何必要拿出来揉搓呢。于是她又给两个杯子续了水，转移了话题。
　　“箱子里是些土产，你分给同事们吃，冰袋里的两个保鲜盒，是我一早烧的肉和排骨，回到家里记得拿出来放在冰箱里。抓紧吃。三天吃不完就不要吃了。茶叶都是今年的新茶，品相都是很不错的，我多买了些。记着装在袋子的茶，你自己喝，拿给同事喝，那三个带包装盒的送给领导。其实都是一样的茶，带包装显得对人家更重视些。”
　　茹丰笑着点点头。
　　“放心吧，姐姐，我现在不是书呆子了，也是走入社会的人了，可会处关系了。你给我准备的这一大箱子东西，可是能帮我围上一大波人呢！”
　　看着弟弟颇有些天真的面庞，茹雪只觉得欣慰。十几年前，生活在这个地方的孩子，可怜得饭都吃不饱，哪能想到会有今天的日子。
　　在这个普普通通的乡下小楼里，茹雪又一次感到前所未有的知足。
　　“姐，你记着给剪子哥哥多带些茶回去。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才有空去上海。好久不见他了，挺想的。以前跟剪子哥吃饭，他喝酒我喝饮料，特没劲，现在我也能喝一点点了，再有一起吃饭的机会，我们就能不醉不归了。”
　　茹丰一边收拾行装，一边叨咕着，茹雪洗了茶杯，表情有些严肃。
　　“工作中应酬少不了喝酒，可不能贪杯。那不是好东西，伤身。”
　　“放心，我有分寸的。除了工作的应酬，我都不喝酒的。我想跟剪子哥哥喝一次。姐，你回去跟他说哈，说小丰想跟他喝酒。”
　　茹丰的说话的时候，并没有看茹雪的脸色，不知道姐姐此时面色早已起了变化。过了好几分钟，茹雪认真地说：
　　“其实从当年爸妈他们去天津，我俩的恋爱关系就结束了。剪子和我，不过就是好朋友。因为男未婚女未嫁，所以就让大伙都误会了。以后我会多注意。总这样不行啊，总这样我什么时候才能嫁啊！”
　　茹丰愣了，怔怔地看着茹雪，半天说不出话。茹雪轻叹一口气，苦笑了一下。
　　“我俩不合适，也不般配。剪子是好人，大好人，是我恩人，也是咱家的恩人，是我花一辈子的时间都报答不完的大恩人。但，但……婚姻是两个人的事，更是两家子的事，你看燕子和他老公，那么合适，那么般配，怎么看怎么舒服，为啥？因为不但他们俩般配，两边的亲家也般配呀。所以啊不管到什么时候，门当户对都很重要。有多大的头就戴多大的帽子，大了小了都不舒服。”
　　“可……可你也很优秀啊，你……你……不过是没有学历，其它的比谁差了？还有就是……就是……他……剪子哥也没有嫌弃过咱们家，以前穷得时候不嫌弃，现在更不会了。”
　　茹丰说话有些拌蒜，可眼神却很坚定。
　　茹雪低了下头，再抬头的时候，眼神也是那么的坚定。
　　“他不嫌弃，因为他善良。我不能没有自知之明。为了我，这些年他承受那么多压力，太不值得。其实他的长辈们，已经是很开明、很包容、很善良了，换位思考，我的儿子如果这么一意孤行，我做不到象他的家人那么的理智。”
　　“那，那，那不过只是你一厢情愿，剪子哥肯定不是你想得那样。姐，你把问题想得过于复杂了，感情，不，爱情，不能总是那么的患得患失。”
　　茹丰有些急眉臭脸了，茹雪却面不改色，显得很轻松。
　　“不管他怎么想，这是两个人的事，我不乐意了，它该黄就得黄。得了，我们该出发了。你再查查，别落下东西。”
　　茹雪显然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身出了房间，留下茹丰一个人站在原地发呆。他看得出姐姐心意已决，可这唾手可得的幸福，为什么说放就放呢！
　　傍晚时分，茹丰回到了上海。收拾好行李，洗了澡，吃了晚饭，便看着柜子旁的大把东西发呆。
　　这大把的东西，都是茹雪精心准备的，每一样都是她对弟弟的无尽疼爱。感受着这份浓浓的亲情，茹丰近乎下意识地拨通了简博的电话。
　　……
　　送走了茹丰，茹雪回家歇了一会儿，盛了早晨烧的肉，拿上新买的青菜，开车去了袁兴发的家。
　　袁兴发的亲家一早就回了深圳，一对儿新人开车去袁山玩，累了好几天的老两口，终于松下来了，一时间晚饭都懒得做。要不是茹雪过来，俩人真就准备饿一顿了。
　　茹雪没让他们动弹，亲自掌勺，三个人吃了一顿简单却挺美味的晚餐。吃完饭王玉玲摁着茹雪不让她去收拾，袁兴发主动承担了洗碗的工作，还沏了茶让她陪老婆聊天。
　　脾气暴躁的袁兴发老了以后性子变了不少，不再想以前那样点火就着，虽然还是不会说什么甜言蜜语，可行动上却软和了好多。
　　茹雪和袁兴发客气了几句，便安心地和王玉玲聊天说话。都是些东家长李家短的闲话，直到袁兴发过来，才把话题捅到了正题。
　　“你现在生意做得顺，小丰更是出息了，国家干部，吃上了皇粮。你妈虽然不省心，可都这个岁数了，也不会掀起什么大浪来。就别拖着了，啥时候和小剪子办事呀？都三十多了，还有啥本钱耗着！”
　　袁兴发就算是好心，也说不出让人爱听的话。王玉玲狠狠瞪了他一眼：
　　“狗嘴吐不出象牙！好话没好说！雪，甭搭理他！”
　　被老婆这么一怼，袁兴发有些生气：
　　“说好话她就不到三十了？你们都顺着她说，说她本事，能耐大，能耐再大也不能当老姑娘呀！还有啊，小剪子那么好的一个人，还有什么可挑的呀！哼！我现在是老了，要是当初，还能容得你这么任性！我大巴掌乎着你，也给你乎到他家去！”
　　袁兴发横眉立目，再现当年“小状元”时期的“风采”。王玉玲和茹雪对了个眼神，忍不住都笑了。
　　“刚你还说他变脾气了，打脸了不是。江山易改禀性难移，这就是个浑人！”
　　王玉玲边笑边指着袁兴发数落，不过还是接了“浑人”的话茬：
　　“雪儿呀，混归混，可你舅说得也有在理的地方。别拖了，拖到啥时候是个头呢？剪子这么好的人，错过了就没了。别跟我说理由，你心里咋想的，我和你舅都清楚。你也算是我们看着长大的，啥心性我们还不清楚？知道你别别扭扭这么多年到底为了什么，也知道这道坎儿确实不好过，可那又怎么样呢？这是命。小剪子就是老天爷心疼你，给你的福报！”
　　话题硬生生的转到了她身上，茹雪没法逃避，只得苦笑应答：
　　“现在好多年轻人都不愿意跟长辈聊天，就是怕你们催婚。你们不会想我以后也不愿意回来吧？”
　　“你不回来，我和你舅妈就去找你！你还敢不让我们进家门不成！想不让我们唠叨可以，赶紧跟小剪子结婚！”
　　袁兴发恶声恶气的说着心里对外甥女的牵挂，王玉玲也忍不住叹了口气。
　　“你这孩子主意正，我和你舅的话你不会往心里去。咱先把结婚的事撂下，雪儿呀，背着包袱做人累不累？过去的事，该放下就得放下。再说了，身正不怕影子斜，你是个正派孩子，我们都可以作证，剪子更是从来都没怀疑过，你又在这儿瞎折腾什么？”
　　袁兴发立刻表示赞同。
　　“你这个孩子啊，就是太要强了，眼里不揉沙子。人这辈子要是像你这样，那真是活不起了。雪呀，别钻牛角尖，别自以为是地琢磨别人的心思。要不是打心眼里稀罕你，小剪子这么好的条件，不会陪着你耗到今天。你这样做，不是为了他好，是在做对不起他的事！”
　　袁兴发一下子说到了事情裉节上，茹雪自然没法辩驳。这些道理她又何尝不明白！
　　没有什么当局者迷，也没有灯下黑，只有那道谁也帮不了的，自己如何也迈不过的坎，这个坎叫自卑！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