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知暮雪纷纷下

　　就这样一直跟到了一处山间的院落门口，入目的是一个富丽堂皇的大门，门上的牌匾上挂着“沈府”两个大字，门口两侧各摆了一座石狮。
　　云梦遥到了门口就直接去敲门，开门的是一个年纪在五旬左右的人，应该是管家之类的。
　　管家看到敲门的是一个漂亮女子，好奇的问道：“请问这位娘子是来找谁。”
　　云梦遥迎上去说：“我是找你们家主人，帮你们家主人驱除邪祟的。”
　　管家打量了面前的女子，怎么看也不像是会驱除邪祟的便打发道：“你找错了。”
　　说完就准备关门，云梦遥根本就不给这人机会，一把推开门，连同门里的管家也被她推了一个踉跄。
　　云梦遥一脚踏进门里。
　　说道：“你最好赶紧去通知你家主人，再晚要是出了什么大事，我可帮不了你们了。”
　　见来人的气势，管家吓得直接进去了。
　　寒澈这个时候也已经跟了进来，寒澈一进来就感觉这屋子的阴邪之气。
　　寒清弦也感觉到了，他双手抱着手臂在胸前，问道：“这个沈府看起来是很有钱的样子，只是为什么这么大的一座府邸没有建在城中，而是建在这郊外僻静的地方。还有为什么这大白天的阴气都这么重呀。”
　　“想知道，进去看看就是了。”云梦遥对着寒清弦说道。
　　很快三人就到了中堂里面，坐与中堂里面的是一名中年妇人，妇人打扮的雍容华贵，只是面色有些疲倦，应该是此间的主人。旁边站着的是刚刚那个管家，看样子是管家才跟自己主人禀告完刚刚的事情。
　　看到来人，妇人打量起面前不请自来的三人，目光快速扫过云梦遥和寒清弦，最后停在寒澈的身上。立马起身向三人而去。
　　“三位就是来寒舍驱邪的高人。”
　　“算是吧，不过你得告诉我们什么事我们才好给你驱邪。”云梦遥一副自己像是主人的样子，直接坐到了椅子上。
　　妇人再次打量这三人，面前女子虽然长的很漂亮却是脸上惨白，没有一丝血色，身上有股说不出很是摄人心魄的感觉。尤其是与她对视时，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要被她吸进去一样。至于另外两位却是一个个仙风道骨的模样，尤其是那位白衣男子，一看就是出身名门，自带几分仙气。说是仙人下凡也信。
　　妇人看到这里心里便有了几分相信，心里想着，反正是自己送上门来的，请了那么多人都没用，现在也就死马当活马医吧，于是赔笑道：“若三位真的能够帮我们驱邪，我定当奉上千金以答谢。”
　　“千金，倒是不必，我只要你们府上的一件东西即可。”云梦遥笑道。
　　“什么东西，不管是什么东西，我们定当双手奉上。” 妇人则是大方的承诺道。
　　“好呀。那你先说说你们家到底最近出了什么事吧。”云梦遥也不客气。
　　妇人开始垂泪，用手帕擦拭眼睛，半晌道：“是我们家老爷，就在半年前，无缘无故的死在书房里面。”
　　妇人接着泪眼婆娑。
　　“我的老爷……”话起了开头，又开始哭泣来。
　　“别哭了好好说……”云梦遥不耐烦道。
　　果然妇人不哭了，看到云梦遥那不善的眼神，连哭都忘了，顿了顿继续说道：“死的时候……死的时候……”
　　妇人像是想到什么可怕的事情，身体开始发抖。
　　“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寒清弦问道。
　　妇人看了看周围，压低声音说道：“全身的血像是被抽干了一样，极其恐怖……”
　　“干尸？”寒澈道。
　　妇人恍然道：“对，就是干尸，我们觉得奇怪，还找了和尚来做法师，可是从老爷去世以后，家里便开始不安宁。”
　　云梦遥道：“如何不安宁……”
　　妇人想了想道：“就是每晚书房就能听见咚咚的敲门声，这个敲门声还是从书房里面传出来的，可是直从老爷死后，就没有人在进入过书房。”
　　“你们确信都看过没人？”寒清弦追问道。
　　妇人道：“自然是没人，后来我们又找了很多和尚、法师来做过法，可是一样每天晚上到了时间就能听到这个声音。整个镇子上的高人我都请遍了，法事做了无数场，可是一点用都没有。”
　　“每晚什么时候？可是子时？”云梦遥又问道。
　　妇人道：“对，就是子时。”
　　云梦遥笑道：“那太好了，那就等今晚子时我们再去吧。”
　　妇人便好心的给三人安排房间。
　　“不用了，我们就住出事的那间书房就可以了。”云梦遥直接拒绝。
　　“这……那也好……只是各位先吃点东西，找个地方休息一下，等到了晚上再……” 看着这人胆子这么大，妇人倒是不好意思起来。
　　“也好。”云梦遥说道。
　　到了晚上，云梦遥第一个进去了书房。确切的说，她是一入夜便待在了书房就没出去过，而寒澈自然也是跟着她一起，只留了一个寒清弦在外面。到了子时，寒清弦吩咐所有人不论听到什么声音，看到什么，都不要出自己的房门，更不要靠近书房。
　　客人没睡，作为主人自然也不敢睡，既然高人吩咐了不要出门，众人都很配合的不出门。
　　等安排完了众人，寒清弦也去了书房。
　　书房内，云梦遥对着一旁站立不动的人说着：“你看到了，这里虽然阴气很重，可是除了那个死去的沈老爷外却并没有一个人出事，证明这个东西并不是来害人的。”
　　“我知道。”寒澈面色不改的说着。
　　云梦遥道：“你不用一直跟着我，我真的是来捉鬼的，不会害人，不用一直像抓鬼似的一直盯着我不放吧。”
　　“我只是担心你……”寒澈说道。
　　云梦遥道：“我有什么好担心的。”说完就感觉有什么东西在这个屋子里面来回舞动着。
　　云梦遥看着这东西，好似也并不在意，只是笑道：“都来这么久了，晃来晃去的，累不累，要不跟我们坐下来聊聊。”
　　“你能看到我。”那团鬼气说道。
　　人死之后大多数都会进入幽冥地府，走过黄泉路过了奈何桥喝了孟婆汤忘却前尘，重新投胎转世。但也有人在死的时候，是心有不甘的，或许是有什么心愿未了，或许是还有什么事没做。于是就留在了人间，变成一缕冤魂。总之死的时候怨念越强，死后就越强大。
　　一般死后的冤魂只是能够看到活人，而大多时候出来也都是在晚上。强大一点的可以操控一些物品，为自己所用。再强大一点的还能控制人。不过这也只是没有实体的冤魂，刚化为鬼的冤魂是维持不了死前的人形的，一般要足够强大才能维持以前的人形。
　　即便能化成人形也只是看不到摸不到的，即便是寒澈这样修炼到了很高的境界的人，也只是能感觉到这个冤魂的存在，跟它交流也是要靠着一些东西才能行的。
　　玄门中有极少的人是开了天眼能够直接看到这些鬼魅的，云梦遥之所有能看见当然不是因为她开了什么天眼，只是她本身现在的样子就是一个半死不活的半魔半鬼半人的这么一个人，从某种意义来说她跟他们是同类，自然能看见。
　　据说最厉害的鬼魅修炼到一定程度，也能修出人身，还能收敛鬼气跟常人无异。当然这样的也只是据说，现目前还没听说过谁看见过，因为看见也分不出，都变成人了，那怎么区分。
　　寒澈将灵力聚于指间，在自己双眼上一放，便看见一团红色的烟气，这便是那只鬼，一个连人形都没有的鬼，可见能力一般，只是这样的一只鬼，又怎么会有这么大的阴气呢。寒澈有些不解。
　　云梦遥好心的给寒澈解释道：“这只应该是半年前死的那个沈老爷，半年前被一只鬼给吞噬了，或者说是那只鬼被他吞噬了。反正就是两个不同的鬼相互吞噬，现在的情况应该是他们谁也没有赢了谁，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这也解释了为什么连白天都能感觉到的阴气，到了晚上居然连基本的人形都维持不了，只是一团鬼火形状。他们现在是还没弄好呢。”
　　那团鬼火向云梦遥靠近，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一靠近就感觉一个很强的威压在，让它不敢靠近，这绝对不是一般人，甚至可是说是这个不是人。
　　鬼火打量着面前的两人，另一人白衣如雪，宛如谪仙，那一身浩然正气自然也不是它敢靠近的。
　　云梦遥发问道：“你为什么不肯离开这里，还待在这里，你告诉我，这里究竟有什么，是让你觊觎的。”
　　听到这话鬼火变大了，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一个能让你魂飞魄散的人，怎么你是考虑告诉我呢？还是被我打的……”云梦遥威胁道。
　　变大的鬼火突然又变小了，像是害怕，还不停的在空中抖动着。很快就消失在原地。
　　它这是在逃，云梦遥见状立马追了出去。
　　当寒清弦过来时就看见两个身影依次从屋里出去，不用想也知道是那两位。
　　于是也就跟上去了，当寒清弦尾随而来到了一片空地上时，哪里还有半点鬼影，只看到自己的师父在前面找寻着什么。
　　“师父。”寒清弦急呼着。
　　明明两人是前后脚追来的，以寒澈的身手竟然到了这里会把人跟丢。
　　原来他也是可以把人跟丢的，只要她想，他依然可以找不到她。
　　寒清弦看到自己的师父神色不对，面露急躁，胆战心惊的又叫了一声：“师父。”
　　像是才反应有人过来一样，寒澈看了自己徒弟一眼，继续寻找云梦遥。
　　当云梦遥追随着那团鬼火出来的时候，就将这团鬼火打散了，一个红色的烟雾直接撞进云梦遥的面门之中。
　　后来云梦遥又看见了一些画面。
　　画面中出出现的是一个二八少女，还有一位十七八岁的少年，两人正在山坡上一片花海中嬉笑追逐着。少女的声音如黄莺般清脆悦耳，少女一边跑一边说着：“来抓我呀，抓到我，我就嫁给你。”
　　“抓到了，我抓到了，说好了，你以后要嫁给我。”少年将少女抱在怀里。
　　春日的阳光照耀在这对少年少女身上，这对少男少女的笑容也像这春日的阳光一样温和灿烂。
　　很快画面转换成另一番景象。
　　一身铠甲的少年，骑在一匹马上，像是要出征，对着奔来的少女说着：“你等我，等我回来一定娶你。”
　　少女拉着少年的手说道：“好，我等你，我一定等你回来。”
　　下面一幅画面便是，风景还是那副风景，还是那样的美，漫山遍野的花开放着，可是却没有当初那对少男少女的笑声了，只有一个已然半头白发的老妇在当初那送走少年的地方痴痴等着。
　　再后面就是一个生命垂危的老妇躺在床上，床榻便跪着一群大大小小男男女女的一屋子的人，像是她的子孙。其中有一个十几岁的孩子，那孩子眉宇之间却有几分当初那个少年的样子。
　　老妇在生命的最后一口气，依然望着门口，像是等着来人，可是即便是等她咽下最后一口气的时候也没有等到她想等的人。
　　再后来，这宅子里面来了一群强盗，杀光了这宅子的人，其中一个强盗还占了这屋子，自己改名换姓的住在这里。自己代替了这里的人做上了这里的主人。
　　当看到这里，云梦遥便明白了所有的一切，是的，这屋子以前的主人便是那看到的少女吧，她等了自己的心上人一辈子，到死也没有等到，最后不甘的死了，所以死之后便化为冤魂在这里游荡。
　　而后来看到自己的后人被人所害，就杀了这人。
　　而之所以为什么这个府邸会建在这么荒僻的山谷上，只是因为这个少女跟那个少年一起在这山谷里有着美好的记忆吧，当那个少年走了，少女在这里等他，还在这里建了房子，生下他们的孩子，一直到自己老死也没有再等到那位少年再回来看她一眼。
　　当云梦遥再次睁开眼的时候，感觉了一下自己身体的变化。尝试着调动自己身体的灵力，好像自己的灵力又高了一些。
　　寒澈就是这个时候找到了云梦遥，“你没事吧。”眼神里竟有一丝血丝。
　　“哦，没事。”云梦遥答道。
　　“前辈，你去哪了，我师父都找你半天了。”寒清弦道。
　　“不就是追那个冤魂吗。”云梦遥不解的说道。
　　“怎么样追到了吗。” 寒清弦满眼期待的问。
　　“自然。”云梦遥笑道。
　　“那这冤魂到底是怎么回事？”寒清弦好奇的问道，毕竟年轻，好奇心还是有的。于是云梦遥将自己所看到了又复述了一遍，只是忽略了自己如何看见的。
　　“原来这个冤魂也挺可怜的嘛，那这个男的为什么一直没有回呀？” 寒清弦感叹道。
　　云梦遥道：“谁知道呢？或许变心了，或许忘了吧。”
　　寒清弦道：“或许死在了战场也说不定。”
　　云梦遥冷哼一声道：“他们都是一个地方的人，若是死了，家人应该能收到死讯吧。这个人等了一辈子，显然是没有收到他的死讯，她竟到死都在等那个人，可见还真是一个傻姑娘。”
　　寒清弦赞同道：“难道这个人真的将这位姑娘忘了，要知道这个世上多得是痴情女子薄情郎。何必为了一个人赔上自己的一辈子。这女子也真是可怜，要是她等的人真的将她忘了，也真是可悲。”
　　“情之所系，乃心中之人，有那么一个人值得你等一辈子，何尝不是一种幸福。”寒澈却说道。
　　云梦遥叹服的看了寒澈一眼。她没想到这样的话会从寒澈这样一个冷冰冰的人口里说出来。
　　“是吗？可我倒是不这么认为。”云梦遥不以为然道。
　　寒澈看了云梦遥一眼解释道：“在几年前，我曾经结识了一位老将军，他跟我说起过一段往事。也是他几十年前经历的一件事情。”
　　云梦遥不明白为什么寒澈会突然说起这些事情，但还是耐心的听下去。
　　“在他年轻时，曾带领过兵，就在边境这一片打过仗。他的手底下有一位小兵，很是有勇有谋，很快他便提拔他为自己的副将。有一次，在一场仗中，这位副将带领着一帮人突袭，最后这场仗赢了，可是那位副将却永远留在了战场上。
　　那位副将曾对他说过，在他的家乡他有一位他很喜欢的姑娘，打算在战场上立了功，封了将军，就回家娶她。那位姑娘还在家乡等他，可是他人已经回不去了。
　　而那位副将在留下的遗书上说，不要告诉那位姑娘他已经死在了战场上，只告诉她他变了心，让那位姑娘不要再等他，忘了他，这样就可以开始新的生活了。”
　　“师父你说的难道就是那个远去的男子。哎……可他不知道的是，这位姑娘居然等他一辈子。”寒清弦惊讶道。
　　“或许他早知道这个姑娘会等他，想让她活下来，所以才不让人告诉她他的死。或许这个姑娘也知道，但还是为了这么一个渺茫的希望活着等下去吧。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者可以生，生而不可与死，死而不可复生者，皆非情之至也。”寒澈悠悠的说道。
　　其实之所以寒澈知道这些是因为那位副将的一个同乡知道他的事情，那是那位同乡也曾给那位女子报信说他已经变心，要她不要再等他。
　　而那位同乡祭奠他的事迹，后回乡娶妻之后随了他的姓氏，而他母亲就是这个姓。这些寒澈本来打算告诉云梦遥，只是还没等云梦遥开口问他为什么会知道这些就听见寒清弦的声音。
　　“这真是情以真为贵，情以舍为尊。”寒清弦感叹。
　　“瞧，你们师徒两还真是……人都死了，哪有那么的情情爱爱的。”云梦遥道。
　　“喜欢一个人，不就是不管他是人是鬼，是妖是魔，无论年龄，无论生死，无论婚否，无论性别，只要是喜欢就要一直喜欢吗。”寒澈望着云梦遥很认真的说道。
　　云梦遥觉得这句话怎么这么熟悉。
　　能不熟悉吗，那是她曾经自己说的，只是那个时候她说这话的时候纯粹是为了说而说。
　　很久很久之前他们有过这么一段对话。
　　“本就不是同一条路上的，硬是将两人绑在一起，自然最后谁都不得好。”
　　“怎么这么说呢？我觉得喜欢就是喜欢，要是什么都要考虑，那还叫喜欢吗？我问你你要是喜欢一个人，会因为她家里跟你身份不匹配而嫌弃她吗？”
　　“自然不会。”
　　“那要是她长得丑呢？”
　　“岂可以容貌论之，自然不会。”
　　“那要是你喜欢的这个人不是人，她是鬼、是魔、是妖你该怎么办。”
　　“我不会喜欢异类。”
　　“那你就不是真的喜欢这个人。你也是以容貌和门第来论处的。”
　　“这根本就两码事。”
　　“什么两码事，我看就是一码事，你说你不在乎人家的门第和容貌，可是这些妖魔鬼怪不就是最大的门第之见吗。要我说，喜欢一个人，就不能在乎人家是不是同类，即便是他成了妖魔鬼怪也要喜欢，那才叫真的喜欢。他活着要喜欢，死了也要喜欢；他是人喜欢，是妖魔鬼怪也要喜欢；他是女人喜欢，变成了男人也要喜欢；他没嫁人没娶人要喜欢，即便是他嫁了人或者娶了人也一样要喜欢。这才是真的喜欢，否则你跟那些个看中门第和容貌的人有什么区别。”
　　“……”
　　云梦遥怎么也没想到当年只是自己随口胡诌的，这人居然全部当真了，还记得这么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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