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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25.要你爱我
伦敦3月2日的下午四点钟,华国开始进入3月3日的倒计时。
在那栋都铎式民房的小院子里,Joe和Sam为我们布置了一个小型派对,庆祝飞流出道三周年。
在倒数声中,香槟汩汩流下,院子里发出喜悦的欢呼。大家围坐吃喝,文俊豪举起手机,对直播镜头展示盘子里的蓝莓乳酪蛋糕。
“因为没在国内,所以没办法和大家立刻见面。”文俊豪说,“但因为在准备新歌,所以可以原谅我们吧。”
弹幕刷得挺快,我凑过去看了一眼,冲镜头笑笑,又转过身,同几位音乐人说话。文俊豪举着手机,在院子里绕场一周,最后可惜地说:“要下播啦。后面我们要举行三周年派对,到时候给你们看!”
“哥,要开始了。”贺百颇说。
在院子和房屋连接处,有一块露台。Joe和Sam准备了电子琴、架子鼓等,两个人默契地坐到一起。
“hey——为了庆祝FST出道三周年,让我们来一场午后音乐派对吧!”
鼓点狂躁响起,Joe对着话筒嘶吼一声。由JS带来的开场表演,让整个小院热意升腾。站在旁边拍摄的摄像师们,都忍不住点头。
JS表演完,飞流上去唱了两首主打歌。大家一同舞动,一同欢呼,笑容浸在薄薄的夕阳里。
我坐在长凳上,看着跑上露台疯狂rap的文俊豪,忍不住哈哈大笑。他唱完,举着话筒问:“下一个谁来唱?”
说罢,他对上我的眼,大叫:“琛哥——”
我乐不可支,大声回应:“拒绝!”
他瞪我一眼,打算自己继续唱,有人忽然起来,跑上前接过话筒。
“我来。”贺百颇握住话筒,在露台中央站定。他浅浅勾着唇角,面上虽然有些不好意思,眼睛却不闪躲,直直注视我。
“唱什么。”文俊豪推推他,“要谁给你伴奏吗?”
贺百颇侧过头,轻轻对文俊豪说了什么。文俊豪嘬圆嘴巴,忽然跑下来,把席然和方知否拉了起来。
那两人被文俊豪分别按在电子琴和架子鼓前面。席然无奈,打开手机找出谱子,随手拨动琴键。
方知否坐在架子鼓前,无辜仰头,看向文俊豪。文俊豪掏出自己的手机,翻出鼓谱,狗腿地双手递给方知否。
方知否皱眉看了一眼鼓谱,忽然抬头,目光穿过人群,找到我。我咬了一口蛋糕,等着看他们搞什么。
方知否低下头,朝文俊豪摆了摆手。他脱掉外套,拿起鼓槌。文俊豪收回手机,笑嘻嘻地跑下来,大喊:
“BAIPO要唱《会长大的幸福》,Growing Happiness!”
临时凑成的乐队还挺好用。席然按动琴键,音符带着春日的甜蜜,院子里的人们都笑着投来注视。在第一句歌词开始前,贺百颇捏话筒,忽然说:“百颇送给哥哥。”
我愣了一下,抬起头,见贺百颇看着我,认真开口。不加任何修饰,直白的少年嗓音随着话筒传出来,穿过小音响,抵达满是热闹笑声的院子。我坐在人群中,安静听着他的声音。
音乐愈发动人,即将进入副歌。坐在贺百颇身后敲鼓的方知否,忽然抬起头,仰脸笑了笑。他高高抬起手,鼓槌用力砸在鼓上。
贺百颇满心欢喜,真挚唱道:“要你拥有会长大的幸福,一天比一天像公主,梦都被满足。”
我放下手中的蛋糕碟子,浅笑回望贺百颇。钢琴声和鼓声愈发动人热烈,贺百颇也陷入甜蜜的陷阱。他看着我:“爱是送你会长大的幸福,用生命为你变魔术,永远被保护——”
在琥珀似的黄昏中,贺百颇拿下话筒,面颊扑红,眼眸晶亮。他身后,方知否低着头,黑卷发惯常遮住眼眸,他散漫伸手点着镲片,引出最后几个音。
一曲唱完,院子里的众人纷纷鼓掌。我也拍着手,快步跑上前,一脚跨上露台,轻巧一蹦,双手抱住贺百颇的脖子。贺百颇咬着嘴唇,用力抱住我,眼神清亮含笑。
“哟——”文俊豪大喊起来,“告白呢这是!”
下面的摄像师和PD们也纷纷起哄。贺百颇挺不好意思,却紧紧托着我,不肯放我下来。
我将脑袋搭在贺百颇的肩头,睁圆眼睛笑了笑,故意盯住坐在后面架子鼓里的人。
方知否挠挠脖颈,随手拿起外套穿上。他又伸出指头,拨了拨额发。我下意识将他所有的小动作收在眼底,直到他抬头。他面色平稳,看不出喜怒,偏浅的眼睛像漂亮而空洞的珠子,商贩摆在轮转盘上供人欣赏。珠子朝我转了转,又被垂下的眼皮覆盖,看不见了。
方知否丢下鼓槌,起身离开。下一个要唱歌的人走上露台。
我也从贺百颇身上下来,牵住他的手,往院子走。他安静了一阵,忽然问我,说:“哥哥为什么冲过来抱我?是不是我想的意思。”
“是。”
我晃了晃我们俩的手。他很意外我的直白,但也放下心来。
我们坐回长凳上,继续吃东西。何啸渊坐在我对面,看了我们一阵,问:“队内消化?”
我耸肩笑笑,说:“没想到吧。”
何啸渊扬眉、点头:“确实没想到。”
我翻了个白眼,不想跟他说话。好在文俊豪不会想到我们是来真的,他笑嘻嘻问贺百颇,要不要给他也献歌一首。
“可以。”贺百颇心情很好,“哥你想听什么,我唱。”
“唱《狐狸精》吧。我也唱。”席然坐到我身边,忽然说。
“哎西。”文俊豪无语。
贺百颇倒是乐呵,过了一会儿,他就和席然上去唱歌。
我独自坐在那里喝饮料,喝着喝着,忽然有人走到我身后,双手轻轻拢了我一下。
“出来。”
他说。
我咬着饮料纸杯,终于忍不住,双眼弯弯,露出得意洋洋的笑。看我傻笑的模样,何啸渊耸耸肩,未再评论。
我走到屋子里,拿起我的外套,再出来的时候,天空中压了几团阴云,太阳光从逼仄云缝中射出。星星点点的太阳雨落在院子里,几个英格兰伙计低声埋怨着伦敦阴晴不定的坏天气。
“哥哥。”贺百颇拿着话筒,匆忙地从露台上跑来,站到我面前,“你要出去吗?”
“啊,出去透透气。”我说。
“可我还要唱歌。”他说着,伸出手,却悬在空中没有动作,“你能不出去吗?”
我看向他。那时候天上有一点点雨,所以贺百颇的额发有一些湿。他用湿漉漉的眼睛望着我,不断提醒,现在他已经是我的男孩。
“就一会儿。”我别过眼,随手扣了一颗扣子。
“那你带把伞。”贺百颇说完,转过身,到门边给我拿起一把黑伞。坚硬光滑的伞柄挨到我的手心。他说:“我等你回来。”
“欸。”
我答应他,转身离开。
他们在后院开派对,我穿过房屋正门,一下进入伦敦古典的街道。太阳已然坠落,雨越下越大。我将那把黑伞打开,慢慢走向最近的红色公交牌。
铂钢灰的外套,内搭纯黑高领羊绒衫。那个人斜倚着公交牌,一只手举在头顶,可有可有地阻挡雨滴。
我走到他面前,将伞举高,撑住我们俩。方知否扭过头看我。他戴了一个黑框眼镜。
下着雨的傍晚时分,在雨中湿淋淋的古老建筑,一辆辆经过他身后的亮红色公交车。他是灰,是黑,眼镜后有些荒芜的眼睛,沉默注视我。
我舔舔唇,要他跟我说话。
“不高兴吗?”我问。
他勾了勾唇角,是惯常的迷人弧度。然后他仿佛觉得很无趣似的,收起了笑容。方知否抬起脸,微阖着眼眸,带着点惫懒,问我:
“你呢,玩得开心吗?”
我的舌头用力抵着后槽牙,直到脱力滑开。我点了点头,跟他说:“公然告白,谁不开心?”
“啊,你要开始和贺百颇交往,对吗?”他问我。
我更加用力地点头。街上吹来一阵大风,我的头发狂乱飞舞,好多雨丝扇向脸颊。我用力对他露出微笑,而他也静默望着我。
又是风,又是雨,我捏着伞柄,手指有些酸疼。我厌烦这潮湿又寒冷的街口,我厌烦方知否那双毫无生气的眼眸,我动了动,想赶紧逃离这里,回到热闹又充斥欢笑的院子。
“嘭——”
方知否忽然抬手,抓住了雨伞。他将雨伞逆风撑开,伞面立刻翻了过去,露出狰狞尖锐的伞骨。一辆巴士摇摇晃晃停在我们身后,人们开始排队上车。方知否还是无波无澜望着我,俊美的面容像一部黑白默片。然而下一刻,他的手指猛地打开,用力将伞丢在了街头。
伞骨割着地砖,发出骇人的声响。在冷风中,黑伞不断翻腾,溅起肮脏的泥点,最后被一位肥胖的男士截住,断成再也无法动弹的裂骨。
大雨浇头而下,我睁大眼,看着死在路边的伞。方知否修长的指头死死拽着我的手,将我拖上红色巴士。我被他推搡着按到最后一排,我的眼睛还在追寻那把雨伞。
他生气了。
我迟来地确定。只是我却得不到任何快感,连一丝一毫报复成功的得意都没有。我们像雨伞的伞面和伞骨,当暴风雨来袭,只能一起破裂而亡。
伦敦的巴士十分狭窄,一长串黄色手柄左右摇晃。雨用力打在窗户上,然后无力地滑下。
我垂下眼眸,看见我们俩紧紧相扣的指头。
宁静行驶的巴士中,头发稀疏的老者、□□开始下垂的女人、手脚过长的雀斑少年。巴士的最后一排,我们紧挨着彼此,仿佛一对亲密的同性情侣,在一个平凡的午后出门约会。
如果不是他力量大到要捏碎我的手指,我肯定也会陷入那种幻想。
我挺直脊背,紧张地看着前方,雨刷柄左、右,左、右,左——
“杜若琛。”
方知否忽地开口,语气带着耸人的战栗感。我喉结上下滑动,听他用脆弱又疯狂的语调,慢慢吐出一句话:
“你确定要这样对我吗?”
我的小臂忽然抖了抖。一种陌生的情绪忽然升起,啃噬着我的心脏。我咬住舌尖,强声质问他:
“那我又做了什么,让你要这样对我?”
方知否的鼻息忽然重了起来。他缓慢地扬起脖子,恍若雄兽伸展四肢。从端正的额、高挺的鼻,一直到隆起的喉结。他眨了眨眼睛,眼神迷蒙,望着前方那个无辜的雀斑男孩。男孩缩缩肩膀,害怕地戴上帽子。
“这样?”咬紧那两个字,方知否思考了一会儿,陡然转身,空洞漂亮的眼瞧着我:“我对你的哪一个动作做错了呢?”
我紧抿嘴唇,鼻息也有些颤抖。我控制着自己,不想扭头看他,可我却忍不住,全部目光都被他吸引。他背后是阴冷的伦敦大雨。他是漂亮的英国皇家木偶,有点偏执、阴郁地看着我,手指紧紧扣住我。
“这些并不应该轮到我告诉你。但既然你已经这么卑劣,或许真该教教你。”我端着说教者的姿态:“你喜欢贺百颇,就大大方方告诉他。就像他喜欢我,直白地告诉我。你倒好,为了阻止他追求我,就恶意向我告白。”
听完我的话,方知否的面庞终于产生了一丝波动。他轻含着嘴唇,缓慢勾起一边唇角。
他问我:“那你呢?”
我动了动下颚,咬着嘴唇,也忍不住冷笑一声。
“是,我也卑鄙。”
对于我的回答。他像是满意,又像是不满意。巴士转弯,我们向窗户那一侧倾斜。他忽然抬手,不耐地摘掉脸上碍事又虚伪的眼镜。他眼中迸射出精光,他如动物般倾身而上,缓缓用力,将我压在窗户和座椅狭小的空间里。我被迫仰起头,伸长脆弱的脖颈。
眼镜躺在地上。一车人都回过头,惊恐地看着我们。
我们却恨恨地盯着彼此。
他轻轻挑起眼皮,试图概括我的行为:“我喜欢别人,所以,你报复我?”
“不。”
我眯了眯眼睛,双手捧起他的脸颊,亲昵而甜蜜:
“我根本不在乎以前甚至昨天,你他妈到底喜欢谁。”我尽量用温柔的语气,可听起来还是暴躁极了。我掐着他的脸,一字一句说:
“我告诉你,你会无可救药、难以自拔地爱上我——但我不属于你。”
这里是三月份冷漠孤独的伦敦,我们浑身湿透,坐在红色巴士中。
方知否仰着头,定定地注视我。那张如默片电影一样精致而单调的面庞,忽然发出扑簌的颤抖。那双荒芜的眼睛,倒映出我咬牙切齿的诅咒。
“甘之如饴。”
他轻轻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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