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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理难容……
丑末时分,正是夜最浓的时刻。方才还是月朗星稀的天气,这会儿,天边竟堆起了层层的乌云。黑暗中,萧鸿再也看不清聂无错脸上的表情,只见她的双肩不时微微起伏,知她是伤心,想好言相劝,却又担心自己再激怒她,便也不言语。
凉风吹过,让人精神微微一振,聂无错那激动的情绪似乎也平复了下来。
忽然,衣袂轻响,一个女子落在了聂无错的身旁。
“参见岳主!” 那女子恭恭敬敬地道。
萧鸿则是一皱眉,这女子武功看起来不差,他去过冥岳的镇江分舵,那儿武功最好的人也不及她——她是冥岳的什么人?
“我不是说,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可离开竹苑吗?你……”聂无错有些恼怒,她若也来了,竹苑中就只剩下小凤一个人了。
罗玄也是此时才明白,为什么刚才他会察觉到聂无错房中有两个人,原来是这个女子在守着小凤,也不禁一皱眉——对冥岳的人,他向来便没有什么好感。
只见这女子一身素白,似是在为什么人服丧,见聂无错动怒,她赶忙行礼道:“属下只是担心岳主的安危……”
“你担心我的安危?”聂无错一笑,“我的安危何时需要你来担心了?回去!竹苑中的人,不可有任何闪失!”
“属下遵命!”那女子道,可是还不起身。
“你到底还有什么事?”聂无错见她还是一动不动,有些不耐烦了。
“属下恳请岳主让我手刃罗玄,为凤岳主报仇!”那女子眼光扫向一边的罗玄,声音里满是恨意。她这一出言,萧鸿又是一惊。
“你要报仇?”聂无错一笑:“只可惜,你不配杀他!”
“属下自知不配!可是凤岳主于我有大恩,此仇不可不报!而岳主你一向心慈手软,属下只怕岳主下不了手……”
“谁告诉过你我下不了手?”聂无错冷笑道:“要不要我现在杀了你,来证明我根本就不是个心慈手软之徒呢?”
那女子打了个寒噤:“属下不是这个意思……”
“不是这个意思就好。”聂无错道打断了她的话:“我做事,还轮不到你来管。”
“可是岳主,如今那些自称名门正派的,正在计划合力围攻我冥岳,罗玄是他们的首领,若是先将罗玄一举击杀,一定可以大大打击他们的士气。现在好不容易岳主你制住了罗玄,如此千载难逢的良机,若是错过了……”那女子似乎有些不甘心。
“错过了又怎样?”聂无错的声音忽然变得很平静,那眼光却又让那女子打了个寒噤。
“若是……若是错过了……只怕会对我们大大不利……”那女子的声音小了许多。
“我说过要保你们,就一定会保你们。他们要想动你们,也还得先问问我同不同意!
至于罗玄……我已经用天蚕丝废了他的武功,现在就算他回到上官堡,对我们来说已经构不成威胁了……”
“什么?”萧鸿这才明白罗玄为什么会倒在地上——天蚕丝……她何时变得这般毒辣?
“再说,罗玄和梅绛雪只有我来亲自来杀才有趣味,你们谁都不能动他们——呵,”聂无错笑道:“别以为我待你们宽容,你们就能剥夺我复仇的乐趣……这是我个人的私仇,跟你们、跟冥岳都没有任何关系……”她道:“要是在哪天我决定杀他们之前他们有一个不小心死了,我一定会将那个扰我兴致的人碎尸万段,你明白了?”
“是,是!”那女子闻言连忙点头,还想说什么,却被聂无错打断了,“红袖,我跟你说过,只要你们不先动手,我一定会尽我的全力保住你们,但若是你先动了手,冥岳的事,我绝对不会再管,这句话,在什么时候都有效!听清楚了?”
“是……”
“回去!若竹苑中的那人有任何闪失,我一定唯你是问!”
“是,属下遵命!”那女子不情愿地起身,走出几步,又问道:“岳主,属下还有一事想问。”
“说!”聂无错已经有些不耐烦了。
“竹苑中的那人是……”
“凤岳主已经死在了哀牢山,这个女子不过和她容颜相似,我才会收留她……”聂无错道:“等冥岳事了,我便会亲自去哀牢山迎接凤岳主的灵柩。你快回去吧!”
待那女子走远,聂无错转身向萧鸿道:“你可有什么想问的?”
“你真的……用天蚕丝废了他的武功?”萧鸿不可置信地问道。
“是。”聂无错眼皮也没眨一下地应道。
“玄儿……你……”萧鸿只觉得心里一寒:“你何时变得这么心狠手辣了?”
“心狠手辣?”聂无错笑了,“区区天蚕丝而已,也算心狠手辣么?”
“你……”萧鸿语噎,她何时变得这么是非不分?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聂无错道:“你不希望我卷入这些事情来,不希望我会拿起屠刀,对不对?”
萧鸿无语。他不知道为什么她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我也一直以为我可以置身事外……直到那场决战之前,我都这么以为……”聂无错嗤笑道,“我又何尝不自私?我知道你的心愿,所以我一直忍,一直忍,就算眼看着她和中原武林势成水火,我还是期待着我可以置身事外,如从前一般同你一起行走江湖……可是,她最后却败在了雪花神剑之下!那时我不明白,但我现在明白了,她一早便知道,对她来说败只有死路一条……”
小凤的话又在她耳边响起:“这世间,本来就没有什么绝对的是非,自古以来,不过是成者为王,败者为寇。赢了,就生,就被人敬仰;输了,就死,就让人唾骂……”成王败寇的道理,她比谁都懂,可她最后却还是……心又是一痛,却在笑,笑自己当初的天真,笑自己不懂得当她武功被废,黯然离开的时候,心里其实已经开始绝望了……
决战那天的场景,也是萧鸿亲眼所见,而此时他也知道,那时是他把小凤估错了。
只听聂无错笑道:“我到现在都后悔,如果当时我不是那么在乎你,我若能早点回到她身边,也许她也不至于到后来那个样子!”
“玄儿,你……”那时他只是一味劝她不要卷入这场争斗,却不知道那时她抱着这份心思——他的确是怕她离开自己,从六年前他看见小凤的那一刻他就开始怕,直到后来在血池里找到她,他更怕了——越怕,他越想把她留下,却不知道她之所以肯留下,都是因为在乎自己。
想起决战的那一幕,聂无错心又是一揪:“对我来说,那场决战,一边是我娘,一边是我姐姐,两边都是我的至亲,无论谁胜谁败,对我来说,都是输……是为了你我,才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那渺茫的平局上——我赌,赌我娘会为了姐姐放弃霸业,赌姐姐会回到娘的身边,代我尽一个做女儿的责任——可是我输了,彻彻底底地输光了我所有的亲情!还差点输了你……其实我希望的不多,我只是希望我娘可以平安快乐,难道,这也算是奢望么?”
她问着,却不知道是在问谁。问罗玄?问萧鸿?还是在……问苍天?
见萧鸿不语,她又道:“何况,保护自己父母平安无虞,是为人子女应尽的基本责任,我若连这个都做不到,那我连人都不算,你又怎么会瞧得起我?”
“那你现在又是在做什么?”萧鸿想起了罗玄身上的天蚕丝,气还是不打一处来,“这又是在保谁的平安?”想起她说的“现在罗玄对我们已经造不成任何威胁”,又是什么时候,她懂得掩盖自己的心机了……
“你以为是为了冥岳才对付他?”聂无错道:“我,不会为了冥岳对付他!我对付他,只是为了我娘!”他以为她很喜欢冥岳那个鬼地方,他以为她在做什么?
想起小凤倒在漫天雪花中的那一幕,她再不心软,提起龙舌剑来,一步一步走向罗玄,便走边道:“雪花神剑对这个人来说,又算什么呢?”她叹道:“一边是他不爱的女人,一边是他不要的女儿,谁胜谁败,对他又有什么损失?”
见她一步步逼近罗玄,萧鸿有些惊慌:她要做什么?“玄儿……你,你要做什么?”
“为我娘报仇啊!”聂无错轻描淡写地说道:“当日绛雪是拿着这把龙舌剑伤了我娘的,我不过是叫他血债血偿而已。”她的语气,似平日里说今天吃什么饭穿什么衣服一样寻常,却透着彻骨的凉意。
萧鸿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你不可对他动手!”
“她梅绛雪可以,为什么我不可以?”她反问道,唇边依旧是讥讽的微笑。
“什么时候,下手伤害毫无反抗能力的人也成了你萧玄的原则了?”
聂无错身子一僵,随手便将萧鸿的手甩开:“记着,在我拿着这把龙舌剑的时候,我只是聂无错,要替聂小凤报仇的聂无错!”
“你……”萧鸿还想说什么,却被她一袖拂到了一边,眼看着她走到罗玄的身旁。
“玄儿,你不要动手……”话未说完,却见她一剑刺进罗玄的身体:“这一剑,是替她送你的!”
“玄儿!”萧鸿不敢相信,从不屑以武力伤人的她,会对自己的亲生父亲下手……
血,自罗玄的伤口流出,渐渐染红了他那件白色的长袍,她的话,终究是在他心里起了波澜……不知为什么,他心里竟生出了几分痛楚:当日绛雪拿着剑对着她的时候,她心里可是同样的感觉?
萧鸿赶紧起身扶住罗玄,他虽然内力尽失,可认穴的手法却也是一流,只一瞬便封住了罗玄伤口周围的穴道,这才发现她那一剑虽然入肉很深(我靠,真狠!),但却丝毫没有伤及要害。饶是如此,他还是觉得很是生气:她……不该这么做的!
天边传来的雷声的轰鸣。聂无错转头看看遥远的天边,又看看扶着罗玄、正对她怒目而视的萧鸿,轻声笑道:“我下手伤他,确是天理难容!我手上早已沾上了血腥,如此,也不过是多一项罪孽而已……只是不知道要什么时候。老天才肯给我个报应呢?”
“玄儿……”那弯月亮正好从乌云中露出头来,照亮了她惨白的脸。
只见她一笑,深吸一口气,右手一翻,那龙舌剑便毫不犹豫地刺进了自己的身体!这一剑却是用上了内力,那剑顿时透体而过。血,也瞬间顺着那剑,滴落在地。
“玄儿!”萧鸿见她自伤,心如刀绞:“你……”
她却依旧是那么站着,强笑着,先是要飞指解开刚才给罗玄点上的穴道,无奈重伤之下已是力不从心,便只好走前几步,解开了罗玄的穴道。
此时,罗玄也抬起头来,却发现她正正视着自己的眼睛。
“他说的对,你可以对我无情,我却绝对不该对你不敬……但从今天起,我对你罗玄最后的一丝敬意也都消失得无影无踪……你可以留在桃林,我一定保你安全,你也可以离开,无论去哪我都会派人护送你——但也仅此而已,如果你再敢伤到我娘,我绝对不会对你手下容情!”说罢,她将那龙舌剑自体内抽出,自己封住了伤口周围的穴道,踉踉跄跄地便往回走。
罗玄看着地上的那一滩血迹,那儿有他的血,也有她的血……他忽然回过神来,快走几步,要追上她。萧鸿见她离去,也赶忙上前去追,却见她没走出多远,便“砰”的一声,昏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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