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野］横滨住着一条龙

　　孤独并不能永远高高在上地统治我们，孤独仅仅是一朵朦胧的云，时隐时现。

　　仿佛是从天上飘来的云雾转眼将山峰大小的巨兽吞没。恍然间从中传出一声轻叹，骤然打破寂静，如清风落雨，又似潺潺流水，万物皆为之荡涤。

　　云层涌动堆叠成白色波浪，吟声之主突破迷雾的封锁拔地而起直入云霄，盘旋在半空的姿态如同在水中游弋，修长的身躯轻轻摆动抖碎一身星光。

　　他亲吻着夜空与浮云，触须飘扬的角度中都蕴藏着优雅的节律，似牛而生鹿角，似蛇而生鱼尾，柔软的鬃毛由浅到深逐渐晕染成墨色。

　　巨大明亮的眼眸看上去并不令人惧怕，而是充满了近乎悲悯的温柔，就像是天空，是传说中的鳞虫之长，也是这世间万物。仿佛是从梦中走出的生物。

　　但那样非人的姿态，比世界上的任何一个存在都孤独。

　　所有景象陷入前所未有的平静，声音都被覆盖，从城市的喧嚣到武器的火光，一切响动都逐渐消亡。

　　人们的话语声都消失不见，甚至听不见自己剧烈的心跳。

　　直到风也安静下来。太安静了，这种静谧仿佛要把所有的声音和生命一起吞吃殆尽。让人不由得心生惶恐。

　　“……”太宰治和无数同样渺小的人类一样仰头望着星空，仿佛是他的错觉，无形中似乎有一双手轻柔地拂过他的侧脸，悄悄带着眷恋离去。

　　过了一会儿他突然意识到，并不是风安静了。

　　只是所有的声音都被掩盖，耳膜被压迫得遗忘了传达捕捉到的声音。

　　那种声音一直都在，传达到这片大地上的每一个角落，空灵，安宁，只有灵魂才能听见的空洞的声音。

　　仿佛在吟诵着最后的挽歌。

　　附近的所有人，仰头等待的黑手党成员，战场周围观察的各个组织成员，□□大楼顶层透过玻璃远望的森鸥外和尾崎红叶，城市里的守望者，随时准备补救的政府和异能特务科成员，以及形形色色不为外人所知的掌控全局者。

　　他们都在静静地听着。

　　……

　　最开始的一段时间里，龙一直在思考。他在想，自己究竟在不甘些什么。

　　是命运的不公，还是世事无常。

　　都不是。他在恨自己的弱小，恨自己的无能。

　　所以这种不甘一直积压在心中无处发泄，慢慢腐蚀他的意志。

　　但现在，他已经足够强大了。

　　【阻止它】

　　他仅仅只是在脑海中产生了这个想法，它们就满足了他的愿望。

　　无形无色的风，有色有形的云，还有更多更多细微的存在，柔弱无骨，却仿佛强韧的绳索一般将巨兽死死束缚在原地不得寸进。与堪称迅猛的行动相反，它们乖巧地缠绕在龙的指尖，抚平他柔顺的背毛。

　　战场中燃起的大火被云雾中的水汽熄灭，化为一缕青烟，引得哭嚎的人类茫然抬起泪眼。

　　晦暗，绝望，惊恐。

　　目光所及之处，翻滚的烟尘涌动着覆盖了所有人的视野，他们为身不由己的无力所蒙蔽的视野。

　　龙低头打量自己，第一次从这个角度俯视这片大地。

　　茂密的树林，起伏的山丘，巍峨的城市，四散奔走的生物。

　　抬起头，苍穹近在咫尺，仿佛一伸手就能摸到夜空的星辰。

　　【好神奇，好亲切，一切都是如此渺小，但天地又是如此广阔无垠】

　　【这是自由吗？何谓自由？】

　　【我也不知】

　　【真自在者，不知何为自在。越是苦苦纠结，越是不得其解】

　　【如此，便随它去罢】

　　记忆中浮现出不少画面，如同破碎的镜片映照着熟悉的场景。

　　沙漠，江南，城楼，曲水，还有很多。自然和人心，或优美，或壮美，或凄美，都令他感到由衷的赞叹。

　　他有些醉了。

　　从心底泛上的情感交织在一块儿，复杂却又无法令人生厌。

　　这是……我的过去吗？

　　……

　　太宰治回过神来，望着远处超越人类想象的场景捏紧了手中的对讲机。

　　人类不可能征服自然，那是神明才能涉及的领域。

　　多么讽刺啊。实验室诞生的怪物，在人类充满恶意的欲望洗礼中却蜕变成了那样美丽而强大的存在。

　　“……所有人，全部离开战场中心。自行检查配备的武器库存，轻伤立刻处理，重伤的上报队长后跟随医疗队返回总部。侦查组时刻注意中也的动向，一有发现马上向我报告。”

　　身后传来广津柳浪稳重的脚步声。

　　“太宰先生，后续部队已经在来的路上了。那家伙虽然身材魁梧，如果继续这样的话，或许可以……”

　　“并不……”太宰治眯起眼，用不甚赞同的语气说道。

　　巨大的咆哮震动了大地，魔兽猛烈摇晃着头部挣脱了云雾的封锁，嘴的前方生成了黑色的重力球。

　　没有物质能抵抗重力，云雾瞬间被消融后失去踪迹。

　　可恨，可恨，可恨，可恨，可恨。

　　与吉格所放出的恶念相呼应而膨胀起来的重力球，伴随着巨大的咆哮变成带状射出！

　　那是从深渊中传出的非人世能够存在的极恶力量，破坏物理法则的恶魔，人类绝对无法抵抗。

　　黑色冲击的正前方，就是繁华的城市中心，上百万的市民在绝望中发出哀嚎。

　　好在，人类是被神明庇佑的种族。

　　龙无声地吐息，触须随风飘扬，透明的流动物质迅速堆叠凝聚在整个城市面前，像一堵看不见的盾牌。

　　两种超越极限的力量骤然在半空中产生碰撞！

　　BOOM——！！！

　　强烈的冲击和波动使空气破裂成球状。战场周围的土地受到冲击，起伏着，剥落着，浮起来，破碎着，剧烈震动，城市里隐隐传来嘈杂的惊慌叫喊声。

　　在遥远山坡上的太宰治半蹲下抓住树干承受着冲击。

　　从护着脸举起的手臂之间，提心吊胆地看着战场。

　　“这样下去不行……”他喃喃自语道，面色阴沉得像最深处的海底。仅这一击就够他分析出双方孰优孰劣，对他来说就像呼吸一样简单的事。

　　作为特异点的魔兽的力量近乎无穷，但龙的能量却是有限的，不然令也不会在临走时说出那样的话。

　　到底要如何才能在死局中找到一条生路？

　　没人知道此时太宰治内心的焦急，所有生物都在竭尽所能地远离战场，亦或者是将当前发生的一切记录下来。

　　龙猛然挥动了利爪，无形的利刃眨眼间便划破空气发出尖啸！

　　朴实无华的一击，只是够快，快到他的猎物想要避开，却来不及。

　　哗——

　　冲击卷起大地，空气扭曲，夜晚的云被吹走又在神明的力量下乖顺地聚拢在一起。

　　魔兽发出憎恨又痛苦的咆哮，受伤的地方化为点点黑色粒子消失在空中。

　　“好厉害……”仰视着的太宰治呆呆地自言自语，“这就是龙……令真正的模样吗？”

　　“报告！太宰大人！魔兽背部发现从内部发射的电缆！”

　　是那个机器人——太宰治在一瞬间得出了结论，他搂紧怀里的东西快步往那个方向走去，黑色大衣在身后扬起巨大的弧度，“继续观察，我马上就到。”

　　然而还未等他赶到侦察班报告的位置，战场中心突发的状况就让他停下了脚步。

　　那是一颗巨大的快要飞上天空的热球。

　　膜状的火焰包围了仰天咆哮的巨兽，透明的壳像肥皂泡一样覆盖着它的全身，从脚下的地面到头部附近，然后向内侧压缩爆炸。

　　所有的东西都融化了。被卷入其中的树木燃烧起来后立刻炭化，变成了白烟。就连大地也变成沸腾的污泥流淌蒸发。港/黑众人在战场边缘惊叹着观望，同时在心中感谢太宰先生的先见之明。

　　苍龙默默地注视着眼前发生的意外变化，目光如炬，比最清澈的湖水还要干净。它没有过多干扰，只是用气流拂开冲向人群的热浪。

　　热壳慢慢缩小，将被圈在其中的魔兽烧得什么也不剩下。虽然魔兽发出苦闷的咆哮，但它周围的空气也被热分解了，除了画面其他一点也没有泄露出去。

　　那是英国的异能工程师开发的奇点武器。只烧毁设定半径内的东西，通称“消灭武器”。以某位异能者所拥有的时间旅行能力为基础，制造出有意图的特异点的兵器。由于其拥有压倒性的热输出和最大可设定数10公里的半径之广，被列为战争产生的“三大灾祸”之一，是公开禁止使用的兵器。#

　　“应该是那个机器警察做的，看来欧洲那边隐瞒了不少东西啊……”太宰继续迈开脚步往前走，他心中总是有种不好的预感——事情还远远没有结束。

　　不久之后热球装置失去了所有能燃烧的东西，完成了它的使命，留下来的只有燃烧产生的滚滚烟雾。剩下的，是被削成正圆形而熔化的大地，因为在燃烧范围之外而没有燃烧的树木，还有同样在燃烧范围之外而未被烧毁的魔兽吉格的黑色尾巴。#

　　……

　　从巨兽背部和腰部的交界处，突然飞出了一个小得像针尖一样的东西——亚当的手臂，连接在后面的是尾巴一样闪耀着光芒的电缆。

　　手臂划出一道抛物线，从高处直落到与巨兽前进相反方向的地面，然后在落地的同时张开了放射状的四爪咬住了土地，就这么固定在了大地上。

　　结实的电缆绷得紧紧的——把绑在反侧的三人拉了起来。

　　“哇！”突然感受到腰上传来的大力拉扯，中也叫了一声。

　　通过巨兽向反方向行走的作用力，手臂充当了锚固定在地面上将他们向外拉去。

　　“原来如此，真是不错的办法啊搜查官。”中也笑着说道，“看来可以期待以后和你搭档的日子了。接下来呢，出去以后要怎么办？”

　　“本机也很期待那样的未来，但很遗憾中也大人。”中也回过头，看到亚当带着寂寞的微笑，松开了自己和两人连接的电缆，“名为‘壳’的武器设定的焚化半径是二十二码，以本机为中心，特异点生命体也会被一起等离子化到分子水平。”

　　“以你为中心？你该不会……”

　　中也徒劳地伸出手。但被电缆绑在一起的他和兰波还是以惊人的速度被拉着向外。

　　没有固定住的亚当瞬间被猛烈的黑暗刮飞，一下子就看不见了。

　　从听筒中传来了他寂寞的声音，“这样就可以了，本机在找到中也大人之后也顺利地完成了任务，同时消除了秘密。”

　　“喂！你这个笨蛋！你这么做……”

　　“中也，这就是欧洲派遣机器调查员而不是人类的真正原因。”兰波保持着冷静说道，“为了保护这些机密资料，他们不会允许搜查官继续存在。”

　　“但是他在解锁了这个预案之后还是选择先来寻找你，他拥有能够独立思考和判断的智能，他是以自己的意愿做了这个决定。尊重他吧，他已经不再是一个机器了。”

　　中也沉默下来。

　　“感谢您的理解，情报员。”亚当的声音依旧从耳边传来，就像保护孩子的父母一样温柔，“中也大人，不必为此感到悲伤。本机的梦想是保护人类，而现在这个梦想就要实现了。”

　　那一瞬间，中也和兰波的身体穿过了黑暗空间，身上的压力陡然一轻，紧接着被垂直向下的重力吸引着，摔到地面上。两人在地面上不断地滚动着，浑身尘土。

　　“能保护你，本机已经心满意足了。”

　　听筒里传来满足的声音，几下嘶嘶的电流声，然后消失了。

　　中也跌坐在地上，默默地凝视着眼前的光景。留在中也面前的只有亚当的手臂和中途被烧断的电缆。

　　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

　　但他的沉默没有持续太长时间。

　　“那是什么……”他瞪大了眼睛，身后的兰波和他是一样不可置信的表情。

　　他们面前，虚无缥缈的白色充斥了整个视线，烟雾缭绕恍如仙境，却并不让人恐惧，传到鼻尖似有若无的香气抚平了不安的情绪。

　　“中也居然还活着啊。”背后传来了讨厌的声音。中也回头一看，太宰治正快步从树林的边缘走来。

　　“太宰，怎么回事？”中也看着远处的庞大身影，那些特征让他感到无比熟悉，却又惊讶于自己的这种感觉，“那是……”

　　“如你所见，因为魔兽威胁到了横滨，所以灯笼怪就迫不及待地冲上去逞英雄了。平时歌颂奉献的蛆虫们却完全不见踪影呢。”太宰治的表情像是一潭死水，风平浪静泛不出一丝波澜。

　　这世上哪有什么英雄，不过都是平凡人在负重前行。

　　他正要继续说些什么，中也却突然抱住了头，露出了痛苦的表情。

　　紧接着，地面龟裂了。那条未被烧毁的黑色尾巴里，有个东西随着收缩涌动探出头来。像是爬虫类的脸。

　　“危险！”中也一把抓住太宰和兰波向树林那边跳去。

　　黑色的线条吹过，大地瞬间被一分为二。黑色的光穿透地面，撞上远处透明的墙壁。整个城市都剧烈摇晃了一下，几块广告牌从高处跌落，重重砸进道路上停放的车辆。幸好距离足够远，不然光刚才那一下就足以让不少建筑物坍塌。

　　怪物重新现身了，从头部开始慢慢浮现，直到完整地站在地面上。粗壮的双臂，比刚才更加巨大的身躯，只是眼睛的数量不一样。它有两只闪闪发光的红眼睛，与人类的位置几乎相同。它重新将目光慢慢移动到远处的城市里。

　　“不要看他。这么大……可能是吸收了刚才那只热球的奇点能量吧。”太宰嘟囔着，“欧洲的人恐怕也没做过用两个奇点武器碰撞会怎样的实验。他对视线有所反应，所以才开始往前走。直到没有人看到那家伙为止，都不会停止破坏。”

　　“那你为什么还有空闲在这儿？光靠令一个人就能阻挡他吗？”

　　“难道我也能变大和他打吗？不可能的。奇点是这个世界上的漏洞，是‘不可能存在的东西’具现化的姿态，即使是龙也无法彻底阻止他的步伐。”

　　“不，我有办法。”中也放开抓着太宰治和兰波的双手，站直身体望着远处即将会面的两只巨兽，“魏尔伦的记忆告诉了我答案。只要我释放体内的荒霸吐就能击退同为特异点生命体的魔兽吉格，就像当初他和荒霸吐战斗一样。”

　　“原来是这样啊。”太宰治眯起眼睛，他脸上的神情又恢复了原来的冷静。

　　与此同时，两只巨兽的战斗，再次开始了。

　　吉格来到城市面前，不出意外地被拦住。它张开嘴，在它的前方又产生了将近二十个黑球。黑球在吉格的吐息中急剧成长，变成迄今为止最大的黑洞。每一个都比之前的黑洞要大得多。

　　苍龙气定神闲地直立着，用庞大的身躯将通往市区方向的道路挡得严严实实，马路上慌乱的市民全都呆呆地看着远处脊背上飘逸的鬃毛，一脸惊叹。

　　有人喃喃自语道：“是我眼花了？还是那边真的有一条龙？”

　　“是神！是神来救我们了！”当场就有心性不坚定的人跪了下来，十指相扣放在胸前，“龙神！救救我们！把那怪物赶走吧！”

　　“龙神！”“神啊！”

　　到处回荡着绝望的祈祷声。

　　苍龙仿佛听见了那些呓语，有种欲望在喉间鼓动着，翻涌着，想要一吐为快。他顺着意志的指引缓缓张嘴。

　　昂——！！！

　　龙引颈长鸣，响彻天空的清亮鸣叫顿时驱散了周围的恐慌。下一刻他微微弯下腰身，长尾一甩，仿佛利箭般带着漫天云雾向吉格直冲而去！

　　去吧，战斗吧，这是命中注定的宿敌。

　　“吼——！！！”

　　没有体型差带来的力量和速度差距，发生在同样规格的巨兽身上的战斗并不像人类那样充满阴谋诡计和迂回战术，而是最原始的、纯粹的、没有回避的肉/体之间的厮杀。

　　充满野性与杀戮的兽之舞，血腥、暴力、残酷。

　　修长的龙身上不时流淌过闪烁的月光，他宛如灵蛇一般紧紧缠绕在吉格身上，锋利的四爪嵌入魔兽布满黑暗鳞片的体表。再次被束缚的愤怒让吉格眼中亮起噬人的红光，它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身前的黑洞在阵阵冲击中又有了扩大的迹象！

　　【不许】

　　苍龙借助气流的推力游动身躯，攀附着魔兽庞大的身子向上来到对方头部附近与它对视，蓝色眼眸中闪动着光芒。它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缓慢张开了嘴，对准巨兽的吻部一口咬了下去！

　　尖利的雪白牙齿狠狠陷进皮肤，吉格的上下颌部不得不紧紧闭合在一起，被撕咬的剧烈痛楚让他忍不住用爪尖在龙鳞间划出一道道血痕。巨尾拍击在土地上，冲击激起无数碎裂的石块灰土，铺天盖地向四周飞散！

　　苍龙吃痛，他压制住自己想要扭动躲避的本能，继续执着地纠缠着面前的敌人。点点黑光在利齿下化为能量消失在空中。

　　黑洞里射出了高温的带状波，几乎是紧贴着他的身体擦过，周围的血肉被硬生生剜去，风景被扭曲，连声音都被吸进去了。

　　但是，逍遥不该被束缚。

　　源源不断的云雾在龙的身边搅动翻涌，与那些贯穿所有物质的毁灭之带相撞、抵消。但吉格的黑暗炮是没有止境的。辐射在被抵消后没有丝毫减弱的迹象。在对抗中产生的热和一些被遗漏的重力因子灼烧着龙的身体，它痛苦地抽搐着，却依旧不肯松口，将魔兽牢牢拖在原地。

　　这时，攻击的方向变了。

　　黑暗炮改变了轨迹，向着地面倾泻而下！

　　原本已经足够残破的大地再一次遭到毁灭性的破坏，射线周围的土地瞬间被可怖的高温蒸发殆尽！

　　同时，吉格的腿部和所有裸露在外的部位炸开红色的火焰。

　　“开枪！尽量瞄准魔兽！不要在意有没有造成伤害！”

　　从附近的山丘上，树林中，飞机上，无数黑手党成员扣动了手中的扳机。地对空、个人携带制导喷气弹，无论是飞机、坦克还是敌人设施都能一击粉碎的个人拥有最强火力的武器，是手榴弹和投掷弹无法比拟的威力。

　　那是黑手党花了很大代价通过与海外军火商的地下交易得来的，即使是拥有强大力量的战斗系异能者，能抵挡住这一击的也没有几人。

　　黑球横扫过黑手党们，地形随之改变，数不清的人变成尸体被吸了进去。

　　但是硝烟散去之后，吉格的皮肤上却没有多少损伤，甚至比不过龙简简单单的一爪产生的伤口。

　　“没关系，只要让他的注意力转移到地面就可以了！”太宰治朝着对讲机喊道。

　　作为能量化身的魔兽吉格没有自己的意识，其活动只不过是针对敌意做出的反击。因此，不存在对危险程度的判断，也不存在优先攻击哪个对手。

　　攻击集中在人数上占优的黑手党成员。龙获得了暂时的喘息。

　　为了达成目的不惜放弃生命，组织永远高于个人。这就是黑手党的本质，残酷又高尚，值得托付的同伴们。

　　“这样下去他会消散掉，在吉格之前。”太宰治露出笑容叹息道，“神明坠落的时候，世人会为他哭泣吗？真想看一看啊。”

　　“看不到的，那个时候要么吉格被我吹飞，要么我们几个都死了。”中也手里拿着帽子，是太宰叫人找回来的。兰波站在远处看着两人，眉间是抹不去的焦躁。

　　“呜哇，那绝对不要，和两个笨蛋一起殉情什么的太糟糕了。”太宰治抓紧了手里的棍状物和绳子，眼神里流露着前所未有的认真，“作战计划都已经告诉你了，你知道这样做的后果吧，中也。”

　　太宰治制定的作战计划就是打开中也的“门”，将荒霸吐所拥有的无限能量撞击到巨兽身上。只是这样一来，中也体内的指示式就会被初始化，过去写入的指示式的痕迹也会被擦除。他是人工制造的字符串人格，还是普通人，就永远没有办法确认了。

　　“啊，我知道。”中也将帽子重重扣在头上，握紧了拳头，“但那又怎么样？该感到害怕的是你才对。”

　　太宰治沉默了。

　　“……切。”他转身朝着反方向走去，两人擦肩而过，“中也，我把他交给你了。失败的话你也不要回来了。”

　　中也的眼睛闪烁着坚定的光芒，在黑暗中熠熠生辉。

　　“没有这种可能。”

　　身后传来了破空声。

　　太宰治脸上浮现出一丝微笑。

　　【啊……真的，燃烧起来了】

　　……

　　中也无视物理定律停留在空中，衣摆在云雾的拨弄下无风自动。那些明明能够对魔兽造成阻碍的无形之物却本能地避开了他。

　　他深深望着不远处缠斗的庞大存在，回想着消失的朋友，口中念出诗句。

　　“汝，容许阴郁之污浊，勿复吾之觉醒。”

　　是人，不是人，有什么区别吗？

　　中也的周围，黑色的微小物体开始飞舞。空气中闪闪发光的，是漂浮在周围蒸发的粒子。

　　红色伤痕般的刻印攀上裸露在外的皮肤，理智在渐渐离他远去，中也凝视龙的目光却一如既往的清明。

　　为了同伴，舍去这一身人类的皮囊，也是值得的吧？

　　巨大的咆哮震动了整片大地，黑色的雪在空中飘散，围绕着灼烧着黑夜，于此时此地——荒神现身！

　　循着本能，他向唯一的方向前进，义无反顾。

　　……

　　自由的意志在天空飞翔。

　　令将所有的思考和情绪抛诸脑后，一边跟随身体的本能行动，一边回味着脑海中渐渐清晰起来的画面。

　　是我的记忆吗？还是梦？

　　【世界上还存在没有风的地方？】

　　【那里可能更需要你】

　　听凭风引，且听风吟，风会带来万物的声音。

　　龙轻声吟诵着不知名的诗歌，偶尔夹杂着几个不成曲的调，或壮阔或悠扬。他很喜欢现在的感觉，就像他一直说的，逍遥。

　　无数的诗词歌赋在脑海中闪现，穿插着一两篇长到让研究者头疼的文字，但他只是略略一想就明白了其中的意思，然后继续翻动着下一章。

　　随着理解的深入，身躯愈发顺从心意。从灵活摆动的龙尾，到飘飞的龙须，每一处都如臂指使，连周围的云雾都带着欢快在舞动。

　　敌人开始向城市前进，有无数小小的生灵发出哭嚎。不只是人类，四散奔走的动物，烧焦蜷曲的植物，崩裂成碎片的建筑，被黑暗分割的大地，无数杂乱的声音交织在一起，谱写成末日般的凄厉惨叫。

　　这种曲子可不怎么好听。

　　龙抖抖耳朵，想要将它们挡在听觉之外，但是失败了。没办法，那么只要把恐惧的源头消灭掉就好了吧？

　　他像游鱼一样带着云雾冲到敌人面前。

　　不能让他靠近城市。

　　为什么？不知道。也不想去关心。

　　【对不起，我可能又要失约了……】

　　这样的想法只是一闪而过，又被远远抛在脑后。他专心做一件事。

　　撕咬，挥爪，缠紧，不择一切手段，宛如野兽捕猎。

　　即便不怎么美观，但有效就够了。

　　耳边是魔兽充满愤怒的咆哮声，疯狂的憎恶带着对世界的仇恨从对面传到脑海中，被直接无视掉。

　　有黑色的攻击袭来，躲避就会丧失掉对敌人的束缚。要拖延时间，心里只有这一个念头。

　　那就用云雾抵消掉，剩下的一点无所谓。

　　鳞片剥落，皮肤上鲜血淋漓，触须和背毛也被灼烧得焦黑。

　　痛，好痛……但受伤也没关系……没关系吗？为什么要同敌人战斗？

　　敌人是谁？我……是谁？

　　我是——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有什么东西由远及近快速飞来。

　　他侧头用一只眼睛去看。

　　那是……中也……荒神？

　　是认识的……同伴？

　　意识到来者并不具有威胁，绷紧的神经又放松下来，龙不再因纠结自己到底是谁而迟疑，他继续集中精神应付眼前魔兽恼人的攻击。

　　以音速劈开黑夜向前飞去的中也，击中了魔兽吉格的面部。仅仅一击，吉格头部的近三分之一就被吹飞了。破损部分的重力球崩溃，喷出黑色的火焰。成为重力化身的中也，以贯穿一切的气势飞翔，在空中折返，进而突进巨兽的胸板贯穿而出。

　　龙连忙松开嘴，任由那残破的头颅化为黑点消散。下/半/身的爪子从魔兽体表离开，轻轻落在无人的大地上站稳。

　　同伴在狩猎，我得帮帮他。他那么瘦小，不能让敌人伤到他。

　　龙更加用力缠紧了敌人的身体，不时用爪子破坏对方再生的肢体。

　　魔兽似乎被新出现的敌人所惹恼，巨大的重力球重新出现，伴随着憎恶的咆哮火焰呈带状射出！

　　可恨！愤怒！毁灭！

　　中也的双手出现了一对黑洞，环绕着红色光环，重力的凝聚体。与魔兽的不同，黑洞本身正在以超高速旋转。由于旋转，黑洞变得扁平，环绕光环，形成椭圆形的黑球。中也举起旋转黑暗球，向逼近的黑暗带丢出。

　　两股终极力量在空中激烈碰撞，吞噬，最终一起化为虚无。

　　“太好了……”太宰治颤抖着浮现出笑容，“魏尔伦的记忆是真的。”

　　只有同为特异点生命体的荒霸吐，才能吞食魔兽并将其消灭。

　　相信我——名为荒霸吐的神明心中传来这样的声音。

　　风捕捉到了，将它带给认真侧耳倾听的龙。

　　龙凝视了一会儿空中不断闪现的小小人影。

　　中也的拳头带着雷霆般的重击打在了吉格的下巴上。被放出的巨兽的前肢，裹着重力的波涛直击中也。发出巨大爆炸般的轰鸣声，中也被径直吹飞——

　　然后摔进了棉花糖一样的云朵里，絮状的白色云雾卸去冲击，他毫发无伤。

　　上吧，有我在。

　　巨大的蓝紫眼眸中透露出的意味被荒神察觉，他发出凄厉的笑声，一边流血一边再次飞翔，挥舞着拳头用重力粉碎魔兽。这一次，他毫无顾忌！

　　因为他并不是孤身一人。

　　云雾重新开始聚集，分化无数细小的白蛇沿着魔兽肢体蜿蜒爬行，织成一张巨大的网将对方死死缠绕。

　　魔兽发出愤怒的吼叫，全身发着高烧，眼中的红光大盛，甩动着双手想要挣脱。但谁能逃离柔弱无骨的绳索？就像没有人能逃脱无处不在的风。

　　从他口中喷出的火焰和黑暗被尽数挡住。

　　冥冥间，龙在面前的魔兽身上感到了一种“悲伤”，这是身为“自由”象征的神明，对一切被束缚的灵魂从心底生出的怜悯。本能地，他再一次张开了嘴，带着几分不死不休的意味对着魔兽空门大开的胸口恶狠狠地咬了下去！

　　原本坚硬的皮肤在那闪着冷冽光芒的利齿下分崩离析，露出内里浑浊的黑暗，奔腾不息仿若浓稠的泥浆。

　　【让我结束吧】

　　那声音像是在哭喊着什么。

　　听起来像是世界上最孤独的人。

　　【其实你并不想憎恨，所以才把记忆给我看。教了我消灭魔兽吉格的方法。对吧，魏尔伦？】

　　荒神于云端踏着龙背高高跃起，黑色的重力控制棍化作翅膀支撑在他的背后。他双手抱着一个巨大的旋转着的黑球，形成巨大的光环。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他发出堪比爆炸的巨大咆哮，举起双臂。以此为信号，旋转的黑暗球一下子变得巨大。光环像超新星一样闪耀，将巨兽的躯体从内侧一分为二。比巨兽更大的、扁平破碎的旋转黑暗球，以及围绕它一周发光的光轮。

　　在与那太阳般耀眼的光轮相撞的一刻，魔兽巨大的身躯与光环同时——

　　崩溃了。

　　身体变成雪一样的粒子，在高重力区域的影响下像温柔飞舞的粉末一样，优雅而缓慢地向着光环的中心倾泻而下。

　　巨兽没有再咆哮，只是张开嘴，仿佛要接受自己的宿命一般沉默着，呆呆地站着，像是水中倒映的月光一样，静静地消失了。

　　……

　　任务完成。

　　龙满意地眯起了双眼，尽管它想不起自己要完成什么任务。

　　“呼……”

　　身负双翼的荒神并没有离去，而是来到了龙面前，然后一脸烦躁地伸出双手——

　　拉住了他长长的龙须。

　　手掌带着的薄茧刮过绒毛，有些微痒。

　　龙没有反抗，发自内心的信任让它顺着对方下拉的力道温驯地伏下身躯，巨大的爪子搭在山丘上，像一个精巧的扶手。

　　一个小小的黑色人影哒哒哒快步向祂们跑来。

　　是自己的信徒吗？

　　可是自己的意识已经快要消散，实现不了他的愿望了。

　　龙感受到了心中的喜悦和一点点愧疚，肯定了这个想法。硕大的身形像是害怕碰坏了娇小的人类，连靠近一点都不肯，只敢远远从鼻腔中喷出一股气流。

　　【看来暂时还得再和你待一段时间了，小家伙】

　　有谁带着笑意说道。

　　【快去吧，他们在等你】

　　【谁在等我？你是谁？】

　　龙不明白，他依旧昂着头探寻声音传来的方向。

　　脑袋突然一重。

　　荒神看他久久不肯凑近，终于喘着气不耐烦地站到了他的头顶，用重力一点点压迫他低下巨大的头颅。

　　作为同类，不能让他保留一点身为神明的高傲吗？

　　但他还是委委屈屈地将吻部凑到人类面前，对方因此能看到他面颊上的鳞片边缘有丝丝缕缕的血迹汇聚滴落。

　　“辛苦了，中也。”人类说着奇怪的话，身上传来的情感复杂到神明为之侧目，“虽然有一个会飞的宠物很不错，但还是小小的令更加让人有兴趣。”

　　“你也睡得够久了吧，是时候起床了。”

　　太宰治动作轻柔地将小臂粗细的龙须缠绕在手腕上，像放风筝一样将对方拽向自己。

　　【异格化停止……恭喜您，尤尼克永远竭诚为您服务】

　　毫无起伏的机械音中暗藏着一丝庆幸。

　　从太宰触及的地方开始，异能无效化启动。支撑异能的能量开始收拢，龙庞大的体型渐渐向内缩小，连带着站在它身上失去黑翼的中也一起慢慢降落。

　　天边的云雾散尽了，月光重新笼罩大地。

　　太宰治接住了两人。

　　“可恶，一点力气都没有了……”

　　中也摊开四肢趴在令身上，赭发散乱，略长的发尾垂在他的耳边。

　　令不说话，双臂松搂住躺在下方的太宰治，压在后脑的手掌让他的头紧紧靠在对方颈窝处。

　　他们在战争后的硝烟里相拥。

　　“唔……”

　　【神爱世人，本应高高在上】

　　【我却犯下了不可饶恕之罪】

　　太宰治遥望那轮清澈见底的明月，昏暗无光的夜空中，仅剩这一点余晖闪烁。他感受着脸颊旁传来的微痒触感，心情却是从未有过的平静而满足。

　　那是神明留给信徒最后的慈悲吗？

　　【如果渎神最终要得到惩罚，请怪罪于我吧】

　　他微微一笑。

　　“你们两个重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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