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澄

　　一行人进了李府的大门，立马就警觉地查看起四周来，他们跟着一个仆从往中堂走去。安墨澄跟陆怀绮走在最后，他俩边走边观察，整个李府并不热闹，甚至是有些冷清，两人悄悄耳语起来：
　　“怀绮，你就此时找个机会悄悄溜走。”
　　“嗯，澄哥哥，你要保护好自己。”
　　“你放心，还有煜儿在身边。”
　　陆怀绮点点头，随即就敏捷闪身到了一座假山后面，前面那个领路的仆从也没有察觉。再走了几十来步，剩下三人就到了中堂。李柯梦见到苏吟风来了，高兴的走上前去寒暄道：“苏兄，许久未见，你还是如此风流倜傥！”
　　苏吟风自在道：“多日未见，李兄说话还是那么好听！”后又微微侧身向李柯梦介绍道：“这位是安墨澄安侍郎。”
　　李柯梦此时注意道了安墨澄跟辰煜，脸上有些疑色，心想安墨澄这人不是清风寡淡的吗，今日怎么到了他这府上？
　　安墨澄瞧他神色中并没有惊慌，他暗自捏了一把汗。
　　李柯梦走到安墨澄身前，对他作了一揖，道：“安大人，不知你也来了，不周之处，还望见谅。”
　　安墨澄回敬一礼，道：“是我唐突了，听苏大人说李公子府上有一幅《钟山履霜图》真迹，我心中向往万分，所以我冒昧前来叨扰。”
　　李柯梦笑道：“原来如此，好说，那安大人你们先坐下歇息歇息，我这就去把图取来。”
　　安墨澄微微颔首，道：“有劳了。”
　　把两人安排坐下，李柯梦就出了中堂门，看他的身影消失之后，苏吟风凑近了轻身道：“安兄，怀绮兄他能不能找到啊？要是等会儿他带着一大批持刀带枪的人进来，我们可就完蛋了。”
　　安墨澄镇定道：“苏兄莫要惊慌，相信怀绮，我们现在拖住他就是了，他还不知我们究竟为何而来之前是不会轻易动手的。”
　　辰煜自信道：“这不还有我吗？”说着拍了拍身上的剑。
　　苏吟风笑道：“好好好，那待会儿我就躲煜姐姐后面。”
　　辰煜对着他眨了眨眼，表示没问题。
　　过了许久，苏吟风的茶也喝了两杯了，李柯梦终于持了一支画卷走了进来。见他身后没有跟着人，苏吟风暂时松了一口气。
　　李柯梦小心将那画卷展开，一股霉味散开来。三人低头观赏起那幅画来。苏吟风对着安墨澄偷偷使了个眼色，只见他正细思凝神想着对策。
　　看了许久，安墨澄终于开口道：“这真迹果然就是不一样，一枝一叶莫不栩栩如生。”安墨澄心中却道：“这么久了，为何还未有动静传来？”
　　李柯梦赞叹道：“是啊，大家果真就是大家，是街市上的那些赝品不能比的。”
　　他们赏着那画有的没的聊了有一刻钟。安墨澄嘴上一直不离画，耳朵却是一直在仔细听着屋外的动静，小心注意了这么久，却还是什么都没察觉，心中不禁犯疑起来。
　　眼间话题就将聊完，只剩下尴尬，苏吟风又笑嘻嘻道：“诶，李兄，你这里那幅《风雪夜归人》也拿来再给我瞧瞧呗，那幅画上的美人实在是令人难忘，见了一次就想见第二次。”
　　李柯梦指着苏吟风一副“我懂”的神情，笑道：“苏兄啊苏兄，原来你来我府上的目的是这个，好说，我这就去换来。”说完他又卷起卷轴出了门去。
　　又争取了一些时间，苏吟风大松一口气，道：“怀绮兄怎么还没有找到啊？会不会根本没在这府上，而是藏到外面哪里去了？”
　　安墨澄依旧沉稳道：“先给怀绮一点时间，要是真没在府上我们再想办法。”
　　苏吟风先是不说话，而后道：“安兄，你看李兄他这么好骗，感觉不像是会藏人的样子。”
　　话正说到这里，陆怀绮在门前闪了闪身，发现李柯梦并没有在屋内，随即进了来。他对着安墨澄说道：“我找尽了这府上的每一间屋子，并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的地方。”
　　安墨澄皱起了眉头，心道：“怎么可能一点痕迹也没有，这是一个活人。”正在这时，李柯梦又持卷走了进来，他发现屋内又多了个黑色人影，脚步有些迟疑起来，安墨澄也正心想要怎么解释陆怀绮在这。
　　陆怀绮转过身来，对着他作了一揖，李柯梦才发现是戴着面具的江如练，赶快把画卷放在了桌上，回礼道：“江翊赞大驾光临，我竟不知道，失礼失礼。”
　　陆怀绮沉声道：“李公子客气了。”
　　李柯梦心中又犯疑问，心道：“今日怎么都来了？”口上道：“我刚才为何不见江翊赞？”
　　陆怀绮神情镇定，看样子是已经打好了腹稿，他正欲开口说，却被苏吟风抢先了，他道：“江翊赞啊，江翊赞方才内急，一进府就找厕所去了。”边说他边向陆怀绮悄悄使了个眼色。
　　安墨澄跟陆怀绮扶额，辰煜翻了一白眼。安墨澄正担心这个谎的牢固性，就听见李柯梦道：“哦，原来如此啊，那江翊赞你找没找到？”
　　此时换安墨澄大松一口气。
　　陆怀绮道：“找到了。”
　　随后四人又坐下来，安墨澄心想：“要是他真藏人了，就算是没藏在府上，也不该是这副轻松模样。而且，这李公子着实算不上聪明，会不会藏人都难说，莫非这簪子不是他送的？”安墨澄这样想着，心中决定赌一把，就算露馅了，他们也还有他人在手上，不怕他不说。
　　安墨澄看着那幅图，悠悠道：“这画中女子，真是貌若天仙，令人不禁想起了当年的晴桑姑娘啊。”
　　苏吟风吃惊看着他，不知他要干什么。而一旁的陆怀绮还是一副镇定自若的样子。
　　李柯梦似被谁打了一下，忽地变了脸色，道：“晴桑，你怎么知道晴桑？你可是有她消息？”说完脸上的神色也有了几分惊喜。
　　众人不解了，为何他会这样问？
　　安墨澄瞧他姿态，并不像是在撒谎，便掏出袖子中的银簪，递给他，道：“李公子可认得这东西？”
　　李柯梦接过那簪子，眼中立马就闪现出微光，他道：“这是我送晴桑的簪子，你从哪里得来的？”
　　众人想通了，看来他真不知晴桑现今身在何处。苏吟风双肩耸了下去，双眼中的失望明晰可见。但他随后看见了安墨澄使来的眼色，他又正了正身子，问道：“李兄，你当年与晴桑姑娘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趁这个机会，安墨澄仔细思考起对策起来。
　　李柯梦也没觉得自己正被转移注意力，看着那簪子动情道：“我当年与晴桑两情相悦，这是我送她的定情之物。当时我决心要娶她为妻，可我家中嫌她是勾栏里卖唱的，任凭我怎么央求反抗，爹娘都不肯让她进门，最后我还被我爹狠狠打了一顿。从那时候起，我跟晴桑就被断了情分，可我到如今却还是忘不了她，自从她六年前无故失踪后，我就一直在找她，找了这么多年却还是一点音讯都没有，我都以为她已经死了。”
　　看来晴桑一直以来都没有告诉李柯梦她究竟是做什么的，那人至今都还相信她只是一个艺伎。安墨澄心中生出一计，正在盘算如何展开。
　　李柯梦抹了两把眼泪，又想起来这簪子安墨澄是怎么得来的，便抓着他急问道：“安大人，你是怎么得来这簪子的？你可是见到了晴桑？”他抓着安墨澄不停摇来晃去，他的伤口也被撕扯得有些发疼。
　　陆怀绮见状，一把拉开了李柯梦，将他按在椅子上，然后过去扶脸色发白的安墨澄。
　　安墨澄缓了过来，道：“李公子，你可愿见晴桑姑娘一面？”
　　李柯梦坐不住了，又倏地站起来，眉眼间都是欣喜之色，他脱口而出：“愿意！我已经等了她好久了，她在哪里？你告诉我，我这就去找她！”
　　安墨澄见了他那副痴情模样，心中有些不忍，长久想着一个原以为无望归来的人他心知是什么感受，可如今他要利用这份感情，颇有些不耻，更让他不安的是，就算是见了那一面，可最后他们还是会分开，李柯梦又会失去，比起没有希望，给了他希望又亲手毁灭更为残忍。晴桑固然是他万分痛恨的人，可李梦珂却是无辜的，最后备受折磨的却是他。他不敢再想下去，开口道：“李公子既然愿意，那今晚亥时，冀归桥，晴桑姑娘会在那里等你，李公子不要声张，只能独自一人前往。”
　　李柯梦毫不犹豫地说“好”，他甚至都没有再考虑考虑这是不是陷阱，是不是骗他，那支簪子一直被他紧紧攥在手里，眼里净是喜悦。

　　四人出了李府，又坐上了马车，苏吟风到这时还不懂他们两人意欲何为，开口问道：“安兄、怀绮兄，你们这是要做什么？我们明明还没有找到晴桑，你叫他今晚去见谁啊？”
　　陆怀绮沉声道：“她懂得拿澄哥哥做人质逃走，我们也懂如何让她自投罗网。”
　　苏吟风追问道：“你们的意思是要拿李兄做人质？”
　　安墨澄垂着眼帘，静静道：“嗯，我们到时候放出话说李公子被人绑了，当这个消息传遍兰台城后，她自然也猜得到是我们做的了。”
　　苏吟风又问：“你们怎么知道晴桑一定会来？要是她不来呢？或者她以为是幕后之人做的，找错了地方怎么办？那她不就直接送死了？”
　　安墨澄道：“不会的，她知道簪子在我手上，能知晓他们的关系，并且能一声不响带走李柯梦的只有我们。而且，她一定会来的，她落到了那般田地还没有把那簪子卖掉，且依旧随身戴着，一定是对李柯梦情义很深了。”
　　苏吟风摸了摸下巴，有些担忧道：“安兄，怀绮兄，你们能不能不要伤害李柯梦？你们也见到他那样了，他肯定什么也不知道。”
　　安墨澄道：“苏兄放心，李柯梦会安然无事的。”说完他又陷入沉思。
　　陆怀绮看着他的样子，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轻轻唤了一声：“澄哥哥。”
　　安墨澄从沉思中清醒过来，看着眼前的那张脸，他在心中对自己说道：“我去怜悯李柯梦，谁又曾怜悯过怀绮？”他又扬起嘴角，开口道：“我没事，怀绮。”
　　一路上马车摇摇晃晃，安墨澄这几日因为伤痛、思虑一直没有休息好，此时再加上大半日的奔波，他已经是疲惫不堪了，竟不知在何时昏昏沉沉睡了过去，再次醒来时是在陆怀绮的怀里，他正抱着他去到房间里，从下马车到他醒来的地方，他被他抱着走了这么长距离竟是半点察觉也没有，赶忙往周围看去，万幸没有发现辰煜跟苏吟风，但又想起刚才在车上他们肯定已经看见了，脸上又烧起来，挣扎着要下去。
　　安墨澄头顶传来一温柔低沉的声音道：“澄哥哥，你醒了，可是我动作太大把你弄醒了？”
　　陆怀绮动作轻盈似蝶，要是他动作的关系，下马车时他就该醒了。安墨澄望着自己蜷着的肚子，道：“不是，是我自己醒的，怀绮，你把我放下来吧，我自己走。”
　　陆怀绮头也不低，道：“马上就到了，澄哥哥别动，等一会又扯到伤口了。”
　　安墨澄被他抱得稳稳的，不知怎么的，他又想起了李玉瑶跟他说过的话，他便不再动弹，老老实实被他抱着。他此刻看着陆怀绮衣襟上的银色花纹来，那银色花枝缠绕纠结，朵朵细小的白花明晰可辨，十分精致美丽，他忍不住伸出手去摸了摸。
　　陆怀绮感觉胸口处有一阵酥麻的感觉，低头一看，见安墨澄白净的手正摸着自己的衣襟，他粲然一笑，道：“澄哥哥，这花可好看？”
　　安墨澄竟看得入了神，这一声把他从花丛中拉了回来，他慌忙撤下手，道：“好看，这花跟你面具上是一种吧？”
　　陆怀绮轻轻“嗯”了一声，而后道：“澄哥哥今日穿的青色中衣也很好看。”
　　安墨澄低头一看，才发现今日慌忙间穿了这件衣服，面对着并不是第一次听见的夸奖，他有些不好意思，也只是轻轻“嗯”了一声。两人不再说话，陆怀绮抱着他的身影穿过几道月门，擦过无数枝叶。
　　把安墨澄送回到房间后，陆怀绮便留他一人睡觉了。刚才已经睡过了，这会儿安墨澄睡意全无，直愣愣地盯着帐帘，脑袋里也不知想些什么。整整盯了一个时辰后，陆怀绮又轻轻推门进来了，他见安墨澄睁着眼便走了过去，道：“澄哥哥，你醒了啊？该用晚饭了，要是你还想睡，那就等下我给你端到房里来。”
　　安墨澄感觉这样子陆怀绮如成了他仆从一般，不好意思再劳烦他，慢悠悠爬起来，道：“不用了，我现在就去吧。”
　　陆怀绮生怕他碰着伤口，便又快步走了过去，帮他把手伸进衣袖里。安墨澄心中哭笑不得，感觉自己像是个生活不能自理的老太爷。
　　走到饭桌旁，苏吟风已经饿得快要用眼神吃完所有的菜，可见了安墨澄坐了下来，他又来了力气，打趣道：“安探花，你这一觉睡得可好？”
　　安墨澄面上一副镇定自若的样子，可红了的耳根出卖了他的心，他道：“吃饭吧，今天饿了这么久了。煜儿，你辛苦了。”
　　辰煜却道：“不是我做的，是唐夫人做的。”
　　安墨澄这些日子倒是差点把她给忘了。
　　苏吟风还不死心，非得要把安墨澄逗得红了脸才罢休，又一脸坏笑道：“是床上舒服些？还是怀绮兄的怀里……”
　　他话还未说完，嘴就被陆怀绮夹来的菜堵住了，那双筷子直捅喉咙管，戳得他两眼泛泪花。他闭嘴嚼了嚼，发现喂进嘴里的是一大块姜，脸色难看极了，又连忙吐了出来。
　　辰煜端着碗在苏吟风旁边笑起来，安墨澄却不知她是在笑苏吟风还是在笑他。

　　亥时到了，安墨澄与陆怀绮来到了冀归桥。远远的两人就发现了李柯梦的身影，一轮清月下，他的身影显得有些单薄，正站在一颗光秃秃的柳树下，翘首以盼，双手攥着那支银簪。
　　陆怀绮悄悄走到他身后，一掌就把他拍晕了。随后，两人把他带到了憩云府。
　　安墨澄看着李柯梦手里紧握的簪子，道：“万事俱备，只待她自投罗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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